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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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霸坪就越發沒人管束,也沒人知道他整天在干什么。據鄰居說,有時候好幾天才看到他出門一次,蓬頭垢面,渾身很臭,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樣子怪怪的,模樣還兇得很。誰都不敢和他說話。 所以說,一個人活著,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一旦失去了希望,不自救就會變得無人救,人生的墜落,別人拉都拉不住。 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許霸坪每次作案,都會把自己弄得整齊干凈,露出削瘦卻端正的五官。他也是這副模樣,去侵犯、虐待、殺害那些女性。 殷逢看到這里,覺得這許霸坪,雖說是二十年前的人,手段也遠不如現在的罪犯高明,卻也是個貨真價實的精神病態,一個懵懂追求著什么的殺手。反而比他們現在要抓的“學徒殺手”,多了幾分奇怪的個性。 許霸坪的犯罪手段,是真的算不上高明。 據當時負責偵查的刑警筆記記載,許霸坪決定作案的夜晚,就會梳洗打扮一新,潛伏在家附近的幾條小路旁。他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也了解深夜里,還有那些地方,最有可能出現落單的下班的女性。 從這一點看,“學徒殺手”和他選擇目標的方式,大同小異。 跟上了落單女性后,行至無人處,許霸坪會動手,直接將受害者拖至草叢、工地、荒地等黑暗處,實施強jian后,勒死受害者。之后,割去受害者的雙側rutou,以一把20厘米長的匕首,傷害性器,之后逃之夭夭。 殷逢拿起現場的其他一些照片來看,烏黑的眉頭輕輕擰著。 這是一個很臟、很亂的現場。幾名受害者除了以上的傷勢外,身體上都還有不同程度的外傷。有的臉上還被打青了,顯示出兇手的暴戾。到處都是血,受害者的隨身物品有時候還掉得到處都是。 而許霸坪除了曾經在現場留下過血液和jingye,還留下過幾枚指紋、頭發,甚至一只鞋。只不過當年的dna數據庫和指紋庫遠不如現在龐大完善,所以警方沒那么快鎖定他的身份。 但后來,還是確認了,通緝、追捕,尤蕤雪犧牲,許霸坪被人殺害剝皮,這是后話。 說到許霸坪的死,有了上次與懲罰者和邢幾復的交鋒,因為有過邢幾復親口說的話,這筆賬自然也算在了他頭上,算是19年前最后的懸念,終于水落石出。不過殷逢怎么覺得,動手剝皮的人,不一定是邢幾復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倒是像他哥哥的風格。這說明他哥當年是真的有可能與案子有關系。 這個疑點暫時放著。 卷宗的最后,還附了一張當時的專家,對許霸坪做出的犯罪心理畫像。殷逢看了眼畫像的專家,笑了,是他的導師范淑華教授。 再看畫像的內容,幾乎與他想得一致。 許霸坪是典型的無組織能力變態殺手。他本來腦子就不聰明,又受了外傷,變得暴躁易怒。家中獨子,從小慣溺。。 他的作案沒有計劃,全憑沖動。步行至犯罪現場,有時候他會戴一副工裝手套,有時候連手套都不戴。 第289章 夢中圣人(2) 他從不打掃現場,犯罪現場一片狼藉,痕跡累累。尸體就丟棄在現場,根本不考慮掩蓋。他的家里又臭又臟,像個垃圾堆,完全像個精神失常的人的居所。 但你說他完全沒有組織能力吧,又不是。他會在作案前,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他還有自己明確的標記犯罪行為,帶走紀念品。從這兩點上來看,他是很有儀式感的。