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李景允瞇眼:“你是不是覺得小爺拿你沒法子?” “奴婢不敢?!?/br> 嘴上說的是不敢,身子卻沒讓半寸,李景允氣極反笑,也懶得出門了,一把拽過她就往回走,穿過走廊,越過行禮的家奴,一腳踹開了主事院的大門。 “不是說小爺喝了藥,你便來領罰?”將她往院子里一扔,李景允冷笑,“領吧,爺看著?!?/br> 花月踉蹌兩步站好,笑應:“是?!?/br> 主事院的人愕然,皆不知發生了何事,倒是主掌事的荀嬤嬤上來問:“公子怎么親自過來了?” 李景允抬著下巴指了指殷花月,臉色陰沉。 荀嬤嬤了然,輕聲道:“花月今日連累了公子,將軍那邊已有責令,公子只管養傷,其余的交給奴婢們便是?!?/br> “那便交給你們?!鄙裆造V,李景允拍了拍手,“打老實了再給我送回來?!?/br> “是?!?/br> 花月沒吭聲,也沒反抗,順從地跪在荀嬤嬤面前,姿態溫軟。 可是,李景允剛往外邁了一步,衣擺就被人拽住了。 衣料皺起,其間的手指纖長柔軟,看起來沒什么力道,他想扯回,可一時竟是掰扯不過。 第4章 果然是狗 “你松手?!彼伤?。 “奴婢領罰,心服口服?!被ㄔ聸]有回頭,手上的力道也沒有松,“請嬤嬤動手?!?/br> 李景允當真是給氣樂了:“你領你的罰,拉著小爺做什么?指望小爺替你接著?” 花月淺笑,側身以背朝著荀嬤嬤,臉側過來,黑白分明的杏眼望進他的眼里:“受將軍之令,奴婢不會離開公子半步?!?/br> 扯拽一番,李景允咬牙:“荀嬤嬤,這等犯上的奴婢,不打死還留著好看不成?” 荀嬤嬤賠笑,立馬讓人拿來短鞭行罰。 其實原是用不著短鞭的,殷掌事立功甚多,又得將軍和夫人庇護,公子墜馬之事,將軍也未追責,至多是挨頓訓。但公子親自來了,殷掌事也沒有退縮之意,荀嬤嬤無奈,只能硬著頭皮上。 別看殷掌事平日里嚴厲,身子骨著實薄得很,一鞭子下去,她都能察覺到她皮rou的驟然緊縮。 春衫本就薄,饒是下手再輕,也是噼啪作響。 花月跪得筆直,紋絲不動。 李景允本是想看笑話的,哪怕她露些狼狽,他也能覺得心里舒坦幾分。 然而沒有,直到鞭聲落盡,殷花月除了臉色有些發白,就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李景允很惱,一把拽回自己的衣擺,抬步就往外走。 花月想也不想地就攔了上來:“時辰不早,還請公子回東院用膳?!?/br> 送她來挨打,是想把她打老實了自個兒好開溜的,可偏生這人挨完打竟還跟沒事一樣,照舊交疊著雙手站得筆直,同他說這些聽著就煩的話。 李景允閉眼,咬牙回東院。 他一轉身,身后這人肩膀便垮了下來,伸手探了探后背,指尖微微瑟縮。 荀嬤嬤瞧見,連忙想上來扶她,可她的手剛伸出去,面前這人就挺直了背脊,像什么也沒發生一般,追著公子出去了。 李景允走得飛快,一路穿花過門,半步不歇,可身后那碎步聲如影隨形,怎么也甩不掉。他越走越急,到最后幾乎是用輕功躍進了東院大門。 身后沒那個聲音了。 李景允一喜,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小道,舒心一笑。他就說么,哪有人挨了打還能行動自如的,又不是怪物。 “公子?!?/br> 花月從東院里出來,將卷好的香帕遞給他:“請用?!?/br> “……” 殷花月真的是個怪物。 李景允覺得很頭疼,他看著荀嬤嬤下的鞭子,沒省力,她的背也的確是腫得跟個單峰駱駝似的,看起來不輕松。 可就算如此,殷花月還是站在他跟前,交疊著雙手,用她那虛偽至極的笑容朝他行禮:“公子?!?/br> 公子,請用膳。 公子,前面在修墻,這條路出不了府。 公子翻墻辛苦,請用香帕。 公子,這上頭熏的是茉莉花香。 公子…… 他現在聽見公子這兩個字都想吐。 要是以前,聞說要去同勞什子的小姐上香逛廟,李景允肯定二話不說連夜跑出府,等麻煩事過了再回來。 可是眼下,在被堵回來第六次之后,他只能黑著臉站在內室,任由殷花月擺布。 花月熟稔地替他系好扣帶,剛打了個漂亮的結,就被他煩躁地揮開。 “這穿的是什么東西?” “回公子?!被ㄔ聹\笑,“這是新制的藍鯉雪錦袍,顏色淺,適宜外頭春光,剪裁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京華貴人們最近正推崇呢?!?