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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那極為富有的表哥[民國]在線閱讀 - 第63節

第63節

    等著到的時候,那禎禧還是趴在那里,聽見了聲音,一下子跳起來,“你回來了,終于回來了?!?/br>
    眼淚再也忍不住,馮二爺襖子早就濕透了,他都來不及脫下來,渾身都能擰出來水,他看著眼前的丫頭,只覺得這一群守衛軍,怎么對得起大家伙兒呢。

    “禧姐兒,守備軍不戰而降,棄城向西北方向跑了?!?/br>
    那禎禧倏忽抬頭,她就是再堅強的人,也不由得失聲,“怎么會?怎么會呢?”

    “北平沒了,那我們就是真的亡國奴了啊?!?/br>
    她不由得步履踉蹌,一個旗人的姑娘,一個老北平長大的孩子,她如何受得了呢。

    今晚,北平失守,日軍連夜進城。

    等著馮二爺背著人回來的時候,老爺子愣是沒站住,“你說什么?”

    那四爺一把扶住了他,不由得拿著袖子擦眼淚,北平沒了啊。

    屋子里面一片哀戚,一座城,多少興亡啊。

    就連三姨娘都知道了,“咱們是亡國奴了?!?/br>
    五小姐蹲在那里,看著鍋子里面guntang的水,擦了擦眼淚,“姨娘,我去參軍去,您讓不讓?”

    三姨娘怎么肯讓,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眼睛似乎要瞪出來了,“你個死丫頭,你要是走,前腳兒你走了,后腳我就一根繩子掛住了,再不能等你回來了?!?/br>
    五小姐就此打住了,她想著,要是自己走了,姨娘不記得自己了,也挺好,省的為自己傷心了,可是不能夠。

    所以,她得留在家里,姨娘一輩子就她這么一個指望,再不能讓姨娘沒了活頭兒。

    那禎禧起了高熱,大概是在山坡上凍著了,又受到了驚嚇。

    馮二爺只皺著眉頭,“要請醫生來,或者送到醫院去?!?/br>
    四太太就著急死了,“這哪里敢去醫院,日本人進了城,誰知道是什么德行呢,庚子年那一會兒,那洋人不開眼,可是連二姨娘的唾壺都帶走了?!?/br>
    三姨娘也要說,“是呢,庚子年的時候,八國聯軍來鬧騰,見著什么都是好的,一群不開眼的東西,我覺得,這日本人,來了也不能長久,不定什么時候,咱們自己人就打回來了,到時候那還是咱們的城不是?!?/br>
    她跟四太太,到底是一直在家里,不曾知道外面的形勢,不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只以為是喜歡東西的,搶了東西就走,跟庚子年事變的時候是一樣的。

    老爺子瞪大了眼睛,“且看著吧,且看著吧?!?/br>
    再沒有什么力氣,一氣兒躺在那里了,四太太嚇壞了,這老爺子,無論到了何時何地,都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伺候著踏實,生怕有什么意外了。

    趕緊的去找出來一根老人參來,家里一直預備著的,老人年紀大了,不能不有個準備不是,切片兒給老爺子含著。

    再去喊了三姨娘,“去熬米湯來,多熬點,大家都喝一點兒,受了驚嚇總要暖一暖,吃得好才行?!?/br>
    二爺跟四爺自去村子里面找郎中來看,只是這郎中哪里有什么水準呢,不過是自學成才的,開了藥來,無非就是些降火的,黃連之類的是必備的。

    馮二爺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樣不行,我去買藥去?!?/br>
    那禎禧再不肯讓他去冒險的,“不礙事,我只是著了涼,現在已經開始發汗了,表哥不要讓我急,我自然是好的快?!?/br>
    馮二爺實在是被她嚇壞了,晚上不肯去休息,要守著她看,生怕半夜里燒起來,送醫院都來不及了,只能是個傻姑娘,腦子都壞了。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會好?感情生病還是能自己控制的???”

    那禎禧扭過頭去,不知道要必要開口,只是外面戰火連綿,她雖然向來是個含蓄的人,卻對生死有了直接的感悟,“上次,是表哥氣的我?!?/br>
    馮二爺掏了掏耳朵,只覺得自己是太累了,“說什么?”

