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那個穿著校服裹著紅色圍巾的少女,就這樣站在自行車邊,傻愣愣的看著他。 “方叔叔……”少女不安的撲閃著眼睫毛,“我……來給你送紫薯饅頭的……”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的每一章,都是甜的 紅包包~~ ☆、第十三章 很尷尬。 剛才他們兩個人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很清楚,有些能夠聽懂,有些聽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她能夠猜出來,方永年這幾年和她爸爸關系很不好,她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這件事,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很多。 方永年,似乎在懷疑她爸爸和當年那場車禍有關系。 “方叔叔……”陸一心推著自行車跟在方永年身后,低著頭看著自己剛買的球鞋,“你在調查我爸爸么?” 地上很濕,她的新鞋子是白色的,沾上了幾顆泥星子。 早知道,就不煞費苦心的換新鞋子了。 方永年答非所問:“很晚了,你該回家了?!?/br> “不是警察,也可以隨便調查銀行賬戶的么?”陸一心也學著他答非所問,問得時候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方永年穿的是家居鞋,灰色的,他似乎一直都喜歡灰色的東西,深深淺淺的,看得人異常壓抑。 要不,下次也買雙灰色的鞋子,可以暗搓搓的和他穿情侶鞋。 陸一心就這樣心不在焉的低著頭,滿腦子想的都是亂七八糟不著邊際的事,直到看到前面那雙灰色的家居鞋停下腳步,腳尖轉了個方向,正對著她。 她抬頭。 夜色中,方永年正站在她面前,蹙著眉頭看著她。 “陸一心?!彼曇暨€是那個樣子,波瀾不驚,“這些都是大人們的事情,不是你應該cao心的東西?!?/br> 陸一心和他對視。 方永年承認,他有些不自在。 剛才和鄭飛聊的那些話,他不知道陸一心聽了多少,也不知道這些話應該怎么解釋。 他就是在調查她爸爸,他就是很變態的一邊做著她的叔叔,一邊在調查她的爸爸。 四年前他在醫院里,戴上義肢磨得截面都是水泡,吃止痛藥沒有用恨不得帶著殘肢去撞墻的時候,支撐他做完所有的復健的,就是要把陸博遠送進牢房的畫面。 他不能讓項目組的人白死,他也不能白白就這樣變成了殘障人士。 那場車禍,并不是意外。 肇事司機雖然也當場死亡,但是尸檢出他體內有過量的會造成嗜睡的抗組織胺類藥物,而那位司機的妻子在第一份筆錄里分明說過過她丈夫在出發前,并沒有吃過任何藥物。 可是第二份筆錄卻把這條改掉了,他妻子說她記錯了。 肇事司機是陸博遠的老鄉,在事發前半年和陸博遠接觸頻繁。 他們項目組里唯一一個和肇事司機有聯系的人,就是陸博遠。 在當年那個項目里,最快脫離,并且直接進入其他項目組的人,只有陸博遠。 這四年時間,陸博遠的事業算得上是一帆風順,參與的項目新藥審批通過了一個,臨床iii期的項目有兩個,論文不斷,業界的評價也逐年變高。 陸博遠是當年那個項目中,唯一一個平步青云的人,他幾乎找不到不懷疑他的理由。 但是,這些話,不能對著陸一心說。 那畢竟,是她的爸爸。 他挪了挪腳步,對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詞窮。 “我讓我媽做了紫薯饅頭?!标懸恍陌驯嘲锏谋ur盒拿出來,她剛才在小區里轉的太久,饅頭已經冷了。 “你回去熱一熱再吃,盒子就放在藥房,我放學回家的時候可以順路帶回去?!?/br> 她看起來完全沒有異樣,仿佛剛才那兩個近乎尖銳的問題不是她問得那樣。 方永年接過紫薯饅頭。 劉米青是個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普通的紫薯饅頭被她捏成玫瑰花的形狀,松軟香甜,是他很喜歡的吃的點心之一。 但是在這樣的氛圍下,他說不出謝謝。 他甚至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做出他擅長的叔叔的樣子。 讓陸一心聽到那些話,他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做叔叔的資格,畢竟,他正在陽光的背面處心積慮的算計著人家的爸爸。 “我就是好奇,我以為普通人是不可以隨便調查別人的銀行賬戶的?!