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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學鴛鴦老在線閱讀 - 第59節

第59節

    “沒有?!彼虼?,“隨便問問?!?/br>
    身邊這人笑開,一張臉明艷不可方物,她一蹦一跳地踩著青石磚,掰著手指同他稟告:“之前受人相邀,去山上玩流觴曲水,得了幾首好詩詞,回來讓人裱上送給舅舅了,舅舅最近為表哥的事沒少煩心,能搏他一笑也是好的?!?/br>
    “最近這幾日就是燒掌事院的事兒了,嚯,不燒還不知道,我在京華也算有體面,那么多人趕著來慰問,讓我下回行事別沖動?!?/br>
    沈知落問:“都有誰來了?”

    “兵部的小侍郎,東宮的仆射,還有幾個酒席上見過一面的幾位?!彼肓讼?,搖頭,“記不得名字了,就記得他們穿的衣裳,有幾件還挺好看的?!?/br>
    “……”

    旁邊的人不吭聲了,蘇妙也沒察覺,仍舊笑盈盈地邊走邊道:“倒是你,現在才順便來看我一眼,半點也不像定了姻親的夫婿?!?/br>
    沈知落笑得冷淡:“那誰最像?”

    這話擱正常人聽著,都該知道是生氣了,要安撫兩句,說誰也不像。

    可蘇妙不,她十分、非常、極其認真地摸著下巴琢磨了起來:“小侍郎溫柔歸溫柔,但太讓著我了,不像夫婿,像從護。你們東宮那位,也不知是不是學了你似的,分明有一肚子話,可就是不肯直說,繞著彎子要我小心謹慎,一板一眼的,有點可愛。不過還是林家那位的模樣最像吧,嘖,要不是我有親事了,還真得考慮考慮?!?/br>
    “蘇小姐命里桃花無數,也當是如此?!鄙蛑涑吨旖菗P了揚,“若是覺得親事礙了桃花開,不妨去跟殿下說,讓他給你另指夫婿?!?/br>
    蘇妙搖頭,發髻里的步搖跟著直晃:“才不要呢,與大司命這親事多好啊,既能開桃花,又能有處歸家,反正大司命看了天命,也不會在意我跟誰好,我不是樂得輕松?”

    牙齦一緊,沈知落停下了步子。

    他轉頭看向她,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不在意歸不在意,但蘇小姐不要臉面,沈某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br>
    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重新舒展開,蘇妙伸了個懶腰,嬌俏地道:“那你去同殿下悔婚吧,就說我為人浪蕩,不堪為妻。殿下那么寵你,想必會答應的?!?/br>
    前頭就是側門門口,蘇妙也不送了,站在原地笑瞇瞇地朝他揮了揮手,乖巧得像只搖著尾巴的小狐貍。

    沈知落覺得心口發堵。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姑娘呢,完全不按規矩辦事,說她薄情,她偏對他一往情深,可說她專情,她卻對誰都能夸上兩句。

    自己仿佛一只耗子,被她伸著貓爪拍弄,她不想一口吃下他,卻也沒想放過他。

    腮幫子緊了緊,沈知落拂袖就跨出了門。

    蘇妙站在他身后,眼睜睜看著那抹星辰消失在門外,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

    ***

    韓家與司徒風的官司打了整整七日,兩方從京兆尹衙門吵到朝堂,最后因為司徒風手里的證據確鑿,他被判流放徽州,不用給韓天永償命。

    韓家夫婦氣得齊齊病倒,長公主也焦頭爛額,一片混亂之中,司徒風高高興興地就離開了京華。

    徽州雖然遠,但也不是什么荒蕪之地,有太子的庇佑,他過去就能另尋官職重新過活,算不得什么絕路,所以坐上囚車的時候,他還翹著腿在哼小曲兒呢,不著調的曲子灑在坑坑洼洼的泥石路上,還頗有兩分鄉野情調。

    “前頭有驛站?!毖核退墓俨畹?,“到了就去歇歇腳?!?/br>
    “好啊?!彼就斤L笑著應下,又開始哼黃梅子葉兒綠。

    驛站離京華不遠,官差將他關進廂房便去尋吃的了。司徒風左右看了看,覺得這房間倒也稀奇,大梁人的習慣,桌椅跟床中間一定是有隔斷的,可這屋子里的擺設,倒像是大魏的風俗,桌椅就在床邊靠著,還擺了一壺茶。

