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更沒有自己餓著肚子,大人卻在享受美食的記憶。 所以她有些懵,看到對方遞過來的紙盒子里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包子的時候,變得更懵。 …… 一個小包子是真的有點少。 尤其,方永年還聽到了陸一心咽口水的聲音。 “我去給你買早飯?!彼K于有了做叔叔的自覺,穿外套的時候環顧了一眼空蕩蕩的實驗室,樓上還關著一堆實驗用動物,改口,“你跟我一起下樓,我帶你去吃早飯?!?/br> 陸一心還在看那顆小包子。 雪白的面皮,皺褶的地方浸潤著餡料的汁水。 她趁著方永年低頭扣外套的功夫飛快的拿起包子,一整個塞進嘴里。 再次抬頭,又一次和這個長著亂蓬蓬頭發的叔叔四目交接。 “走吧?!狈接滥晷α?。 這丫頭,一個包子下去,臉上表情才終于生動了起來,哭紅的眼睛滴溜溜的,再也沒有剛剛一臉嚴肅戒備的樣子。 能用吃搞定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 食堂里的豆腐包子已經賣完了,方永年給陸一心買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 陸一心先在豆漿里加了兩大勺白糖,然后把油條浸進豆漿里,直到油條上沾滿了豆漿,才拿起來咬了一口。 和方永年一模一樣的吃法。 方永年又笑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喂養寵物后的滿足感。 剛炸好的油條金黃酥脆,熱氣騰騰的豆漿溫暖了陸一心從凌晨開始就亂七八糟的心,她瞇了瞇眼,終于覺得坐在對面的這位陌生的叔叔,是個可以嘗試接近的人——因為他每次給她的東西都很好吃,豆腐包子,還有油條豆漿。 “我外婆回家是因為想我外公了?!彼氏铝俗炖锏亩節{,開口說的話沒頭沒腦的。 方永年正在回想早上理的那些數據報告有沒有遺漏的,聽到陸一心突然開口,反應遲鈍的慢吞吞的嗯了一聲。 “她不是老年癡呆,她只是想我外公了?!遍_過一次口,后面的話就變得簡單了。 方永年愣住。 小姑娘在辯駁。 十歲的孩子,已經能夠清楚的知道,癡呆是一個貶義詞,她在向一個陌生人解釋,自己的外婆凌晨出走的原因。 甜豆漿霧氣裊裊,小姑娘說完了兩句話,抿緊了嘴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他。 她想要的,可能也不過只是他剛才心不在焉的一聲嗯而已。 “那不是癡呆?!彼蝗挥辛私忉尩男乃?,“那是一種病,因為神經細胞損失導致的不可逆的、退行性腦疾病?!?/br> 陸一心呆呆的。 方永年下巴比了比豆漿,示意陸一心繼續吃。 陸一心很乖的喝了一口豆漿,咽下去之后又有了新問題:“那……吃了藥能好么?” 那一段短短的解釋,她只聽懂了病這個字,比癡呆這詞舒服,聽起來好像更有希望。 方永年沉默了一瞬。 “目前沒有藥能治好這種病?!笔畾q,是一個已經可以和她說真話的年齡,十歲的孩子,應該要學會理解希望和現實的距離。 陸一心垂下眼簾,把油條在豆漿里攪拌了半天,抬頭,有些不服氣有些氣憤:“我爸爸是研究藥的,他一定能救我外婆!” 方永年摘下眼鏡,手指在眼鏡框上來回。 “治這種病的藥總有一天可以研制成功?!彼麤]有正面回答陸一心的問題,因為他沒辦法向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研究藥品的漫長周期和復雜過程。 陸一心卻笑了。 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還是有些紅腫的眼睛,用十歲的邏輯快速的下了結論:“所以我外婆也總有一天會好的?!?/br> 方永年不再說話。 陸一心卻像是得到了大人們的寶貴承諾,滿腹心事瞬間有了轉移的方向。 “你和我爸爸一樣,是研究藥的么?” “我可以叫你叔叔么?” “你叫什么呀?” “我以后可以經常來找你玩么?” “我還能再吃一根油條么?” …… 那一年,是方永年和陸一心第一次見面。 那一年,是很多很多事情的開端。 那一年,是這個名叫方永年的年輕人,生命轉折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比預計的晚了幾天 全新的故事,年齡差十四歲,雖然文案里放了,但是我覺得還是要作話里說下 會好看的!我覺得! 評論都有紅包包哦~~ ☆、第二章 八年后。 禾城是個很小的小城,因為緊挨著華亭市,這幾年的房價翻了好幾番,整個城市又拆又建翻新了好幾輪,只剩下老城市中心幾個老小區因為拆遷成本巨大一直屹立不倒。 九十年代修建的老式小區,半封閉的設計,臨街一排裝修老舊的門面房。 