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所以,在座的各位還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吃完這頓飯?”他站到李總剛才的位子上,沖服務員比了比桌上的碗筷,“給我拿一副新的碗筷?!?/br> 鴉雀無聲。 陸一心覺得陸博遠都被氣定型了,拿著筷子的手從公安進來之后就一直舉著,到現在都還沒有放下來。 大家都看著方永年,看著他慢吞吞的解下圍巾脫下外套,慢吞吞的換了一副新的碗筷,慢吞吞的捋高了毛衣袖子。 所有的動作都帶著他標志性的慢吞吞,可是,陸一心卻覺得方永年此刻,很痛快。 酣暢淋漓的那種痛快。 復仇成功的那種痛快。 酒席上的人在片刻的安靜后,開始有人陸陸續續的站起來,他們不再看向方永年,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和吳老教授和陸博遠打招呼。 只有那位張阿姨,走之前拍了拍方永年的肩膀。 “永年啊……”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包間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富麗堂皇的大包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四個人。 陸博遠終于從定型的狀態緩過來,想要重重的拍桌子,卻在下手之前看了一眼桌子上薄如蟬翼的骨瓷,手換了個方向拍到了椅背上。 “你以為你這樣是在做英雄?!”他氣得嘴唇都在抖。 方永年沒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濃茶抿了一口。 他剛才吃了兩塊巨甜的巧克力,現在對桌上的山珍海味碰都不想碰一下。 “你這是在害你自己!”陸一心覺得陸博遠如果有胡子,現在一定抖成了篩子。 作為親女兒,她現在十分擔心自己爸爸的血壓。 會不會又打起來……陸一心環顧左右。 包間里的東西看起來都是實木的,重得很,桌上的餐具看著就很貴。 打起來的可能性不大。 很清楚自己家里有多少存款的陸一心放心了,趁著大人們不說話,轉著轉盤給自己夾了個剛才一直沒有夾到的雞翅膀。 “永年啊……”吳老教授終于說話了,語氣比剛才的張阿姨還要惆悵,“過剛易折啊……” 方永年喝茶的手一頓,陸一心看到方永年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放下了杯子,還是不說話。 酣暢淋漓的痛快,仿佛就因為老教授這句話,抽了個一干二凈。 “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李總的那點破事么?”陸博遠有了吳老教授的撐腰,說得更加恨鐵不成鋼,“你以為今天在座的那一桌子人,都沒有你聰明沒有你看的清楚么?” “他那邊確實一堆爛賬,賄賂加上違規資本運作,這些事,在座的沒在座的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一點?!?/br> “但是他們公司現在在做的資產重組仍然在正常推進,那是會關系到我們接下來那個項目能不能正常拿到投資的大事,那件事,和他的破事沒有關系!” “你要舉報,可以!”陸博遠越說越氣,“就算不等投資到位,你現在私下舉報,也不會對整個資產重組造成太大的影響?!?/br> “但是你為什么偏偏選在這樣的時候?!” “這一桌子的人,都是長輩,都是財神爺!” “你為什么非得要選在這樣的時候舉報?還當著他們的面抓人!” “你逞什么能啊你!”陸博遠把手往桌上重重的一拍,鍋碗瓢盆發出了清脆的叮當聲,他嚇了一跳,手放在桌上不敢再動。 真的賠不起,今天這頓飯干掉了他的項目獎,再多的錢,家里那位估計就要河東吼了。 方永年看著陸博遠。 他的眼睛狹長,眼尾上揚,長在女人的臉上,就是一雙勾人的桃花眼。 但是,現在這雙桃花眼冷冷的看著陸博遠,和平時能讓陸一心心跳加速的凝視不同,他看陸博遠的眼神,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那樣。 他怎么能有那么厚的臉皮,在這里跟他談這個。 “不是我們的項目?!狈接滥甑?,安靜的,一字一句,“我沒打算進項目?!?/br> “在座的人都比我聰明比我看得清楚,比我更明白規則?!?/br> 方永年笑了笑,這次,看向了吳老教授。 “所以,你們才會明知道李總有問題,也要低頭哈腰的找他要錢?!?/br> “不要跟我說他們公司的資產重組和他那些破事無關,沒他那些破事,他們公司資產重組怎么可能能有那么順利?!?/br> 方永年擦了擦嘴站起身。 他仍然慢吞吞的穿戴整齊,對吳老教授微微彎了彎腰:“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喜歡自欺欺人?!?/br> “毀了這頓飯我很抱歉?!彼雌饋頉]什么歉意,走出包間的時候又向吳老教授彎了彎腰,“這頓飯,我請?!?/br> 他說的謙卑有禮,對著吳老教授鞠了兩個躬,慢吞吞的關上了包間門,走的時候,沒有看陸一心。 陸一心看著自己的爸爸半張著嘴,臉漲得通紅。 吳老教授手里捏著酒杯,因為用力,蒼老的手指上青筋遍布。 “他到底做對了什么??!”陸博遠終于開始咆哮。 “他要是干干凈凈,那條假腿,那間藥房,他那個破公司還有現在請吃飯的錢,都是天上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映:劇情不要急,愛情也不要急,大家的疑惑都會有解答噠 繼續紅包包 ☆、第十七章 陸博遠這個人,酒品并不好。 平時就很有些書生意氣,喝了酒之后就會變成話很多的酸書生。送吳老教授回家的時候還憋著,憋到回家酒勁上頭,陸一心就開始一個頭兩個大。 “把你的手機給我!”她爹開始為所欲為。 “你自己沒手機么!”陸一心恨得都想給劉米青打電話告狀。 他今天還說方永年的腿是假腿,雖然是等方永年走了后才說的,但是她還是氣了一路。 陸博遠擼了一把頭發,十分不忿:“這小子不接我的電話?!?/br> 想了想,更加不忿:“他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卻肯接你的電話?” 陸一心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她真的是個孝順女兒,這種時候還給他泡茶。 陸博遠自己氣了很久,喝了口閨女泡的茶。 “現在在中國做原研藥有多艱難他又不是不知道,老教授花了整整四年時間,才有辦法讓項目重啟,他今天花了四分鐘時間就毀了我們前期做的所有準備?!标懖┻h背靠在沙發上,疲憊又心痛。 “那也不能和壞人合作啊?!标懸恍南乱庾R就想幫方永年說話。 陸博遠愣了一下。 良久良久,才嘆了口氣:“要是真能都那么簡單就好了?!?/br> 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緒,他需要傾訴,這四年來和方永年的心結,還有他為之奉獻了一生的原研藥制藥事業。 “在中國,原研藥在大部分人的概念里甚至就只是指過了專利保護期的進口藥。做原研藥很難,做神經退化性疾病的原研藥,更難?!?/br> “新藥從定靶向到上市,要投入數十億美金,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的開發周期,對于任何一個制藥企業來說,這種項目一旦失敗,打擊都是致命性的。更不要提阿爾茲海默這種病,歷史上有多少大公司,都因為研制阿爾茲海默藥失敗宣布破產?!?/br> 陸一心又給她爸爸滿了一杯茶。 “原研藥要立項,太艱難了?!?/br> “當年我們那個項目,哪怕到最后不成功,也一定可以留下非常難得寶貴的經驗……要是沒有那場意外……”陸博遠嘆了口氣。 “那場車禍么?”陸一心問的小心翼翼。 那場方永年認為不是意外,卻一直被他爸爸稱之為意外的車禍。 “就算沒有那場車禍……”陸博遠苦笑。 陸一心看著自己的爸爸,她爸爸今年四十五歲了,因為常年在實驗室,身材微胖皮膚白皙。 酒醉了之后或許是因為失望,或許是因為真的累了,看起來,有點老了。 “還有其他的么?”陸一心忍不住問。 當年的事情,那些被大人們埋在心里面諱莫如深的真相。 “這些東西是你該問的么?!幾點了?你怎么還不睡?”陸一心傻眼的看著親爹從頹廢狀態沒有任何緩沖的轉換成狂暴狀態。 “把手機留下!”他繼續咆哮,“我得給那小子打電話!” 陸一心:“……” 她還想趁著陸博遠喝醉了口吐真言的時候聽一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誰知道陸博遠突然就清醒了。 方永年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她才十四歲,那時候的她因為劉米青工作調動要從華亭市回到禾城,她要轉學,要和曾經的同學告別,再加上方永年的車禍,那一年,她幾乎是活在眼淚里的。 大人們都說那只是場意外,她mama一直安慰她方叔叔一定會好起來,現在科技發達,裝了義肢再多加練習就看不出來了。 那一陣子,她看了很多殘疾人運動會,她的偶像殘缺了,她單純美好的小世界一片凄風苦雨,根本沒有注意大人們的變化。 等她注意到了,方永年已經和她爸爸決裂,他再也不去實驗室,而是選擇在禾城開了一間藥房——沒什么生意,經常隨意送東西的藥房。 那一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 十八歲的陸一心在自己爸爸喝醉了酒鬧了一晚上的那一天,跨越了孩子和大人的那條分界線。 她終于意識到,那不僅僅只是大人們的事。 那不是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就能一笑置之的事,那一年的事,不管是方永年,還是她爸爸,都沒有跨過去,都還在傷痛中。 那是,大人們都搞不定的事。 *** 所以,她選擇向鄭然然求助。 “你的意思是說,方永年懷疑當年那場車禍不是意外,他還懷疑人為制造那場車禍的人,是你爸爸?” 鄭然然是個喜怒不怎么形于色的姑娘,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也還是忍不住瞠目結舌。 陸一心點頭:“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這幾年方永年聽到我爸爸的名字會那么排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