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皇帝從軍報之中抽出了一封密報,這是衛不疑命人傳回來的,昨夜里才至,皇帝還來不及看,原來衛不疑才走馬上任初到并州,便已對匈奴人的意圖有了了解。他在奏疏之中說,并州疏于防守,駐兵不多,岌岌可危,請陛下即刻分兵。 但其實這封信早來數月,皇帝也不會答應,那時楚王與李翦率軍抵御匈奴,正是大勝之勢,他絕無可能考慮到朔方。 “太子!”直至夏殊則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皇帝這才勃然變色,迎了上去。 第 59 章 皇帝在瞥見太子玄影出現在身前, 并朝著自己不疾不徐走來之時,緊繃著的弦仿佛驟然松了, 整個人便感到完全地疲乏無力, 只是因不能與太子跟前顯露, 暗中掐了一把虎口, 裝作無事地立定。 夏殊則神色冷漠, 沒有立即說話。 皇帝被他兩道冷如寒箭的目光盯著, 仿若骨頭都被刺穿, 臉面無光。當初這個嫡子屢次三番警醒自己, 不可大意,讓李翦及早趕赴戰場?;实蹫榱私o二兒子鋪路,又聽了薛夫人幾句諫言,便沒有同意,招致如今朔方大患來, 匈奴人占地為王, 勢如破竹, 再過不久,臨黃河與朔方毗連的幾座城池恐怕都將不保。 “朕將虎符賜你, 你即刻調遣兵力, 接管衛邕手中的一支驍騎,立即前去支援并州!” 皇帝的手掌落在夏殊則的右肩上,猶如千鈞之重, 他定定地對夏殊則又道:“朕望你,馬到功成, 只許勝,不許??!” 夏殊則眉眼不動,末了,他應話道:“諾?!?/br> 皇帝要走回龍案,背過身去,腦中忽地一陣發昏,他才想到昨夜里與薛夫人在暖帳之中翻云覆雨,頭兩回只入了她不過三五下便xiele氣,他大是懊惱和不甘心,磨了薛夫人許久,這才倒下。今早許是被人喚醒得太早了,他全無準備,這才渾身肌rou酸軟無力,后腦眩暈?;实蹧]有多想,勉強立定,隔了片刻,他又回頭說道:“對了,你奉詔出城,讓李翦與你同去?!?/br> “至于楚王,讓他戴罪死守居延,不可讓敵軍奇襲,如再有紕漏,定斬不饒!” 楚王出了這么大的紕漏,皇帝需做一些事暫時打壓他的氣焰,也是為了堵住朝臣的口?;实坌睦锸冀K是向著這個二兒子的,他的偏心二十余載一以貫之。 夏殊則面色凝然不動,望著皇帝道:“諾?!?/br> 也沒別事交代,皇帝又神色木然地多瞧了幾眼太子,不再說話。太子的眉眼生得冷艷無比,但因自幼便冷漠處世,那股艷麗之感不顯,隨著太子日漸長大后,五官之精致華美,卻猶如羽翼一般慢慢舒展開來,細看之下與皇后足有七八成相似,皇帝望著他,時不時便會想到對他從來不假辭色的傲慢女子,年輕時,他亦為之驚艷的女子,只是他每每想起,便對夏殊則充滿了憎惡和嫌棄。 他終又背過了身,心腸冷硬,“你去吧?!?/br> 身后傳來衣衫摩挲的窸窣響動,卻沒有人說話,直至那一串沉穩的腳步聲快要消失于耳畔,皇帝忽然心中一動,猛然回過身來,只是頭卻隨著這么一晃又是一陣眩暈之感涌上,他扶著龍案,一頭栽倒在地。 “陛下!”“陛下!” 宮人們搶入廣明宮來,皇帝沉重地闔上了眼睛。 寢宮之中,衛綰仍然鬢發蓬亂,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望著鎏金殿門,有一絲神色恍惚。直至夏殊則入門,第一眼發覺這個呆憨如鵝的嬌妻,似乎正在打著什么算盤時,他的嘴唇微微抿住了。 衛綰也望見了他,欣喜之下,連鞋也來不及穿,便從榻上起來了,跟著猶如一朵蝴蝶朝他撲了過去,小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 “沒事了么?” 她緊張地問道。 夏殊則道:“是匈奴人犯境,并州無兵無糧,暫時有事?!?/br> 他竟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與她玩笑!衛綰又擔憂不已,“那我阿兄?” “他人不在朔方,沒有危險,”夏殊則頓了頓,知遲早要將自己帶兵出征的消息告知她,聲音低回而溫柔,“孤去后,便會將他調回?!?/br> 衛綰心中一動,果然,陛下在遇上這樣的麻煩時,首先想到的永遠是太子。只是一次又一次,陛下在利用完太子的赤忱之心和驍勇善戰后,便會再度耽溺于薛夫人給的溫柔鄉,想起楚王殿下的所有好處,將太子揮之一旁。 她的心頭涌起一陣疼痛,目光一瞬不瞬的,將他的腰身抱得更緊了,緊到不愿松開。 夏殊則亦已明白過來,依衛綰成日里偏愛胡思亂想的性子,怕是方才在床上出神之際,早有預料了,是以她不會驚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綰嗓音悶悶地問:“殿下何時出發?” “明日卯時點兵?!?/br> “這么快?!毙l綰只是嘟囔了一句,卻沒有不理解男人的意思,戰局瞬息萬變,兵貴于神速,及早出征,才有可能在匈奴進一步破境之前,阻住他們南下的趨勢。 “殿下我能幫你甚么?” 她仰起了腦袋,望著他。 夏殊則撫了撫她毛茸茸的腦袋,映著門外天光,雙目猶如瀚海深幽。 “你在東宮等著我師凱旋?!?/br> 衛綰點了下頭,踮起腳尖,在殿下的右頰上親吻了一口,道:“我知道方才無論陛下對殿下下了什么令,殿下都不會開懷的,但不論旁人怎樣,阿綰心里有你?!?/br> 她在安慰他,她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令他無所遁形。夏殊則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女人,俯身朝她的嘴唇兒壓了下來。 這時身后的宦官姍姍來遲,“殿下,陛下昏厥了!” 夏殊則才松開衛綰,他回頭,神色淡淡,“人眼下安置在何處?” “在廣明宮歇著?!?/br> 夏殊則對衛綰說了句話,便隨著那宦官走出了東宮。 御醫前來診脈,沒說旁的,三五句粉飾太平,開了一張藥方,便命人去取藥。 人都已昏厥,面孔發白,御醫說得卻不疼不癢,實在可疑,見薛夫人一個勁鋪在皇帝榻邊,流淚不止,幾名妃子都個個以手抹淚,真情萬狀,只有夏殊則隨著匆匆而退的御醫走了出去,于丹陛上喚住了張太醫。 “陛下到底得了何???” 張太醫佝僂著腰,低垂著面目,不敢抬頭。 夏殊則聲音漸厲:“于孤面前,還要裝???” 張太醫駭得面如土色,迫于儲君之威,當初屈膝跪地,俯首叩首,正待說話,卻聽身后一聲輕叱:“陛下仍昏迷不醒,張太醫,你開的什么方子,可要一五一十同太子說明白?!?/br> 薛夫人從身后走來,她花容雪白,肌膚若膩,兩頰上仍掛著兩行淚痕,只是柳眉倒豎,鳳面莊嚴,氣勢先聲奪人。 張太醫于是又看了一眼太子,戰戰兢兢:“陛下只是連日cao勞,虧了氣血,突然噩耗而至昏厥,絕無大礙,請娘娘和太子放心?!?/br> 夏殊則道:“是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