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你真當公安機構、法醫、檢察院是瞎的嗎?咬死了一刀,就真一刀了? “先說你自己的訴求,想有個什么結果?”邵恩黑眸深邃,讀不出心情,幽幽的盯著劉斌。 劉斌說的每一個字都牽扯著徐扣弦的心緒,她作為邵恩的助理律師,拿了筆在記錄。 “我才是受害者,如果哥你要打,就打正當防衛,給我做無罪辯護,如果不行的話,我自辯?!眲⒈鬂M臉都寫著理所應當四個大字。 徐扣弦一臉問號的看著劉斌,她拍了下邵恩的手,在征得邵恩同意后,初次發問,“你對正當防衛有什么誤解?什么叫正當防衛需要我給你解釋一下嗎?根據你第二份口供供述,你離開房間,脫離了危險環境后,在張敏無行為能力后,手持彈|簧|跳|刀回去補刀,誰告訴你這叫正當防衛的了?案子到這個時候,前緒所有的證據都全了,檢察院是百分之百會控告你故意傷害致死的,你要求做無罪辯護,而不是輕罪辯護?你確定嗎?” 如果劉斌堅持第一份才是真實,他在危情之下持刀反擊,的確有可能打正當防衛,但劉斌堅持第二份筆錄,就完全無法從正當防衛入手了。 若是劉斌對邵恩講話的時候還懷著絲絲尊敬的話,那換到徐扣弦這邊,就變成了輕蔑。 劉斌眼皮耷拉著,連眼神都不屑給徐扣弦一個,語氣十分堅定,“你是剛入行實習呢吧?我建議你好好研究一下刑法理論,這個構成正當防衛的?!?/br> 像是怕徐扣弦聽不懂,又或者是有意炫耀自己的法律技巧,劉斌不緊不慢的跟徐扣弦講,“我做的事情完完全全符合構成正當防衛的五個條件,首先,張敏的確持刀在傷害我,不法侵害實際存在,有起因;其次,張敏平日生活里就是個戲精,比誰都會演戲,我怎么能肯定她是不是裝的不動,準備給我補刀,是不法侵害進行時;然后,是我本人反擊方為的,僅僅針對不法侵害人本人張敏實行;接著,我是為了自身人身權利免受侵害才動手的;最后她想殺我,在我防衛過程中被我反殺,明顯沒有超過必要的限度造成重大損害。這是基礎法律知識,還有陳興良也有類似的防衛觀點,你沒學好,還是回去多看看書吧?!?/br> ……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如果這話是從普通人口里講出來,那徐扣弦跟邵恩也許壓根兒不會動氣。 因為民眾的確對防衛的限度沒有任何量化認知,可若是從劉斌這種熟讀法理的法律工作者口里詭辯出來。 就非常的。 沒人性。 法律學的越深越通透,有時候起了不良心思,就越想怎么站在自己立場上逃避責任,鉆法律的漏洞,至于良知?可能這兩個字怎么寫,都不記得了吧。 “要是還有機會出來,你還是自己回去多研究研究刑法吧?!鄙鄱髟捯舯?,明顯是氣極了,下頜線緊繃著,手掌握拳,理智還在牽制他不沖劉斌發火,“張敏家屬已經向法院提起了附帶民事訴訟,在賠償這方面,你有什么打算?” 劉斌愣了下,面容猙獰起來,憤憤不平道,“她們怎么好意思要我來賠償?是張敏要殺我,我沒讓他們賠我精神損失費就不錯了,還有臉要我賠償?” “有本事讓她們算明白,我跟張敏一起這幾年,我給了張敏多少錢?先給我還回來的,我就差幫她養她全家了,還有臉出軌跟別的男人鬼混,我呸?!?/br> 毫無愧疚跟悔意,同剛才那個張口就問候自己父母的人截然不同,仿佛張敏只是個沒有任何生命的破爛器物一樣。 對生命毫無敬畏,鉆法律漏洞維護自身利益。 人,怎么可以做到這么無恥的? 心頭有團火,燒的正旺,灼熱guntang,全身血液逆行上頭,徐扣弦被氣的直抖,胸口起伏身。 側人已經站起來,邵恩站著垂眼看劉斌,厲聲道,“你需要精神鑒定嗎?跟確定要我做無罪辯護嗎?我最后問你這一次?!?/br> 劉斌不可置否的搖了搖頭,反問,“你覺得我有精神???” 邵恩懶得回這句,他伸手把徐扣弦從位子上拉起來,攥緊了徐扣弦的手。 轉身準備離開,推門離開前邵恩頓了下步,回頭同劉斌嚴肅講,“你殺了人,你進去是活該,如果沒殺,進去是因為你狂妄到蔑視人性跟法律,你在為你自己的言行負責任?!?