在躲避警方的抓捕時,他硬是從重重包圍中靈活地逃了出去,翻山越嶺,機變謹慎,逃亡了很長時間。 殷逢手里拈著支筆,在卷宗上敲了敲。這說明許霸坪本身的犯罪天分和思維素質,是很不錯的。如果不是那次車禍讓他傷了腦袋,變得容易暴躁、情緒失控,他會把作案完成得更好,那樣警察只怕更難抓到他…… 殷逢心里有什么地方,猛地動了一下,感覺即將要抓到什么。他又拿起本次“學徒殺手”案的卷宗,將兩份資料放在一起,眉頭緊蹙,沉思,半晌后,露出笑意。 也許那樣做,可以出其不意地抓到那個人……而不用像現在,大海撈針。 殷逢主意已定,放下卷宗,連著看了一兩個小時,他也感覺到有些疲憊,見桌角放著瓶礦泉水,便拿起喝了。而后靠在椅子里,望著窗外。 下午陽光寂靜,走廊里不時有人走過,他似乎聽到了丁雄偉的笑聲和說話聲,還有幾個人的腳步聲。重傷初愈,昨晚本就睡得少,又花費了大量體力,他感覺到有些疲憊,就闔眼靠在尤明許的椅子里,想起她剛才無可奈何眼角又藏著笑意,說“我喝還不行嗎”的樣子,就微微笑了。 想抱她,想弄她,就想要看她被逼得臉紅想要反抗又不忍心反抗的模樣。 就像只野性極強的母鹿,從此被他抱在懷里了。 殷逢沒想到自己會做夢,而且夢到了在貴州被人囚禁的那段時間里。 在這次重傷醒來后,他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和尤明許的相識相知相愛。而貴州的那段經歷,斷斷續續也記起了不少,但并不完整。他隱隱約約總感覺自己還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如果再深想,腦袋就會作痛,索性就丟下不管,等著記憶和大腦,隨著時間,自己恢復。 而盡管那段記憶,令他的潛意識諱莫如深,他卻很少夢到過當時的情形。就像有一道屏障,把他和那段時間的秘密,給隔絕了。 卻未料到,這樣一個看了很多兇殺案資料、腦子里全都充斥著血腥畫面的下午,他又夢到了。 那是一個特別安靜的房間,就和這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下午,一樣安靜。 他仿佛聞到了血腥味,感覺到身體很痛,睜開眼,看到滿地血跡。 而他穿了件近乎破爛的t恤,趴在地上。 他抬頭望去,房間里無人,不遠處有個桌子,上面放著各種刀具、鋸子、電擊棒、打火槍……不少工具上還沾著血跡。 那是他的血。 殷逢慢慢爬起來。即使邪氣剛硬如他,此時看到那些曾經在自己身體上“伺候”過的工具,也不禁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恐懼。 而此時,無人看守,他卻知道,自己根本走不出這地獄。但他既然站起來了一刻,就想要出去走走。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阿許呢,他的阿許呢? 這樣深陷在舊夢中的殷逢,一想到尤明許,感覺到胸口深剜般的疼痛。那無盡的黑暗、孤獨,又如同一只怪獸,在他身后站立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垂落在椅子邊緣的手指,牢牢攥緊。 他沿著陰暗的走廊,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段。觸手粗糙冰冷的墻壁,栩栩如生,看著是那樣熟悉,分明是刻在他記憶深處的畫面,他知道自己來過這里,真的來過這里。 殷逢走到了一個房間門口,慢慢轉過頭。 他聽到了里頭有人說話的聲音,很耳熟。兩個聲音,他都聽過。 這個房間有窗,于是也有光,一個男人,背對著他,站在一張書桌前。那背影是那么熟悉,高大、挺拔,喜歡和他一樣,穿著黑色清冷色系的衣物。聽到動靜,那人回過頭來,殷逢再次看到了那雙冷酷、氤氳,仿佛藏著許多思考的眼睛。和殷逢酷似的那張面容上,露出了淺淺的殘忍的笑。 殷塵。 他說:“殷逢又不乖了,都敢偷偷跑出來了。