益民藥房就開在這樣不顯眼的老式小區里,六十平米不到的店鋪里擠滿了藥品貨架,柜臺和收銀臺藏在店鋪角落里,白色的日光燈下老舊的空調轟隆作響,推開那扇貼滿了藥品海報的玻璃門,一股熱氣帶著藥味就撲面而來。 方永年在進門前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推玻璃門的時候,幾不可見的微微嘆了口氣。 喂養寵物是有風險的,一旦投喂了,對方很有可能會就此賴上你,牛皮糖一樣的,再也甩不開。 八年了,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經物是人非,唯獨這個人,從十歲到十八歲,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一直都是:“方叔叔,我餓了?!?/br> 小姑娘漸漸地有了大人模樣,黃毛丫頭的頭發早已經變得濃黑茂密,可要求投喂的時候,表情語氣仍然一模一樣。 方永年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還有兩包他低血糖的時候補充糖分用的鳳梨酥,隔空丟給嗷嗷待哺的少女,皺著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收銀臺:“老鄭呢?” “庫房?!标懸恍膭幼鲖故斓牟痖_包裝,咬了一小口,滿足的瞇了瞇眼,再把剩下的大半塊鳳梨酥整個塞進嘴里。 “真奇怪?!彼闹鶐妥訚M臉困惑,“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牌子,為什么你給我的就比我自己買的好吃很多?” 方永年無語的橫了她一眼,脫了外套徑直走進收銀臺,坐在辦公椅上的時候,右腳撞擊到座椅的滾輪,發出很奇怪的金屬聲響。 陸一心咽下了嘴里的鳳梨酥,突然就覺得有些苦。 “我爸要回來了?!彼氚咽O碌哪菈K鳳梨酥放到牛仔褲口袋里,塞到一半怕碎了,又抽出來重新捏在手里。 收銀臺的密碼是六個六,方永年敲打的時候完全沒避開陸一心,收銀臺彈出錢箱后他往里面丟了三十塊錢,然后抽出收銀臺下面的黑色小柜子,給自己拿了一包云溪。 拆包裝的時候看了陸一心一眼,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這丫頭今年成年了,不能再用以前那種“叔叔要抽煙,你躲一邊去”這樣趕鴨子的方式了。 十八歲的小姑娘,據說很需要自尊心。 因為一個豆腐包子無緣無故多了八年長輩責任感的方永年有些遺憾,收起了打火機。 結果一抬頭,這丫頭居然還一臉譴責。 “你開的是藥房!”陸一心痛心疾首。 雖然是小區老藥房,雖然賣的都是跌打損傷感冒藥,但是也不能賣香煙??! “沒上架的?!狈接滥瓯魂懸恍某蠲伎嗄樀哪佣簶?,難得解釋了一句,再幫她把話題拉回來,“你爸要回來了?” 陸一心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點點頭:“他之前的那個項目結束了,這次據說有一個月的假期?!?/br> “嗯?!狈接滥陸梅笱?。 煙抽不了了,他只能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象征性的緩緩癮。 收銀臺的錢箱還敞在那里,他坐著無聊,索性把錢都拿出來,叼著煙開始算賬。 陸一心等了半天沒等到她想要的反應,手里的鳳梨酥包裝忐忑的窸窣直響。 方永年似笑非笑的看了陸一心一眼,低頭繼續算賬。 老小區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買藥的時候用的都是很舊的皺巴巴的人民幣。 方永年慢悠悠的把這些軟塌塌的錢弄平,一絲不茍有條不紊。 “你……去給流浪貓結扎了?”陸一心終于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個話題。 “嗯?!狈接滥甑鹬鵁燑c頭。 “你最近不是很忙么?”陸一心扒拉著鳳梨酥的包裝紙。 “天熱了手術傷口容易發炎?!狈接滥暧袉柋卮?。 “哦……”話題終結,陸一心又低著頭扒拉鳳梨酥包裝紙。 方永年不催她,錢幣弄平了,又開始弄硬幣,一沓一沓的按照金額放好。 “你……”陸一心終于又一次開口,“毛衣起球了?!?/br> 方永年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灰色毛衣,贊成:“嗯?!?/br> …… “你頭發又有好幾個月沒剪了?!标懸恍拈_始東拉西扯,“胡渣也沒刮干凈?!?/br> 老媽子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