    這一路趕去徽州,中間不知道要受多少顛簸,秉著能樂一時是一時的想法,他坐下來就著茶壺往嘴里倒了兩口。

    翹著腿靠在椅背上,司徒風唏噓地想,自個兒上回看見這種房間,還是好多年前了。

    那時候的宮里茶桌就放在床榻邊,他一刀刺穿一個妃嬪的肚腹,看著她撲摔去桌上,又踉踉蹌蹌地滾到了床邊。艷紅的血蜿蜒了一路,像錦緞上的紅色繡花,從桌幃繡到床幃。

    他沒懼怕過那個場景,甚至很是懷念,因為有那么一遭,才有他后來的高官厚祿。

    可惜啊……司徒風搖頭,又喝了一口茶。

    午時驕陽正盛,照得人有些困倦,司徒風覺得眼皮子重,迷迷糊糊地想起身去床上,不曾想腳上沒力,一踩就軟倒下去,面朝地,額頭“咚”地磕在了床沿上。

    這磕得是真重,疼得他眼前花白,忍不住“唉喲唉喲”地叫喚起來。

    門被人推開,吱呀一聲響,司徒風以為是官差回來了,連忙捂著腦袋喊:“快來看看我的腦袋撞破了沒?唉喲疼死人了?!?/br>
    那人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俯下身來看了看,笑道:“破了個小口子,不妨事的?!?/br>
    怎么是個女人的聲音?司徒風一愣,迷茫地抬頭。

    花月微笑著迎上他的目光,眼眸清麗泛光,鬢邊碎發垂落下來些,更添兩分溫婉。

    她拿了帕子將他額頭上的傷按住,輕聲道:“止了血就好?!?/br>
    莫名的,司徒風覺得渾身發涼,他胡亂揮舞著手將她擋開,縮著身子往后退:“你,你是誰?”

    “奴婢是這驛站的雜役呀?!彼Q?。

    司徒風搖頭,眉頭緊皺:“不,不對,你不是雜役,你怎么進來的?”

    他看向她身后的大門,慌慌張張地推開她就想往那邊跑。

    然而,腿一邁,他整個人就跌杵在地上,四肢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般無力,像一團無骨的rou,掙扎蜷縮著往門口挪。

    身后的人沒有抓他,反而是慢條斯理地跟著他的動作往門口走,腳步聲優雅又清晰。

    嗒——嗒——

    司徒風滿臉驚恐,一邊蠕動一邊道:“你放過我,放過我,我們無冤無仇,你想干什么?走開,走開!”

    花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爬到門口,手指一抵,銹軸發出嘔啞的轉動聲,兩扇木門緩緩合上。

    光線由寬變窄,最后一縷橙色在他的腦門上漸漸消失,只留下了一雙瞳孔縮得如針尖一般的眼。

    司徒風急了,嘴里嘰里咕嚕地開始又罵又求饒,面前的人脾氣極好地聽著,順手給他喂了一顆藥。

    嘈雜的聲音漸漸變成了聽不清的嗚咽,有痛苦至極的慘叫聲堵在喉嚨里出不去,聽起來像誰家壞了的風箱,一刻也不歇地拉出破碎的空響。

    片刻之后,花月收起沾血的刀,溫柔地將司徒風扶上床。

    他仍舊睜著眼瞪著她,身子卻動彈不得,屋子里的血腥味濃烈嗆鼻,可偏偏,他沒有死,雙眼暴凸地看著她起身,發不出聲音的嘴近乎畸形地張著。

    花月平靜地拉開門出去。

    裙擺掃在門檻上,帶起了一層灰,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卻是烏沉沉的一片,像被什么東西給扼住了似的,壓抑又癲狂。

    她想抬頭看看外頭的太陽,可這一抬頭,花月撞上了一雙萬分熟悉的眼睛。

    瞳中蘊墨,墨色如漆,那顏色翻卷糅合,沒由來地給人一種寧靜之感,像玄石浸溪水,烏云卷夜空。

    花月看得走神,眼里的戾氣漸漸褪開,接著就涌上了幾抹慌亂。

    她“啪”地就將身后的門合上了。

    李景允負手站在走廊下頭,身上穿的是她今日送去的玄青鴉袍。

    他低頭看著她,沒開口說話。

    第48章 爺想你了

    空氣里還有一絲淺淡的血腥味兒,如同藏不住的狐貍尾巴一般,招搖得讓人尷尬。

    花月貼在門上,連呼吸也不敢,像一只被天敵盯上的壁虎,僵硬著一動不動。

    李景允為什么會在這里,大牢的鎖鏈擺著好看的不成?還是她在做夢,眼前這個人只是她太心虛而臆想出來的幻影?

