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你沒有報警,也沒有想辦法通知王達鋼?!?/br> “為什么?” 這明明是一場可以阻止的災難! 劉玉芳動了一下,一點點的抬起頭,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她又張了張嘴,這次終于發出了聲音,卻啞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不知道?!?/br> 她否認。 一邊否認,一邊發抖。 方永年沒理她。 “車禍的事情,你是知情的?!焙芏嗍虑?,終于慢慢的清晰。 難怪只收了五萬,因為她自己心里就有鬼。 她間接害死了四條人命! “你向陸博遠打電話確認了自己修改筆錄沒有問題之后,收了那五萬塊錢就想把這件事了結了,結果沒想到五萬塊錢并不夠花?!?/br> “你給我打電話已經是車禍一個多月后的事了,這一個多月時間里,你發現死去的王達鋼其實也收了錢,而你并不知道這些錢都到哪里去了,所以你開始四處打聽?!?/br> 她終于發現這個案子只用五萬塊錢是沒辦法打發的,所以四處找人確認自己是不是吃了虧。 所以她才會打電話給葛文耀,想要知道葛文耀是不是也收了錢。 劉玉芳的瞳孔越縮越緊,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 方永年又笑了。 他終于懂了。 這么多年來的調查終于有了清晰的眉目,他的右腿痛到癲狂。 “你希望王達鋼死,為什么?”他用右腿義肢踹了一腳塑料凳子,哐當一聲巨響。 劉玉芳抖得都不像個樣子。 “我……”她急的鄉音都出來了,“我沒有?!?/br> 方永年沒說話。 “是他……是達鋼他不是個男人……”她擠滿了皺紋的眼睛開始酸澀,揉了揉,卻沒沒有眼淚。 大部分人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都是責怪別人。 哪怕她其實明明有能夠救他的機會,哪怕其實她也是害死她前夫的殺人者之一,她的第一個反應,也仍然是責怪別人。 “他在外面有女人!他還有個女兒!”她抖著嘴唇,再也流不出眼淚的眼眶干澀發紅。 方永年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事后去找過那個女人,可是她搬走了,她一定是拿到了很多錢才搬走的?!彼哪赀^去了,她仍然怨恨,恨不得那個小三去死。 不,她恨不得那個小三活著,比她還慘的活著。 “是誰給你的錢?葛文耀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方永年很冷漠。 她的事,和他無關。 劉玉芳吸了口氣。 “我之前并不認識葛文耀?!彼郎啙岬难鄣滓呀浛床磺宄榫w。 她并不認識葛文耀,那個時候,她正在跟王達鋼鬧離婚,因為王達鋼把大部分的薪水都寄給了那個女人,而他們家一窮二白。 她撒潑哭鬧都沒有用,王達鋼任打任罵一言不發,堅決不告訴她那個女人是誰。 所以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她語氣很不好,她那時候覺得所有的陌生電話,應該都是王達鋼的那個狐貍精打過來的。 “他問我王達鋼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吃感冒藥?!彼貞浀臄鄶嗬m續,“我覺得他觸霉頭,就罵回去了?!?/br> “但是他再三跟我確認,并且告訴我,如果王達鋼吃了感冒藥出門,這一趟就回不來了?!眲⒂穹忌詈粑?。 “他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我……” 劉玉芳的手又開始抖,這一次甚至連溝壑縱橫的臉都開始神經質的抽搐。 “王達鋼出門的時候,吃了感冒藥?!边@句話,她說的無比艱難,但是卻出奇清晰。 這個藏在她心里四年的秘密,終于被她宣之于口。 “他那天明明沒有感冒,卻在前一天晚上買了兩盒感冒藥,出門的時候吃了好幾顆?!?/br> “葛文耀在電話里告訴我,王達鋼如果吃了感冒出門,那么這一趟可能就回不來了?!?/br> 葛文耀這句話或許對她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她重復了兩次。 “我就……” “所以你就告訴葛文耀,王達鋼并沒有吃感冒藥?!狈接滥晖蝗挥X得無比疲憊。 他們都想錯了。 劉玉芳第一次筆錄,確實撒謊了。 因為葛文耀的那個電話,因為她在葛文耀的電話里撒了謊,所以她在出事之后的第一份筆錄里下意識的撒了謊。 “王達鋼他……不是人?!北淮疗频膭⒂穹记榫w再一次失控。 “他明知道他這一趟是回不來的,他明知道他就是去送死的,走的時候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br> 或許,這才是劉玉芳憋了這么多年的心結,她眼底終于開始有淚。 “他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她凄厲的重復。 “誰給你的錢?”方永年直接打斷。 他不想聽她東拉西扯,也不想看她鱷魚的眼淚,所有的辯駁都會讓他的右腿變得更加疼痛難忍。 劉玉芳噎了一下。 “我不知道?!彼龘u頭,“那五萬塊錢是我在家收拾王達鋼衣服的時候找到的?!?/br> 所以根本沒有人給她五萬塊錢和空藥盒子。 她拿到了錢,就下意識的認為這就是王達鋼的賣命錢。 “然后我接到一個電話,是用私人手機打的,他說他是警察,他覺得我今天的筆錄有問題,希望我明天去公安局重新 錄一遍,要實話實說?!?/br> 她強調了那句實話實說。 “再后面……你就都知道了?!眲⒂穹悸曇粼絹碓捷p,“我這樣,不算是犯法?!?/br> 她第一次撒了謊,但是第二次,說的是實話。 “警察用私人手機給你打電話?”方永年皺眉。 劉玉芳點頭,或許是知道方永年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她起身,在床后面的木箱子里翻了很久,翻出來一本破破爛爛的本子。 “我也不是傻子,這件事過去幾天以后我自己就琢磨過味了?!彼[著眼睛把本子遞給方永年,“他的電話我記在上面了?!?/br> “一開始還是能打通的,但是后面我覺得不對跟他要了幾次錢,這個電話就變成空號了?!彼肓艘幌?。 “對了,我結婚之前還托人找過他?!?/br> “我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小三,后來沒辦法了,就找了個老鄉,他懂得怎么查電話號碼,我就給了他幾百塊錢,讓他幫我查查這個電話后面的注冊人是誰?!?/br> 幾百塊錢,居然還真的查到了。 “但是我只有這個?!彼o了他一連串的號碼,“這是注冊了那個號碼的身份證號?!?/br> 她只知道這個,然后就再也無法查下去了,她結了婚,后面一樁樁的糟心事,也讓她再也沒有余力去管自己的前夫和那場明顯有問題的車禍。 那一趟,方永年拿到了一個已經停機三年的手機號碼和一個身份證號。 那個身份證號他甚至不用去查,因為是葛文耀的。 他這幾年調查銀行賬號的時候,已經對這個號碼無比熟悉。 他記下了劉玉芳的住址,并且讓俞含楓給他找的那個調查員再繼續跟蹤他們。 劉玉芳有她要還的債,但是現在他只想知道當初是誰給了她那筆錢,那個人又給了王達鋼什么樣的好處,讓王達鋼甘愿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取。 他終于證明了那場車禍,不是個意外,肇事司機在緊急關頭調整方向盤,也不是他的幻覺。 劉玉芳知道陸博遠,在改筆錄之后還特意給陸博遠打過電話,所以那個冒充警察給劉玉芳打電話的人,明顯不是陸博遠。 劉玉芳雖然說得含糊,但是當年她確實打過那個手機敲詐過幾次,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劉玉芳現在的男人會被人設局詐賭坑錢,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調查陸博遠,所以知道陸博遠那段時間并沒有被敲詐,也沒有鋪設過什么賭局。 可也絕對不可能是已經死掉的葛文耀。 葛文耀是知情人,所以他上車前再三確認王達鋼那一天到底有沒有吃感冒藥,結果因為劉玉芳的肯定,他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陰差陽錯,那場本來可以避免的車禍,最終還是釀成了慘案。 再后面的線索,就變得好查了。 葛文耀是知情人,順著他和現在拿到手的那個賬戶名單,方永年回禾城后幾天之內,就迅速的縮小范圍查了好幾個在那段時間和葛文耀有經濟往來的人。 巧的是,那幾個人除了木勝制藥案抓進去的兩個,還有四個人,這四個人,在牢里一個,緩刑三個,都和數據造假有關。 和木勝制藥案的那兩個人一樣,都是慣犯。 他們當年立項的時候,立項數據絕對有問題。 方永年嘴里的薄荷糖味道越來越苦。 那個項目,是老教授一手牽起來的,前期數據,是老教授負責的。 那個為了他的論文,家里獨子發燒都一整夜沒有回家的老教授。 那個曾經被他當成人生目標,在事發之后只因為老教授仍然相信他,還在醫院里偷偷的哭出聲的人。 他尊敬過,也尊重過的人。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