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婢女取信之后便離去了。 薛夫人在永信宮中,卻是坐立難安。 她對皇帝越來越不能把控,有些事,宜早不宜遲。 薛夫人起身去了太后壽安宮。 日前衛不疑被調回,才至洛陽,衛綰也敏銳地洞察某株草兒已是坐立不住了,她想阿兄和常百草也有幾個月見不著了,便假意說要回娘家,請衛不疑來護駕,常百草一聽自是十分激動,忙收拾好了行李,打點上下,乘車與衛綰出宮。 出宮游玩了一整日,主仆二人才歸來。 其時天色已暮,暮靄昏黃,于重樓綺殿間游弋。衛綰一身疲累地歸來,卻被韞玉告知,今日太后派人前來召她入壽安堂,且已過去了近一個時辰了,她們無法扯謊,便實話實說,太后據說已很是不快,但仍在等著她過去。 衛綰悚然失色,忙更換宮衣,收拾妥帖了與月娘等人入壽安宮。 至壽安宮時,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皎白幽邃的月華落在腳邊,映得她繡鞋上宛如落了七八顆星子,明光熠熠。十支人形高燭架著,正殿亮如白晝,太后身旁傍著正替她捏肩捶腿的薛夫人,于衛綰走入宮室時,薛夫人停住了,聽太后話坐到了一旁。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太后冷眼盯著衛綰,“又出宮了?你身為太子妃,攜宮中女眷出宮,游街過市,成何體統?” 衛綰以為只是小錯,供認不諱:“回太后話,只是兄長平安從北境歸來,心中實在歡喜,故一時失態……” “太子不在東宮,你便要作為東宮表率,豈可任性胡為?!碧蟀櫭?,本意也不是為了叱責這么一樁小事,這件事說出來,她再嚴苛,也不過是懲罰衛綰再于戒堂跪上一晚罷了,她轉了話鋒,道:“前不久,陛下生了場病,這病纏綿許久不見好,一直是你于每日晌午時分,將午膳做好了送到廣明宮,伺候陛下用膳?”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綰略感疑惑,仍舊頷首,“回太后話,確有其事?!?/br> “好大的膽子!” 太后喝道:“宮中自有太醫與御廚,幾時輪到太子妃來親自下廚數月,為皇帝侍疾?何況,皇帝這病一直不好,如今即便好了,也留下了后遺之癥,這必定是你在暗中搗鬼。太醫告訴哀家,哀家起初不信,但在太醫院著人問了一圈,都道是如此,你在每日里送給皇帝的藥膳之中,下了一道無色無味的毒,平日里無人能查知,前兒個,才終于教人從殘渣中扒出來了!對此,你有何話要辯解?” 衛綰猛然朝薛夫人望去,驚訝之下,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皇帝又屈從了…… 在薛氏不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時,他是不可能徹底醒悟的,連環掌還在后面。 第 67 章 太后不至于無故往她身上潑臟水, 她與皇帝雖非親母子,卻有親如母子的情意, 事關陛下龍體, 太后應無可能捏造事實構陷于她。 衛綰驚訝之后, 也極快地鎮定下來。 “太后發現了甚么?” 太后冷冷瞪著衛綰, 用嚴厲的聲音問道:“還欲狡辯?湯渣之中發現毒.藥殘渣, 那藥膳是你一手烹制, 其中只過了你們東宮之人的手, 哀家縱然信你, 可你也有失職不察之罪,罪及連坐,饒恕不得?!?/br> 衛綰道:“太醫確實囑咐過我,將午膳做成藥膳,但藥材都是他親自挑了交了方子給我的, 懷珠去太醫院拿的藥, 她是東宮老人了, 這不可能出錯?!?/br> “照你之意,是太醫院出了錯?”太后揚聲朝外說道, “傳懷珠和太醫院的人來?!?/br> 太醫院的人向來是照方抓藥, 對各宮負責拿藥的人均很是熟悉,長久地打過交道,懷珠與太醫院那邊自然熟識。但懷珠隨著壽安宮的人進殿之后, 又等了片刻,等來太醫院負責與她拿藥的人, 跪在了太后跟前。 太后又命人呈上物證,李太醫嗅了一口,道:“這確實有芙蓉毒,此毒極傷腎氣,要是長久服用,便能讓人臥床不起,醫術不精的人也找不出其中緣故。這毒流傳甚廣,洛陽城暗不見人的作坊夜市之中到處都能買到?!?