第17節
隔日姜荺娘給薛老太太請過了安,又順口提了要出門的事情。 薛老太太奇怪道:“你這些日子出門倒是勤快得很?!?/br> 姜荺娘笑了笑,說:“先前對這里都還不熟,也不敢隨意走動,如今都熟悉下來了,才敢往外跑的?!?/br> 薛老太太疼惜她,雖不喜歡她總出門,卻也不想拘著她,只叮囑她一句“早些回來”,便放她去了。 姜荺娘出了府便直奔著三福樓去了。 到了地方,樓里人一見著她也不多說什么,便將她領去了后院。 姜荺娘開門見山地將鋪子的事情與柳琴說了一遍,柳琴好半天才捋順了頭緒。 姜荺娘道:“今日我便是想著,能不能尋個身量與我相似之人,替我去瑾王府走上一趟……” 柳琴道:“姑娘,不是我不想幫你,若是姑娘愿意,憑著姑娘當年對我的恩情,這三福樓給了姑娘我也沒有二話的。 只是當日替姑娘所做的事情,著實是冒了好大一番風險。 如今姑娘還想叫我帶個替身去那瑾王府,我只怕我三福樓里的人全都加起來也不夠他們填墳的?!?/br> 姜荺娘見她說的這般嚴重,有些錯愕道:“若是這般嚴重,我自然不會強求你……” 柳琴解釋道:“那瑾王防心重得很,若姑娘去,他們就算看穿了姑娘的身份,也不敢有二話。 可若我帶個替身去,他們但凡發現那女子并不是那夜出現的女子,便只會將這一切當做是個什么大陰謀,到時候我若還活著,必然也是活在瑾王府的地牢里的?!?/br> 姜荺娘咬唇道:“是我思慮不周了,那便勞煩琴姨帶著我親自去一趟吧……” 柳琴知道她心中畏懼的是什么,心里也很是憐惜。 他安撫道:“姑娘只管放心,旁的事情沒有經驗,這些事情我還是熟的,定然不會出漏子的?!?/br> 姜荺娘點了點頭,轉身去換了身上的衣服。 晌午時候,瑾王府管家聽得三福樓里來了人,問清楚了緣由,才想起來莊錦虞在外面留的一樁風流債。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也確實聽到莊錦虞與他交代過一句。 只是他沒想到那女子會過了這么久才找上門來。 待下人將人領來偏廳,管家上下一打量,見著女子戴著帷帽,垂下的白紗長至腰間,根本就看不清半分樣貌。 柳琴開口道:“先前便說好了,她家里清白本分,也不想沾染什么是非,今日她有了要求我才帶她過來?!?/br> 管家道:“自然,若是姑娘愿意,王爺必然也會給姑娘一個名分,不叫姑娘在外面受了委屈?!?/br> 姜荺娘啞著聲音道:“多謝管家好意,只是我并無此意,這回過來,也是因為我看中了街上一個鋪子……” 管家道:“這個好說,只是不知道姑娘看中的是哪個鋪子?” 柳琴接過話道:“是一個胭脂鋪子,叫含胭齋,我打聽了一下,聽說是從前姜家的產業,卻不知主人是誰,姑娘才有了些想法?!?/br> 管家頓時了然,“既然姜家都被抄了,那鋪子自然也不是他們的了,要弄來那鋪子也并非難事,只是這尚且需要我騰出時間去辦,不知到時候怎么聯系姑娘?” 柳琴又道:“到時候直接與我聯系就可以了?!?/br> 管家聞言,心里愈發奇怪。 柳琴轉頭對姜荺娘道:“姑娘就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情我來與先生說就好了?!?/br> 姜荺娘點了點頭,捏著一手冷汗出了廳去。 柳琴轉頭看向管家,賠笑道:“管家也就不要再為難那姑娘了,她帶著帷帽便是不愿叫你知道她更多的事情,而且她也已經定下了親事,只是當著您的面不好開口罷了……” 管家微微一笑,道:“倒也是能理解的,你們不必擔心,我們王爺并不會追究旁人的私事?!?/br> 直白的來說,這女子能不上趕來纏著他們王爺不放就算好的了,能這樣銀貨兩訖他們王府自然再愿意不過。 姜荺娘出了門不知柳琴與那管家又說了什么。 只是柳琴叫她先走,她半點也不敢再多留,見有來人便低下頭去,眼見著便要到了門邊,她加快了腳步過去,偏沒防備拐角處冒出來個人,撞得姜荺娘帷帽都歪了半邊去。 姜荺娘的臉隔著紗撞到了他的胸口,她下意識去扶著帷帽,而另一只手則被那人抓住了手腕扯開距離。 “你是何人?” 姜荺娘心一跳,卻還是穩住了氣息。 自打她離了姜家之后,運氣實在不怎么好。 總是怕什么,來什么。 “我……” 她正想解釋,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還是原先的聲音,急急打住,倒使得那個“我”字都只發出一半的音,更像是可憐的幼鹿在呦呦地嚶了一聲。 姜荺娘低著頭,卻仍舊能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 她壓了壓白紗,才尋回幾分心安。 這時柳琴已經急匆匆趕上前來,就瞧見那瑾王握著姜荺娘的手腕不放,嚇得她險些就跪下了。 柳琴忙上前去把姜荺娘扯到身后去,對莊錦虞道:“王爺,我們是為了上回那事情……來尋管家討個賞的……” 莊錦虞掃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詢問姜荺娘的身份,徑直離去。 柳琴攙著姜荺娘往外走去,低聲問她:“你方才露餡了沒有?” 姜荺娘輕輕搖頭,她才松了口氣。 