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但是她今天,打擾到他了。 “我……”她突然沒辦法再耍賴一樣的說自己一個字都不懂,“我明天問問然然吧,這題不急?!?/br> “哪里不懂?”方永年那邊已經拿出了紙筆,自顧自的,“我從題目開始講吧?!?/br> 陸一心問的化學題對于一個高二生來說大部分都是超綱的,每次講解他都得想很多辦法把問題縮小到陸一心能聽懂的知識點為止,其實有點費腦。 但是現在這個狀況能讓他轉移注意力,是一件好事。 他壓根沒注意到陸一心的忐忑,好不容易有了件事情可以轉移注意力,他強迫自己把焦點都放在陸一心發過來的那道題上。 “混酸與cu反應需用離子方程式解答,不能用化學方程式……”他耐耐心心的從最基礎的部分開始講,微蹙著眉心,額頭上還有剛才沒擦掉的冷汗。 陸一心前所未有的安靜。 不再插科打諢,不再花癡方永年磁性的嗓音,不再感嘆自己男神的智商,也不再腦補方永年對她應該是特殊的,因為除了對她,她還沒有見過方永年對其他人那么耐心過。 她拿著筆不停的演算,方永年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認認真真的記在了腦子里。 這一次,她甚至在方永年說出答案之前就算出了答案,整個電話只用了十分鐘。 方永年都愣住了,十分鐘的專注講解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終于發現小姑娘今天有點不尋常。 “變聰明了?!彼?,靠在椅背上,擦掉了自己額頭的冷汗。 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你家……有人么?”陸一心問得小心翼翼。 剛才方永年接起電話時候說話的尾音和地面上拖動的玻璃聲,讓她實在無法釋懷。 方永年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我就是有點擔心?!标懸恍恼f的更加小心翼翼,“這種時候,是不是家里有人比較好?!?/br> 方永年幾乎有些驚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剛才在電話里明明什么都沒說,連搬鏡子的聲音都很輕,這丫頭怎么聽出來的。 “我猜的?!标懸恍乃煽跉?。 方永年并沒有瞞她,說明發作的并不嚴重。 “真是變聰明了?!狈接滥晷χ渌?,語氣沒有任何異常,“沒事,你這個電話打得正是時候?!?/br> 陸一心徹底松了口氣,這下眼眶真的紅了。 “我以為……”她傻乎乎的,說了三個字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她以為她打擾他了,這個電話打得太不是時候,他正在犯病,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有這個病,但是他發作的時候從來都不跟人說。 他自尊心那么強,她這怕自己這個電話會讓他厭惡。 她這個電話甚至不是為了學習,只是為了找個難一點的題目sao擾他聽他的聲音的,每次問完一道題,換個題型一模一樣的知識點她都不見得能做得出來。 她其實,就是在胡鬧。 結果,他說,她這個電話打得正是時候。 眼淚流出來就不容易收回去,陸一心一邊胡亂擦眼淚一邊嘩啦啦的翻書:“我這里還有其他的題目……” 她剛才解得太認真了,十分鐘不到就結束了。 太虧了…… 兩三周才能有那么一次電話的機會…… 方永年哭笑不得的聽著陸一心在電話那頭一邊哭一邊笑,擤鼻涕的聲音,翻書的聲音,還有她咕噥著他聽不清楚的奇怪的網絡用語,嘰嘰喳喳,兵荒馬亂的。 陸一心的感情外放,這樣莫名其妙突然就哭了的事情,他經歷過無數次。 雖然每次都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但是卻終于已經很習慣她這樣見風就是雨的個性。 他靠坐在椅背上,剛才因為突然發作推倒的水壺還躺在地板上,家里一片狼藉。 他聽著陸一心熱熱鬧鬧的又翻出兩題化學題,對于高二生來說仍然難的不像話。 “你那本到底是什么書?”他忍不住有點好奇,好奇這丫頭每次問的題目怎么都那么奇奇怪怪,知識點偏到北冰洋。 陸一心在那頭嘿嘿笑,眼淚都還沒收干就已經笑得一臉得意。 哭是沒有再哭了,可是反應卻再也沒有一開始那么快,一道題一個知識點跟她講了三遍,她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方永年苦笑著拿著手機換了一邊的耳朵,警告她:“帶上腦子!” 夜變得有點深了。 *** 掛了電話的方永年,一個人坐了很久。 截肢的人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會患上一種病,名字聽起來像是玩笑,但是實際上卻無比殘忍真實的持續性疼痛——幻肢痛。 