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話都被他搶在前頭說完了,花月倒一時有些茫然。 他好像也沒往這方面想,不過就是隨口說這么一句,還是她沒個眼力勁,愣是要人說出來的。 自責地低頭,她不好意思地道:“妾身讓公子為難了?!?/br> “無妨?!崩罹霸室荒槾蠖鹊財[手,還體貼地接過她手里的發梳放進空木盒里擺好,“走吧,爺陪你去請安?!?/br> 花月這叫一個感動啊,與她才來東院的時候比起來,公子如今真真算得上溫柔懂事,從前是她不夠了解他,以至于同將軍一樣,對他有所誤解。 公子也是,從來不與人解釋什么,哪怕整個將軍府的人都說他是不著調的二世祖,他也不爭執半句,只在暗地里維護這一大家子人,傷著了都是自己躲在東院里處理。 想起他那滿身的疤痕,花月惆悵地嘆了口氣。 “怎么?”身邊的人看了過來,“爺不是說了陪你去主院么,怎的還不高興?” “沒?!比嗳嘌燮?,她甚為歉疚地道,“妾身覺得有些愧對公子?!?/br> 李景允別開頭,嘴角大大地勾起。 太無恥了,他怎么能這么無恥地誆小姑娘呢? 再接再厲! 輕咳一聲,李景允回過頭來,眉宇間略帶了兩分自嘲:“你有什么好對不起爺的,是爺對不起你,你掌事當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爺拖下了水,平靜的日子沒由來地就變得水深火熱?!?/br> “不不不?!被ㄔ逻B忙擺手,“公子幫了妾身很多?!?/br> 若不是他,她也沒辦法報復司徒風。 “你不用寬慰爺?!碧ь^仰望晴空,李景允吸了吸鼻尖,滿目憂傷,“爺知道你心里定然是有怨的,本可以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當了爺的妾室,卻要落得個守活寡的下場?!?/br> 臉上微紅,花月結結巴巴地道:“挺……挺好的?!?/br> “哪兒好了?”他瞪她,“書上都說,你們女兒家很喜歡小孩子?!?/br> “……” 撓撓耳鬢,花月還是忍不住問:“爺,您天天在榻上看的都是什么書?” “兵書?!彼鸬美碇睔鈮?,然后氣勢稍稍弱了一二,“還有幾本雜的?!?/br> 哭笑不得,她搖頭,雙眼看著前方,低聲道:“既然做了公子的妾室,這便是妾身自己的命數,公子不必為妾身煩憂?!?/br> 旁邊這人看著她,眼里盡是心疼和自責,然后長長地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花月心更軟了,她覺得公子爺好像也并非滿肚子壞水,似乎也有一顆悲憫之心吶。 從前的防備、抵觸、算計和傷害好像都淡去了,眼下兩人走在將軍府的回廊上,真的像一家人似的親近,她這漂浮不定的心,終于慢慢安穩了下來。 這種被人關心和疼愛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兩人進了主院,花月一推開門,就覺得有點不對。 好像有什么哭聲戛然而止。 心里一跳,她喊:“夫人?” 霜降掀開隔斷處的簾子出來,賠笑道:“公子和少姨娘來了,夫人在里頭呢?!?/br> 花月疑惑地將簾子攏去兩邊的玉鉤里,就見莊氏紅著眼朝門口笑道:“景允來了?!?/br> 李景允跟著進門,淡淡地“嗯”一聲,給她行了禮。 “剛好今日霜降買了桃子蜜餞回來,你嘗嘗,看喜不喜歡?”莊氏柔聲道,“若是喜歡,為娘就多買些回來,往后……往后你要是去哪兒,都能帶些?!?/br> 花月聽出來了,她是知道了將軍的安排。 她轉身,默默地給李景允作了個揖,他有些不情愿,但瞥她一眼,還是進內室坐在矮凳上,悶聲答:“好?!?/br> 花月拉著霜降就跑到了門外,皺眉低聲問:“誰告訴夫人的?” 霜降無奈:“將軍自己?!?/br> “……”花月是真的很不明白,為什么莊氏這么喜歡將軍,將軍也像是跟她有仇一般,絲毫不顧念她的身體,連瞞都不肯瞞。 打從她進府開始,就發現莊氏有輕生的意向,這個在外人嘴里錦衣玉食過著好日子的將軍夫人,似乎覺得日子沒有任何的盼頭,也就是因為她來了,天天借著三公子安慰哄騙著,才勉強續了一口氣。 結果現在三公子要進宮,幾年都歸不得府。 牙根緊了緊,花月重新跨進門。 李景允坐在莊氏身邊,表情冷淡,卻是尚算耐心地回答著她的問話,莊氏臉上多了些笑意,低聲細語。 花月安靜地看著,若有所思。 陪了莊氏半個時辰,兩人起身告退,李景允大步走在前頭,似乎頗為煩躁。 他每回從主院出來心情都不算太好,花月看著,覺得更加歉疚,幾步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手心一暖,李景允收攏掌心握住她,輕輕哼了一聲,臉色稍霽。 “公子?!彼⌒囊硪淼貑?,“您真的要聽將軍的安排,進宮赴任?” 眼前這人沒有任何的抵觸情緒,十分自然地點頭:“大樹底下好乘涼,他既然都安排了,爺難道還要忤逆不成?” 平時也沒少忤逆,怎么這時候反而乖順了?花月咬牙,一般的公子哥,不是都應該反對父母的安排,勢必要自己走出一條路嗎?他這一身反骨,怎么就不掙扎一下? 斟酌著詞句,她柔聲勸:“武試在即,公子武藝過人,不想去試一試嗎?萬一高中……” 李景允瞇眼,不甚痛快地道:“中狀元有什么意思,下圍棋的比不過下五子連珠的,百步穿楊也比不過人家拉不開弓的,武狀元,自然也比不上禁宮散令?!?/br> 沒由來地一股酸味,花月“嘶”地捂住腮幫子,齜牙咧嘴地道:“那不是為了哄五皇子高興,好讓他救您一回么,您怎么計較到現在?!?