    那禎禧就帶著一點兒生氣,“我說,是表哥氣得我,上次發燒了不肯退下去,差點兒成了傻子?!?/br>
    馮二爺不由得板著臉,“燒糊涂了,哪里是我氣的你,向來是你氣人?!?/br>
    那禎禧更是要板著臉,黑頭發在一邊,看的人發憷,“不是你要解除婚約?”

    馮二爺更是要板著臉,“是你要解除婚約,自己要回來的,我婚禮請帖都準備好了,你卻跑了?!?/br>
    “那是表哥有二心不是,不是我良人?!?/br>
    她自己故意氣人的,什么話兒都戳著命中點來說,少有的犀利跟直接。

    又緊接著一句,就更直白了,“小女子不才,未得表哥青睞,表哥見諒,往后如花美眷,燕肥環瘦,知心知意?!?/br>
    馮二爺只覺得這是扎自己的,聽著她帶著鼻音,不由得眼角也帶著濕潤,“禧姐兒——”

    他喊了一聲,聲音帶著撕扯的疼痛。

    第98章

    “禧姐兒,你不知我的心意?!?/br>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聽著那許多負氣的話兒,再沒有什么心思了。

    如花美眷,子孫滿堂,人生高開高走,他一出生就是人生的掌控者。

    雖然不是馮大爺一般的,但是自我要求很好,如此許多年,他心計深沉,且手段了得,頭腦靈活,自覺一般人是弄不過他的,因此生平自負,折戟之戰就是眼前人給的。

    “你原本說這些話,我只覺得天真,是逆涉世未深,想的天真,帶著書生氣,女孩子家家的心思。我原本想著,等著時間長了,你長大了許多,經歷一些事情了,自然也就能明白了?!?/br>
    “明白世界上許多無奈,明白這個不公平的世道?!?/br>
    他說到這里,慢慢地坐下來,他是個帶著一點兒書生氣的人,一點看不出來是個大商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布衫,坐下來的時候,布衫在小腿上垂下來,跟腳面輕微的接觸。

    “只是我回來才發現,不是你天真,是我太世俗,世道上諸多的不對等,諸多的不合理,但是我們得想著改變,不能讓這世道左右了人不是?!?/br>
    “我說應酬交際,為著名望聲勢,這些你都忘記了吧,是我不對,我坦誠?!?/br>
    那禎禧聽著,已經是淚絲連連了,粉白色的枕頭上,漸漸的血染開了一般的,暈染成深色,最是情人相思淚啊。

    這世道不公,但是那禎禧依然走著一條自己的路,不曾動搖過,她雖然是弱女子,但是有一顆堅定的心,人世間,公道自有。

    再不能為著別人的眼色,成為別人口里面正確的。那禎禧覺得真沒有必要,自己覺得正確的,那就去走,不用去管別人。

    所以,即使青梅竹馬,即使指腹為婚,但是為著這一件事兒,她能走,扭頭回了北平,不怨不恨。

    可是馮二爺瞧著她趴在土坡上的時候,拉著他的手,不管不顧的要去北平城里面報信,心里面不是不震動的。

    一個弱女子,下面是齊整的日本軍隊,但凡是腳力差一點兒的,被日本人捉住了,下場不說也罷了。

    “我是個世俗的人,這世道教我的是這些,我也就漸漸的去信了這世道?!?/br>
    “可是,禧姐兒,你知道嗎?世道也有不對的時候,他也有不公正的時候,世道說男子納妾,這是對的,我不曾為著你想一下,為你設身處地的考慮一下?!?/br>
    他從沒有說過如此多的話兒,沒有如此多的交流,向來是惜字如金的,可是他心里面有一些事兒,也是不吐不快的。

    原來這世界山,不是你經歷的越多,就會變得越好的,也不是你經歷的越多,就覺得你的經驗是對的。

    反而,這世道教給過早進入社會的人,是錯誤的,這世道就是一灘污水,進去了,時間越長,顏色就越黑,極為個別的人清醒著,他護著自己的心,可是難免腳上是黑色的。

    那禎禧哭的跟個淚人一樣,她想著聽這些話,等了很久了,可是一直等不來,等到最后的期限,已經死心了。

    他是為著求和來的,一個男人變得更優秀,你發現后面總是有女人的功勞的。

    以前的馮二爺干不出來這樣的事兒,低不下來這個頭,也說不出這樣的話兒來。

    他說完了,看著那禎禧,希望她說句話,或者是點點頭。

    可是那禎禧不曾說話,她眼淚濕了枕頭,粘著一縷頭發,看著被面上的龍鳳刺繡,“表哥,這個,是奶奶準備的被褥?!?/br>
    “她早些年就準備,等著而我結婚的時候,給我陪嫁的?!?/br>
    只是白費心了,她跟自己說是兩個月,就是兩個月了,不會再等著了,“我回來的時候,說是等你兩個月,可是你沒有來?!?/br>
    馮二爺看著她的手指頭,從被子上紅線繡成的鳳頭上劃過,只覺得一把小刀,在自己的心上劃過,終于一下子插進去了。

    “我現在,還不算晚是不是?”