标懸恍膿蠐项^。 她居然在解釋。 方永年蹙著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我先回去了?!标懸恍淖献孕熊?,把脖子上的圍巾重新圍好,遮住了大半張臉。 方永年卻在陸一心騎著車從他身邊掠過的時候,拉住了她自行車的車把手。 “先跟我上去?!彼哪樕茈y看,眉頭蹙得死緊,“家里還有幾個保鮮盒得讓你帶回去?!?/br> 陸一心露在外面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方永年咳了一聲,索性不再說話,把陸一心背后的雙肩包摘下來,徑直走進了樓道。 他又沒事找事了。 這種情況,他不放心讓陸一心就這樣回去。 這丫頭最近神神叨叨的,偷聽到他和鄭飛說這樣的話居然還能若無其事,這讓他反倒不能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了。 就算他恨陸博遠,但是陸一心是無辜的。 陸一心,始終是他用各種街頭巷尾美食喂大的小姑娘。 *** 方永年家里還是老樣子。 房東留下來的簡裝家具,他自己裝的兩個二手空調,然后就是一臺頂配的兼容機和一臺他永遠帶在身邊的筆記本。 客廳的燈亮著,客廳的桌子上還放著兩杯水,應該是剛才和鄭飛聊天的時候留下來的。 煙灰缸里都是煙頭,房間開著窗,卻仍然一股劣質紙煙廠的味道。 “大門開著?!狈接滥赀M來之后看到換鞋子的陸一心捂著鼻子想關門,習慣性的命令。 命令完了,重新找回點當叔叔的感覺,下巴比了比沙發:“你坐?!?/br> 他挪著腿去廚房,掏出了陸一心上次過來買的巧克力粉,給她沖了杯熱可可。 杯子也是陸一心自己買的,黃色的大肚子杯子,上面畫了兩只卡通眼睛,邊上被她很惡劣的用小刀刻了個看不出是什么的花紋——為了標識用。 反正是她的御用杯子,他家里經常來客人,這個杯子他卻從來都沒有拿出來給別人用過。 他挑了張硬木的靠背椅坐好,放松了一下腰,挪動了下用力過度的左腿。 殘疾了之后才知道,殘疾了之后,經常出事的不是那只被截斷的右腿,而是這只完好的左腿。 因為本來應該兩只腿做的事情都推給了一只腿,所以他的左腿,一直在抗議。 身體被殘缺了才能體會到,人的四肢都是有自我意識的,厚此薄彼,就會一直吃苦。 陸一心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著熱氣騰騰甜膩膩的熱可可,一邊喝一邊觀察方永年的表情。 她蠻想就這樣先回家的。 剛才聽到的那些東西她還沒有消化完,而且方永年看起來,身體很不舒服。 他居然還能更瘦,形銷骨立。 “你這件毛衣也起球了?!标懸恍奶蛄颂蜃齑缴系目煽煞?,挑了個最安全的話題。 正在松動左腿的方永年看了她一眼。 “我是在調查你爸爸?!彼麤Q定實話實說。 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陸一心這樣四處找話題的樣子,他會覺得煩躁。 沒道理讓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變得那么局促不安。 就算陸博遠做了什么最后入獄,陸一心仍然是陸一心。 他甚至想過,萬一陸博遠進去了劉米青覺得經濟拮據,他可以助養了陸一心,養到她嫁人都沒問題。 “我知道?!标懸恍墓緡?,“我又不傻?!?/br> 他和鄭飛剛才說的已經很清楚了,尤其是方永年,他說“我不信他是干凈的?!?/br> 她捧著熱可可又喝了一口。 她又不傻。 所以她才想回家,想回家再消化消化那段話,然后想想自己下一步應該要怎么做。 “這件事挺復雜的?!狈接滥曷犌宄怂蔷涔緡?,嘗試著跟她解釋。 他對她解釋過復雜的要死的制藥流程,也跟她解釋過初中高中甚至知識點偏到太平洋的練習題,他甚至完整的告訴過她阿爾茲海默的整個發病過程。 現在,他要跟她解釋人性。 關于為什么他不得不調查她爸爸,為什么他會一直懷疑他爸爸的原因。 他覺得自己有些口渴,想起身給自己倒杯水。 陸一心的反應比他更快,她熟門熟路的拿出了他的杯子,熟門熟路的找到了他放茶葉的地方,給他泡了一杯茶。 方永年接過那杯茶,覺得自己對陸博遠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層——為什么,這么難的事情非得要由他這個毫不相干的人來說。 “我其實還好?!标懸恍耐狭藗€小板凳捧著自己的黃色杯子坐在了方永年腳下,喝了口熱可可,仰著頭又咕噥了一句,“我……并沒有很意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