/br> 皮笑rou不笑,李景允拂袖:“得,反正爺高不高興無所謂,還是個要靠別人救的廢物,還參加什么武試,老老實實走馬上任,還省得去丟人了?!?/br> 花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科舉怎么就沒個斗嘴狀元呢?若是有,這位爺只管去,保證奪得榜首。 傍晚的時候,李景允帶著她去了一趟棲鳳樓,指著她給掌柜的說:“往后爺要是不在,銀子都歸她管,她想用就盡管用,只要把這棲鳳樓運轉的銀兩留夠,其余的都隨她去?!?/br> 那掌柜的瞪大了眼,看著他,活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花月很能理解這掌柜的,然后扯著李景允的袖子咬牙道:“公子,妾身看過棲鳳樓的賬,再敗家也不可能敗得了這么多!” 他白她一眼,冷哼道:“爺樂意都給你,你管得著嗎?” 花月:“……” 話是怪寵的,從他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這么氣人呢? 按照將軍的意思,李景允下個月就要赴任,花月明顯能感覺到李景允在安排各處的事宜,想讓她在他走后不被人欺負,想給她足夠的銀子花,甚至還將朝鳳和明淑來將軍府陪她的次數都吩咐了個妥當。 坐在軟榻上,花月看著窗臺上落下來的月光,很是惆悵。 自打上回生氣分開,她就再也沒去跟他同床共枕,李景允也沒說什么,如常地洗漱就寢,甚至有幾次回來得晚,路過她的軟榻邊,還會順手給她掖掖被子。 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李景允從府里的浴閣回來,半披著袍子,懶懶散散地擦著墨發,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走過來就彈了彈她的腦門。 “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嗯?” 花月回神,含糊地道:“沒有?!?/br> 他點頭,走去床邊坐下,摸了摸半干的發絲,打了個呵欠就躺了下去:“你吹燈吧?!?/br> 應了一聲,花月抱起小被子,呼地吹滅燭火,然后踩著繡鞋嘚吧嘚吧地跑到大床邊,把被子放了上去。 李景允睜眼看她,眉梢一動:“怎么?” “外頭,外頭太黑了,妾身有點怕?!倍?,她吞吞吐吐地解釋,找的借口自己都覺得虛偽。 然而,床上這人竟然沒有覺得不對,身子往里頭挪了挪,大方地讓她上去。 心虛地趴到他身邊,她拉過被子蒙住腦袋,一雙眼滴溜溜地盯著他瞧。 今夜有月,屋子里熄了燈也還算亮堂,李景允的眉目在月光里顯得格外溫柔,察覺到她的注視,他掀開眼皮,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睡不著?” 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花月眼神微動,伸手探了探他的額:“公子是不是著了涼,嗓子都啞了?!?/br> 面前這人當真咳嗽了兩聲,焉焉地道:“沐浴出來吹了會兒風?!?/br> “就算天開始熱了,也不好在傍晚吹風啊?!彼櫭?,嗔怪地起身,“妾身去給您拿兩顆保風丸?!?/br> “不必?!彼笞∷氖滞?,又咳嗽一聲,“睡一覺便好?!?/br> 手指連著掌心都是冰涼的,花月微怒,掰開他的手捂在自個兒懷里:“跟冰似的?!?/br> 洗的涼水,自然跟冰似的,不然就白洗了。 李景允笑了笑,沒有答話,只將床上單薄的被子抖了抖。 旁邊這人果然看不下去了,大方地把她的小被子抖開,一并蓋了過來。 “你不冷?”他挑眉。 花月搖頭:“柜子里還有……” 還有個鬼,多余的被子他都扔去八斗房里了。 李景允搖頭,手上用力,將她整個人拉過來,寬大的被褥一蓋,兩人霎時擠作一團。 溫熱的氣息從她身上傳過來,他眷戀地蹭了蹭,又像有什么顧忌似的地挪開身子。 結果花月十分豪邁地就將他抱住,腳丫覆上他冰冷的小腿,像是想把熱氣都渡給他一般,貼得死緊。 嘴角一點點地往耳根咧,李景允伸手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憋著笑問:“你這樣不會冷?” “不會!”她答得義薄云天。 真是個傻丫頭,算計起外人來又準又狠,可在他這兒,怎么老是掉坑里呢。 李景允心都軟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發絲,突然吻了吻她的額頭。 輕柔的觸碰,帶著幾分隱忍。 花月一愣,倒也沒像之前那般抗拒,只問:“公子怎么老喜歡,老喜歡這等事?!?/br> “哪等?”他戲謔。 “就,就這個?!敝噶酥缸约旱念~頭臉頰還有嘴唇,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太親昵了些?!?/br> 李景允一頓,突然苦笑:“爺以為你喜歡與爺親近,沒曾想同床共枕這么久了,你還是拿爺當外人。也罷,等爺進了宮,你若是遇見別的心儀之人,就讓莊氏給你寫個休書,改嫁去吧?!?/br> “不是不是?!被ㄔ聡樍艘惶?,連忙解釋,“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時不習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