/br> “難看?!?/br> 溫柔地替他撫平褶皺,花月滿眼欣賞:“是夫人親自挑的,奴婢私以為,好看極了?!?/br> 與之前的虛偽假笑不同,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前的殷花月眼里有光,像晴日下瀲滟的湖心,波光流轉,愉悅歡喜。她臉上嫣紅,耳根也微微泛赤,若除去這一身老土掌事灰鼠袍不瞧,顧盼之間,便是個桃花相映處的懷春少女。 李景允一怔,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真有這么好看? 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眼下殷花月驟然對他露出這種神情,李景允覺得渾身不自在,別開頭冷聲道:“手腳麻利些?!?/br> “是?!?/br> 替他綰好發髻,花月看了看銅鏡。 鏡子里的人劍眉星目,當真是一副好皮囊,這模樣往那兒一擺,任他有多目中無人,韓小姐想必也能容忍。 “這又是什么東西?”李景允嫌棄地抓住她的手腕,“爺是要去上香還是游街示眾?” 花月拿著一塊鴛鴦佩,笑道:“這是夫人挑的掛飾,昨兒寶來閣送來了二十幾樣,夫人獨看好這一式,說精巧,也稀罕?!?/br> 李景允不能理解一對禽鳥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不戴?!?/br> “公子,今日去見韓小姐,這東西是要送出去的,您戴著過去再取下,也顯得誠意些?!?/br> 額角起了兩根青筋,李景允緩緩轉過頭來,目光含刃:“殷掌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他答應去見人,已經是讓了一萬步,竟還想安排他去送這沒意思的玩意兒,真以為他好說話? 花月掙不開他,便換了只手拿過玉佩,柔聲勸道:“既然都要去了,公子又何必在意這點小事?” 食指勾過他的腰帶,將絲繩往里一帶,再用拇指穿過,往鴛鴦半佩上一套。 花月滿意地看了看,“公子原就是人中龍鳳,通身的俠氣盈天,再有這么一塊玉佩戴上,便是江湖刀劍與兒女情長齊全,再沒有更好的了?!?/br> 李景允:“……” 殷花月雖然人真的很討厭,看著就煩,可有時候說話還挺中聽。 冷哼一聲,他拂袖往外走,身后的單峰駱駝亦步亦趨地跟上。 未時一刻,西城門外。 與韓家人說好在這里碰面,可等了許久,路上也沒看見馬車的影子。 李景允已經把不耐煩寫在了額頭上。 花月溫和地笑著放下車簾:“韓家小姐是京華閨閣里人人稱贊的好相貌,又有獨一份的賢惠,多等她些時候也無妨?!?/br> 但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外頭鳥語花香,車廂里一片死寂。 李景允目光陰沉地掃過去,原以為殷花月會繼續賠笑說好話,誰曾想她臉色比他還難看。 “遲上一兩炷香也罷,算是小女兒撒嬌?!彼渎暤?,“但遲這么久,便是不曾將夫人放在眼里了?!?/br> 李景允很納悶,在這兒白等半個時辰的人是他,怎不見替他喊半聲冤,倒氣人家怠慢夫人? 果然是莊氏身邊最忠誠的一條狗。 第5章 瞎cao心的狗 她一生氣,李景允反而覺得心情好了,伸手墊著后腦勺靠在車壁上,哼聲道:“看來韓家小姐也不想過將軍府的門吶?!?/br> 花月看他一眼,心道以韓家小姐對他那迷戀不已的模樣,日夜想的都是怎么過將軍府的門才是。 除非出了什么意外,否則她不可能不來。 心里沒由來地一緊,花月掀開車簾吩咐車夫:“往韓府的方向走?!?/br> “是?!?/br> 李景允不樂意了:“人家不來,你還上趕著去接?” “公子,奴婢擔心韓小姐出了什么事?!?/br> “京華天子腳下,能有什么事好出?”李景允嗤笑,“不過就是不滿家里安排,找借口不赴約,這路數小爺熟著呢?!?/br>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孽障?花月面上微笑,心里惱怒不已。 一出生就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做事但憑心情,壓根不分對錯,連半分人性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