/br> “我不介意輸,但你不能罵我的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案件有取材。 應該是周六更結局,下周之前會安排上日用品的,鞠躬。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宇宙友靜電寶寶、昔時、他二舅媽丶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琛琛 20瓶;浮生曉夢 17瓶;32535430 10瓶;瘋狂為作者打call、wind、2352443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大結局。 劉斌的話語猶如利刃, 扎的人心痛,尤其是在他并不是陌生人, 而是邵恩親人的情況下。 看守所里總覺得壓抑, 徐扣弦快步離開,留邵恩一人在處理后續事宜。 徐扣弦閉眼站在門口深呼吸努力汲取新鮮空氣, 冰涼的物體撒在臉上,再睜眼,看見空中揚灑的細碎雪花。 又下雪了啊。 北京今年的雪仿佛格外的多。(對不起北京冬天基本上沒雪, 你們就當我架空了吧。) “徐扣弦?!蹦新暤蛦?,在身后響起。 徐扣弦轉過身看邵恩,他挺闊的站在臺階上,仰視自己。 邵恩穿了身黑色呢子大衣,領口的扣子沒系上, 露出了內里的襯衫, 大衣只腰帶松垮的打了個結就出來了。 明顯是著急來尋徐扣弦, 衣服都來不及仔細穿好。 徐扣弦搖搖頭,輕嘆了口氣,邁了兩步, 站在邵恩下面的那節臺階上,把自己的手套揪掉, 去給他整理衣服。 纖長的指尖翻出大衣朝內的領口, 順著折痕疊了下,又把扣子從上至下,挨個扣好。 “你……”邵恩喉結滾動, 隔了半秒才擠出下一句,聲音低啞,“還好嗎?” 徐扣弦眨了下眼睛,晶瑩六角雪花順勢撲在她長睫毛上,“你指哪里還好嗎?” “如果是指大冬天不好好穿衣服就離開室內的話,我是真的很生氣的?!毙炜巯倚χv,黑眸里是氤氳水汽,“你生病了,不還是你自己照顧自己,我負責心疼?” 邵恩抿唇笑,揉了揉她的頭頂,指腹去撥開落在她睫毛上的那片雪花。 雪花遇熱瞬息消失的了無蹤跡。 “如果你是指劉斌的事情的話?!毙炜巯衣柫寺柤?,張開雙手,借著身高差直接抱住了邵恩的腰,頭正好貼在他胸口,措辭了下盡量客觀的表達自己的侵襲,“我是真的體感不適,非常困惑,為什么老師跟師母這樣好的人,能教出劉斌這種兒子,如果老師跟師母知道,要有多心痛?!?/br> 僅從卷宗來看,這案子疑點頗多。 輕罪辯護是完全有的一打的,但無罪辯護是真的無從下手。 不論劉斌剛剛的意向性發言如何,單論他對殺了張敏后的毫無回悔過,理直氣壯的蔑視生命這點來看。 就足夠讓徐扣弦惡心了。 邵恩低頭,去親徐扣弦的額頭,又有雪花停落在他鼻尖,冰冰涼的。 “沒關系的,你還有很長的路,有我帶你一起走,你別害怕?!鄙鄱髑遒穆暰€從喉間溢出。 “剛入行的刑事辯護律師都會走過這條路,今后你會見到形形色色的當事人,有的老jian巨猾、有的窮兇極惡,還有的就是理直氣壯從不覺得自己有錯,把生命踐踏在腳下……但你會發現有的貪官污吏,針砭時弊,月旦社會;有的黑道大哥義薄云天,寧可自己都擔了,也堅決不供出兄弟去向,要我給家人帶好??傊淌罗q護是很有意思的職業,每天都在跟人性打交道?!?/br> 徐扣弦仰頭,黑漆漆的鹿眼映邵恩英俊的臉龐,“那你是怎么撐下來的?” 邵恩回望她,唇角勾了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講,“因為我一生里,早就見過人性大部分陰暗面了,每次打辯護時候,說服自己這只是一份工作,沒有人是上帝跟神明,有資格妄斷一個人到底有沒有罪。不管委托人多可恨、甚至讓你都無法不相信事情不是他做的,你也要公正的去看待,去為他辯護,讓法律跟證據來判斷到底他有沒有罪。