    睫毛顫動,花月不安地瞥了他兩眼,見他沒說話也沒動,便猶豫地伸手,想去戳戳看。

    然而,食指剛伸到他衣襟,這人就動了。

    李景允捏了她的手,眼皮垂下來,表情略微有些嫌棄,他就著袖口擦了擦她指間的血跡,眉心直皺:“第一次對人動手?”

    這話來得沒頭沒腦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竟然就順著答:“是啊?!?/br>
    “有空跟爺拜個師,爺教你怎么動手身上不沾血?!?/br>
    “哦好?!?/br>
    “人死了沒?”

    “沒有?!?/br>
    “那便不用太急逃離?!彼粮蓛袅怂氖?,捏著打量兩眼,滿意地收進了自己的掌心,“跟爺慢慢走吧?!?/br>
    身子被他拉進外頭的陽光里,光線耀眼,照得她下意識地抬袖擋臉。前頭走著的人像是察覺到了,身子一側,高高的個頭直接將她罩進陰涼里。

    花月傻眼了。

    看見這樣的場面,他不驚訝嗎?不好奇嗎?怎么連問都不問一句。

    目光朝下,她看見了他的靴子。這人應該是騎馬趕過來的,官靴的側面有被馬鐙硌出來的細印,來時很急,所以肩上蹭了一抹牢里的黑墻灰也沒管。

    這些匆忙焦急的痕跡,跟他現在平靜從容的模樣一點也不搭。

    花月抿唇,抬眼看向他的后腦勺。

    “公子?!彼_口問,“您怎么出來的?”

    李景允頭也不回地答:“翻墻?!?/br>
    花月:“……”

    兩人已經走出了驛站,她咬牙拉住他,微惱地道:“案子還沒開堂審理,你怎么能隨便越獄?這要是被抓住了,便算畏罪潛逃,到時候活路也會變成死路,公子怎么會如此糊涂!”

    李景允轉頭,墨瞳睨著她,略有笑意:“許你戕害太子門客,不許我逃個天牢?”

    “那能一樣嗎?”她直跺腳,“我砍司徒風一條胳膊,沒人會知道。你這本就在風口浪尖,被長公主曉得,還不直接推上斷頭臺去?”

    先前還滿眼戾氣的無間閻羅,突然變成了吹眉瞪眼的小白兔子,李景允看得滿懷欣慰,伸手抿了抿她的鬢發。

    小兔子氣呼呼地就拍開了他的爪子:“命都不要地來了,怎么也不問我為什么要跟司徒風過不去?”

    “你一直不愿跟爺說實話,爺問也白問?!彼粗难劬?,半認真半玩笑地道,“等你愿意說了,爺再聽?!?/br>
    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卻在這兒給她扮什么溫柔,花月惱得直磨牙,想甩開他的手,可甩了好幾下都沒能把他甩掉。

    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她突然xiele氣,耷拉著腦袋道:“我與司徒風有舊怨,知道他被流放,提早就在這驛站準備好了。我想過,他不認識我這張臉,押送的官差看他命還在,也不會橫生枝節追查過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連累將軍府?!?/br>
    她說完,又抬眼瞪他:“你是早就知道我想動手?!?/br>
    李景允輕笑,心情極好地道:“爺只是怕你處理不好,讓人提前盯著,好在你失策的時候替你收拾爛攤子。結果沒想到,你做得還挺干凈?!?/br>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驕傲地道:“不愧是爺東院的人?!?/br>
    這是什么值得夸贊的事情嗎?花月哭笑不得,她以為李景允會責難她,亦或是覺得她心狠手辣、戒備地將她逐出將軍府??蛇@人沒有,他甚至在擔心她能不能做得干凈利落。

    想起他那日給她坦白棲鳳樓之事,花月神色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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