/br> 聽罷太后悚然一驚,瞪著雙目道:“你頻繁出入宮闈,原來是到外頭去采買這種陰毒之物?” 衛綰也是大驚失色,“李太醫,我與你素無冤仇,你……” 李太醫面色鎮定凜然,衛綰驚愕地又回眸望向跪在自己身后的懷珠。 這一望之下,衛綰頓時眼眶發澀。 她不確定這其中出了甚么差錯,但她直覺不是李太醫要害她。 在場之人,只有太醫院負責抓藥的藥童最為可疑,她又道:“太后明鑒,衛綰雖然人微言輕,但也蒙陛下抬愛,賜婚與太子殿下,衛綰自嫁入宮中來,除一心侍奉太子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念頭了!今日發生了這樁事,衛綰事先也是不知的,衛綰愿以性命起誓,如我知道這藥膳之中被人偷下芙蓉毒,便教我立時……” “衛綰?!毖Ψ蛉撕鋈婚_了口,制止了衛綰要說的話,“宮闈之地,豈容放肆,將那些不吉利的話都吞回去?!?/br> 從小到大,衛綰被衛織栽贓無數,潑過無數污水,她常常不知如何辯解,薛淑慎會裝聾作啞,將黑鍋扣在她和衛不疑頭上,父親也會對薛氏母女信任不疑。她反倒生了一身的反骨頭,也不屑于解釋雞零狗碎蒜皮事。她一直自詡為大度,不過是不屑同衛織爭蠅頭小事,誰知到了今日她才真正發覺,自己根本連辯駁的能力都沒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東窗事發突然,但蓄謀之人算計由來已久,并很可能就在這堂上坐著。 她猜測,十有八.九是薛夫人在背后使的計,但她沒有證據,并且太后對薛夫人是完全地信任的,對她則是完全地看不順眼,視為rou中之刺,當然不會信任她所言。 但太后心頭卻掠過一朵疑云,嘉懿跑到她跟前哭訴,陛下對她的寵愛大不如前,太后起先甚至動過一個石破天驚的念頭,疑心皇帝將目光放到了衛綰身上。但轉念一想,皇帝雖然貪戀美色,但從沒有荒唐到這種地步,何況他身體有所好轉以后,對衛綰與以往也沒有太大不同,如今再看衛綰的面貌,又覺得她與皇后的容貌并不相似了。這真是稀罕。 “你說,懷珠拿給你取藥的藥方,在你手中么?”太后的鳳目微瞇,朝那藥童盯了過去。 藥童瑟瑟發抖,忙稽首伏地,寬大的袍服底下仍然可見肩膀的戰栗,“小的、小的不知,是這位jiejie讓小的取藥,她每次拿了方子來,小的只顧著照方抓藥,別的一概都不知啊,太后明鑒!” 幾人互相推諉,太后冷笑道:“懷珠,你說。方子在你手中么?” 懷珠則驚愕地說道:“太后娘娘,奴婢不過是東宮清掃塵障的婢女罷了,平素也管著一些人,幫殿下和太子妃拿藥,但這藥方,太子妃娘娘向來是讓她取了藥,便拿回來交到她手里的,說是不能外泄,以免被用心之人利用!” 衛綰則是倏地一怔:“我幾時讓你拿回來的!”她腦中轟然一聲,原來懷珠竟是內鬼! 她太過信任殿下帶給她的安全感,卻一直沒有想到,他身邊也是可能被安插眼線的。殿下那般放心地出征,是因他一直以來都不知道? 太后叱道:“衛綰,你收著方子做甚么?怕別人看穿你的好事?如實招來?!?/br> “我沒有收?!毙l綰半邊身子幾乎跪得僵硬了,她抬起頭朝薛夫人看了一眼,薛夫人微微凝眸,垂著粉面默然無語,她心冷如灰,咬唇,復又松開,“不管太后信或不信,我都是這么一句。再請太后想想,衛綰雖不聰慧,可也不是蠢人,無端端為何要對陛下不利?這不是陷殿下于不孝,陷我父于不忠么?再退一萬步來說,太后真的相信衛綰會如此堂而皇之地授人以柄,讓人通過一點藥渣便能查到我身上來?我知,我眼下沒有證據,說甚么都是徒勞,太后未必肯信,但請太后將衛綰暫時羈押,我相信清者自清,太后和陛下,必定會還我一個公道?!?/br> 她將皇帝祭了出來,又見她言之鑿鑿,太后心頭再度浮上疑云,但很快出于衛綰的厭憎,她將心頭的懷疑壓了下去,“好,就如你所言,哀家這便去問過皇帝。嘉懿,衛綰和這個賤婢便交給你審理,來人,將人押到戒堂去。將太醫院的藥童一并扣押起來?!?/br> “太后?”衛綰驚訝地被人架住了雙臂,她掙脫那兩人的鉗制,蹙眉道,“太后是后宮之主,真要偏聽人言,對衛綰屈打成招么?” “放肆,哀家行事豈容你污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