你要含著你的職業修養看問題,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就努力去找找委托人人性中的閃光點,壓下良心譴責好好工作?!?/br> 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因邵恩的言語又開始跌宕起伏。 “你站在辯護律師的位子上,為他辯護是你的責任跟義務,是看不見的枷鎖,總這枷鎖被負罪感浸滿,戴在脖子上折磨你,讓你痛苦,你也仍舊要硬著頭皮去辯護?!鄙鄱鲝淖约捍笠驴诖锾统鲂炜巯业膰?,給她繞了兩圈圍好,笑著安慰,“事先聲明,這是對你的愛,不是枷鎖啊?!?/br> 徐扣弦伸手,彎曲指骨去刮了下邵恩高挺的鼻梁。 同他對視了三秒,一起笑出來。 多少辛酸不堪,多少歲月無助,多少次憤恨命途多舛。 在最后居然能夠淋漓盡致的當故事講完,結尾處坦蕩笑出來。 邵恩去捉徐扣弦的手,揣在自己兜里把人往車上領。 回程趕上晚高峰,路堵,比來時拉的時間更長,徐扣弦坐在副駕上繼續看案卷,案卷疑點頗多,徐扣弦一行一行比著看,看到眼睛酸痛,揉了下眼睛去眺望窗外。 柳絮隨風亂擺,鵝毛大雪漂浮在空氣中,心事隨雪紛飛。 徐扣弦在訴訟這條路上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忽然懂了當年全家都攔著她做訴訟的緣由。 她是那種苗根正紅家庭長大的人,第一印象識人習慣了,又換句話說,她的家庭背景支撐了她這些年有選擇朋友跟合作伙伴的資格。 去年被社會毒打過大半年,時年二十四歲的徐扣弦尚且無法一上手就心安理得的為劉斌做辯護。 又何況是當初剛畢業從象牙塔里出來的小公主呢? 爺爺跟父親的百般阻止,也未必不是種變相的保護。 嘗試過才知道邵恩來時路,有多難。 人總是在自己沒嘗試過什么的時候,去覺得一件事情容易的不得了。 思及此處,徐扣弦重重的嘆了口氣。 “怎么了?”邵恩在她嘆完后發問。 高架橋上堵的紋絲不動,導航前段是一片通紅,倒的確也沒有認真開車盯著前方的必要了。 “就是想嘆氣呀,怎么了,不允許嗎?”徐扣弦拿撒嬌的語氣回應邵恩。 “也沒有,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我更喜歡看你笑罷了?!鄙鄱鲹u搖頭,話鋒一轉,“晚上想吃什么?” 徐扣弦正在打開身前儲物格的手忽頓了下,人也跟著一怔,“晚上不回家吃嗎?” “帶你去吃點不家常的?!鄙鄱髌沉搜矍胺?,依然堵的沒有移動的跡象,他伸手去幫徐扣弦拿儲物格里的口香糖,單指按開瓶口,給徐扣弦掌心倒了兩粒,又自己吞了粒,思量了下才道,“老師跟師母對我的影響太過深重,如果在家里去思考劉斌的案子,我一定會受到感情因素的影響?!?/br> 有時候證據確鑿,可犯罪嫌疑人家屬總會堅持不是自己親人干的。 也沒什么理由,是人之常情,雖然只是單純的為了相信而去洗腦自己相信。 若是無法跳脫出圈,主觀的臆斷對庭辯沒有任何好處。 **** 晚上吃的是牛油火鍋,鍋里翻滾著紅油,大片鮮毛肚被筷子夾著在紅油中穿梭幾秒,就被撈起吹涼。 厚片黃喉被扔下鍋,在定時器響起時候被漏勺網起,裹著厚重麻椒的牛rou剛熟就被抓到。 它們都被邵恩……一一送入徐扣弦碗里。 火鍋是人類之光,再難捱都不能影響吃火鍋。 徐扣弦吃到額頭跟鼻尖都密布了層薄汗,大口咕嘟冰鎮酸梅汁也無法緩解口中辣意。 她張著嘴,用手掌做扇子狀,不停的扇風哈氣。 邵恩含笑看她,徐扣弦圓眼瞪回去,張著嘴含糊道,“你瞅啥,把我喂胖,我就跑不了了對吧?” 邵恩給她遞了片冰西瓜,打趣說,“把你喂到兩百斤,我就可以去買豬rou了?!?/br> 徐扣弦抄起西瓜皮就假裝要往邵恩頭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