這廂莊錦虞進了屋,管家便與他匯報了方才的事情。 “那含胭齋既是姜家的鋪子按理說也該查封了,那姑娘又偏巧想要這鋪子,真真叫人奇怪,您說要不要查一查這姑娘的身份?” 這到底是曾經近過王爺身邊的人,存著古怪也不是件什么好事。 莊錦虞垂眸,密長的眼睫遮蓋住他眸里的幽深。 “不必?!?/br> 于他而言,這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付出。 況且,他心中一早便隱隱有了個答案,只是懶得去驗證而已。 待了結了此事之后,姜荺娘去三福樓換了衣服后便從后門離開,又馬不停蹄地回了薛府里去,就是怕被人看出破綻來。 巧的是,她才從外面回來,薛桂琬身邊一個丫鬟便來了薄香居傳話。 “家里來了親戚,幾個姑娘都在賞橘園里玩呢,三姑娘特意叫奴婢喊上姑娘一起?!?/br> 姜荺娘原打算洗個澡換身衣裳,只是當下這般情況也不好叫旁人等她太久。 等姜荺娘過去的時候,那花廳里既有婆子丫鬟小廝,也有姑娘幾個在,烏泱泱的圍了好些人。 薛桂瑤見姜荺娘過來,忙叫下人們讓出空來,叫姜荺娘過來。 姜荺娘走去她身邊,便瞧見薛桂珠正一臉興奮地握著白色棋子,小臉都紅撲撲的。 “這是大伯母的侄子,聽說他師從范之儒范大師,那位大師學問極好,下棋也是高手,今日這位表哥來府上,五meimei央求了半天,叫他來指點一番,咱們今日也算是沾了五meimei的光了?!?/br> 姜荺娘微微頷首,抬眸打量薛桂珠對面的男子。 那男子穿著青色圓領袍,衣上沒甚繁復的花紋,唯有寸寬鑲邊上繡了卷草纏枝紋,使得他的穿著不那么單調。 總得來說他看上去是個素樸之人。 他似感應到了姜荺娘的目光,才從棋盒中摸出黑子,便抬眸朝姜荺娘這里看來。 薛家的幾個姑娘秦硯都是熟識的,他母親與薛家大夫人姐妹感情極為深厚,便是他幼時便時常進薛家里來玩。 印象中,他卻不記得薛家哪個姑娘是長這樣的…… 這姑娘生得雪白,膚若芙蕖瑩嫩,眉黛如山,眸似秋水澄影,她著一身梅子青裙,肩頭松軟墜下,嬌柔似弱不勝衣,非是瘦骨伶仃,而是種弱骨豐肌之感。 秦硯也不知怎地,短短一瞬,他竟對她細腕深處的肌膚皮rou做了諸多評價,卻并非是有邪念,僅是對于一個女子的贊賞。 薛桂珠見他捏著棋子久無動靜,回過頭去便瞧見姜荺娘立在她身后。 她甜甜地喚了姜荺娘一聲,轉頭又看向秦硯道:“表哥怎么了,為何還不落子?” 秦硯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方才對一個女子的所思所想,頓時紅了耳根,隨意落下了一個位置,不曾想竟迎來了薛桂珠一聲歡呼。 “表哥輸給我了,這下表哥可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了!”薛桂珠說道。 秦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薛桂琬見狀便說:“今日表哥不過是來指點我們下棋而已,你怎好趁火打劫呢?” 秦硯道:“不妨事的?!?/br> 薛桂瑤打趣她道:“五meimei快些讓開,你都占了這么久的位置,也該輪到我來討教一二了?!?/br> 薛桂珠道:“是該讓你了,不過芙jiejie也來了,芙jiejie是客人,該讓芙jiejie先來?!?/br> 姜荺娘正要推脫,便聽秦硯輕聲問道:“這位姑娘從前倒是不曾見過?” 薛桂珠便與他介紹了姜荺娘,又擠過薛桂瑤的手將姜荺娘推上前去。 “我芙jiejie也會下棋,就是不知下的如何,表哥要好生教她?!毖鹬榻袢毡憩F地既是熱情又是大方,叫姜荺娘很是驚訝。 姜荺娘略有些遲疑,方才還說該薛桂瑤來與這人下棋,她又怎好搶了旁人的位置? 她看了薛桂瑤一眼,見對方朝她擠眉弄眼地指向薛桂珠。 姜荺娘才知道她是刻意逗弄薛桂珠的,這才被薛桂珠推得坐下。 “我于下棋并不精通,只怕要出丑了?!苯\娘說道。 秦硯收斂了情緒,對她道:“姜姑娘隨意便好,圍棋之事意在你來我往之趣,勝負卻只是一瞬的事情?!?/br> 姜荺娘見他談吐溫和,原先她對這樣的男子最是容易心生好感。 奈何她與林清潤初識亦是這般,那時她還覺得林清潤是這世上優秀萬分的男子,與他定親,她亦是隱隱歡喜。 然而真正面臨考驗的時候,他所有的缺點都展露在了她的面前,叫姜荺娘終于死了心。 以至于現在見到這樣的男子,她都能無動于衷。 薛桂珠讓下人搬了個凳子坐在旁邊看著,她知道秦硯不喜歡別人在下棋的時候吱聲,是以她都閉上了嘴,只很是仰慕的看著秦硯。 她如今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偏又不遮不掩的,是個什么心思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姜荺娘見自己但凡贏了棋子對方就必然會不悅地看著自己,她不想為這事情叫這姑娘又毛起來,索性就裝模作樣隨意下了。 豈料她隨意起來,那秦硯竟也變得隨意起來,她有些錯愕,亦不知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