    “不算晚,表哥?!?/br>
    她說完,竟然不知道如何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表哥,我變了,我的心思跟以前不一樣了?!?/br>
    “我回到北平,看著北平城的日日夜夜,您知道嗎?我遇到的事兒,遇到的那些人,我的老師、同學,還有我身邊的那些小人物,都在運動著,奔走著?!?/br>
    “我不比她們少什么,我甚至是多了許多東西,我精力已經不在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上面了,表哥,我得去做點什么?!?/br>
    馮二爺心中大慟,他不明白的時候,一點兒也不知道,他明白的時候,卻還是不一樣了。

    他知道那禎禧的意思,現如今學業為重,加上大環境不好,是個青年人,總歸是看不下去,為國效力的。

    誰能忍受頭上頂著亡國奴的帽子呢,他都忍受不了。

    兩個人一旦有了共同的目標跟心意,話兒就往一處說了,“我知道,禧姐兒,你要做的就盡管去做,多早晚咱們勝利了,多早晚我還在等著你一起?!?/br>
    話還要說,只見劉小鍋奔命一樣的來了,氣喘噓噓的進來,“二爺,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得拿個主意,城里面的那些人,昨兒夜里面就來找您,想著幫忙出城?!?/br>
    他沒顧得上旁邊的那禎禧,昨兒晚上日本人進城了,連夜就開始搜索,先挨家挨戶的去查,看可疑人員就抓走了,家里面但凡是有關革命的書的,都是反動派,是革命派。

    因此一群人,組織著盡快出城保全實力才是最好的,只留下來線人在城里面,但是日本人看管的嚴實,根本就出不去。

    想著馮二爺手眼通天,到底是跟政府有關系的,因此又找上門來的。

    劉小鍋是真的不想接待這些人,他看不明白什么革命黨,只是每次來,又是要錢又是要糧食的,現如今,又要二爺冒著生命危險去幫著出城,他耷拉著臉,滿臉的不樂意。

    可是馮二爺也囑咐過他,不能任性妄為,因此他緊趕著出來了,他是好出來的,日本人來了,但是走狗沒有變,還是以前的土財主,以前的地主惡霸,以前的流氓地痞。

    用中國人管教中國人,這就是日本人的思路。

    劉小鍋是面子大,南邊來的富商,“真的著急,我們二爺,昨兒下午就出城去了,去了親家那里去過夜,現如今除了這么大的事兒,我得去接回來不是,您通融一下,等著我們二爺回來了,必定是要酬謝您一番的?!?/br>
    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的是法子,終歸是出來了。

    那禎禧聽得云里霧里,“什么人呢?”

    劉小鍋苦著臉,外面下了雪,都沒有顯得他的臉白嫩一點兒,“甭提了,還不是那一群山上的,我們二爺心善,他們要什么給什么,現如今日本人要捉他們,他們沒法子出城,只能來找二爺了,多大的風險啊?!?/br>
    一臉rou疼的樣子,說白了,是心疼錢,這錢就是打水漂的,“都多少年了,從寶珠小姐走的時候就開始了,然后先是上海那邊的,誰知道那組織那么大,北平這邊的也有,按著我的想法來,不管他們才好呢?!?/br>
    養著這么多年了,劉小鍋覺得仁至義盡。

    馮二爺不高興聽這樣的話兒,“出去說話?!?/br>
    在這里吵吵鬧鬧的,不像是樣子。

    跟劉小鍋出去了,馮二爺問清楚了多少人,都在那里,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由得起來走走,他也是頭疼,這么多的人,不好出去啊。

    “表哥,我有法子?!?/br>
    那禎禧已經穿戴好了,站在那里聽了好一會兒,她扶著門檻,臉上竟然帶著微笑,“先前不知道表哥如此作為,您是個英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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