主觀感覺已被截除的肢體仍然存在并有不同程度、不同性質的疼痛或者瘙癢。 那明明白白用鋸子鋸開的腿,那明明白白已經不屬于自己的肢體,在另一個不存在的空間里,真實的感覺到疼痛。 揉不到,摸不到,看不到,但是卻真真實實的痛著。 他用過很多種方法,吃過止痛藥,一直在做心理治療,但是這種疼痛仍然會不期而至,防不勝防。 他家里有一面三角鏡子,在幻肢痛發作的時候,他會把鏡子放在兩腿中間,在鏡子里運動自己完好的左腿,看著鏡子告訴大腦,他另一邊的腿還在。 每次用這樣荒唐到可笑的心理補償來緩解疼痛,雖然收效甚微,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用。 今天剛剛拿出鏡子,手機就響了。 他本來不想接的。 這種疼痛比正常疼痛更加容易讓人煩躁,本來就已經不存在的右腳,用這樣的方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他現在是個殘缺的人,他的四肢并不健全,他連痛都沒有辦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揉一揉,就不痛了。 他煩躁的想把那個發出聲響的手機丟到角落里,拿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居然,還是接了。 他一直都知道。 陸一心,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他對陸一心特別的耐心,他很容易答應陸一心的任何要求,他甚至會對陸一心心軟。 鄭飛看出來了,調侃他變態。 他可能確實是有點變態。 最初對這個丫頭好,是因為這丫頭很好喂,喜歡吃的東西和他差不多,性格也不錯,不驕縱不鬧騰,大大咧咧傻乎乎的。 她身上沒什么熊孩子的特質,看著沒心沒肺的,其實心挺細,也很懂事。 不難相處。 再后來…… 這丫頭變成了他亂七八糟生活里唯一一個沒變的人。 他其實是懷念那段日子的,那段日子里,他四肢健全,生活有目標,并且單純。 陸一心,是他對那段生活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有些變態的縱容著她,就像是縱容著自己去回憶過去那段美好的日子。 “挺聰明……”方永年自言自語,終于站起身,把丟在地上的水壺丟到垃圾桶里。 殘肢不再有感覺,消失了就只是空蕩蕩的而已。 他關上了燈,蓋好了被子,仰面躺著看著天花板。 “真是……”他在黑暗中再一次喃喃自語。 今天確實,幸好這丫頭打電話過來了。 也算是,沒有白疼她。 作者有話要說: 幻肢痛通過文里說的鏡子療法可以得到緩解,原理基本上就是讓患者坐在一面特殊的鏡子前面,截肢的部位隱藏鏡外,他在鏡子里只能看到自己健全手臂或腿的映象。這樣可使患者產生截除的肢體仍然存在的視覺錯覺,患者移動健全肢體時會主觀感覺自己又能移動和控制“幻肢”了。這種方法可以激活那些引發幻肢痛的腦部調節中心,從而減緩疼痛感覺。 我的男主為什么都那么值得人心疼。。。。我最近在思考這個問題。。 留言紅包包! ☆、第五章 陸一心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自從她上次去藥房告訴方永年她爸爸要回來后,她已經有整整四天沒有見到方永年了。每次想去藥房找方永年,都會被她mama用各種各樣很合理很自然的理由岔開話題。 比如今天。 劉米青一大早做了很多咸菜餅,陸一心往嘴里塞了一個就鼓著腮幫子跑到廚房拿出保鮮盒開始往里面裝。 “你干嘛?”劉米青一直等到陸一心把保鮮盒往書包里塞的時候才開口。 “路過藥房的時候給方叔叔和鄭叔叔帶一點?!标懸恍挠滞炖锶艘粋€咸菜餅,呼哧呼哧的喝了一口咸豆漿,毛毛躁躁的用校服的袖子擦嘴。 她mama工作不忙的時候會做面點,每次都會做得很多,然后讓她裝在保鮮盒里順路給方永年他們帶一點。 她都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看到面點就自動自發的找保鮮盒。 “我帶過去就行了,你直接去學校吧?!眲⒚浊嗌焓帜眠^陸一心的保鮮盒塞到了自己的工作包里。 陸一心鼓著腮幫子:“……你又不順路?!?/br> 劉米青不理她,咬了一口咸菜餅喝了一口咸豆漿。 陸一心坐在她對面,叼著咸菜餅,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眼睛珠子快瞪出來了?!眲⒚浊嘈ε畠?。 陸一心放下咸菜餅:“為什么???” 都四天了,她再看不出她mama是故意不讓她去找方永年的她就該去看腦科了。 劉米青嘆了口氣:“你方叔叔今年都三十二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很需要找個人在邊上照顧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