昨天哥哥那樣陪你玩,你不是很喜歡嗎?為什么不乖乖等著,殷逢……可是哥哥的心頭寶,是哥哥想要證明的意義啊?!?/br> 殷逢聽到自己嚅喏喊了句:“哥……” 然后,他看到殷塵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說:“你看到了,對嗎?你知道了?!?/br> 殷逢慢慢轉頭,看向半個身子,都被殷塵擋在身后、坐在桌前的那個人。 “他總要知道的?!币蠓曷牭侥莻€人說,聲音明明是熟悉的,可他卻分辨不出,那人是誰。 他只看到,那是個青年男人,身材高瘦,穿著黑色衣褲,戴了副眼鏡,坐在那里。殷逢心中卻如遭重擊,他是……他是…… 可在夢中,像是有一層日光圍繞的云霧似的,殷逢總是看不清他的臉,只是熟悉感撲面而來,那是他認識的某個人。某個……讓人根本無法忽視的人。 那人站起來,臉依然像藏在云霧里,拍了拍殷塵的肩說:“顧天成我看上了,他的轉變吸收,就交給你了?!?/br> 殷塵答:“行?!庇挚戳搜垡蠓?,笑了,說:“那他怎么辦?” 那人說:“既然已經快廢掉了,就丟出去吧?!?/br> 殷塵笑著說:“你舍得?” 那人說:“舍得。人格就是個賤東西,不破不立,不死不生?!?/br> 殷逢有些恍恍惚惚的,腦子里反反復復就是那個熟悉的嗓音在說: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 隱隱約約,像是有一樁極大的被遺忘的事,一個深藏的秘密,就要被他窺見一角,卻又看不清楚。 第290章 夢中圣人(3) 然后他看到殷塵走向了自己,一個手刀,落在了他頸上,昏迷前,他看到屋里那人,靜靜站著,不悲不喜,不怒不滯,他只是安靜站著,身上仿佛藏了半生的寂寥,又仿佛將世間的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睥睨著那些渺小的生命。 …… 殷逢猛地睜開眼睛,還是尤明許的辦公室,還是一室傾瀉的日光,他卻感覺到腦袋一陣深深地疼痛,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夢中的一幕一幕,是那樣清晰、熟悉,簡直就像有人用刀,刻在他的腦子里。他坐在原處不動,低低地喘了一陣氣,抬起頭,閉上了眼睛。 那不是夢。 那是記憶。 他想起了在貴州追擊懲罰者時,問過殷塵:“懲罰者組織,是你創立的嗎?” 殷塵當時笑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才答:“是啊?!?/br> 不是殷塵。 殷塵或許對人生已經失望,或許遭受了尤蕤雪事件的打擊,從此奉行以惡制惡。他聰明、冷血、熟知人性、善于組織進攻和撤退,他就像是懲罰者們的將領,一把好用的刀。但是從懲罰者們的堅定來看,從他們曾經的居所,那甚至透著歲月靜好的生活方式來看,分明透露出的,是另一個人的偏好和思考。殷塵還做不到這樣。 殷逢之前就感覺到,懲罰者組織隱匿多年,上次殷塵就這么露面,還宣稱自己是創建者,實在太容易了些。 如果還有一個人,一直藏在殷塵身后呢? 而從夢中的情形看,殷塵和那個人的關系,像搭檔,像同伴,在精神和信念上,甚至是臣服于那個人的。 殷逢心中忽然就升起陣陣寒意。那么現在殷塵做出的所有舉動,都可能只是那人的授意和試探。 那個人,想要得到什么? 無法否認的是,經過多次交鋒,懲罰者組織已在殷逢和警察手中,損兵折將、元氣大傷。而且面臨著長期通緝,大勢已去。就這么下去的話,只會逐漸式微、銷聲匿跡,最終被警察徹底鏟除。 但現在,那人和殷塵手里,顯然還握著最后的力量,能夠殊死一搏。 那個人對于人生與善惡,有著非常牢固、完善的思考,殷逢忽然就想到,那個人,和殷塵應該是不同的,在意的根本不是和他殷逢的輸贏。他一定在圖謀更深的東西。 那么學徒殺手的出現,是否有別的深層含義和企圖? 這一次的交鋒,會是那人心中最后的盛宴與表達嗎? 殷逢要感謝今日自己那場突如其來的夢,和拾落的記憶片段,至少讓他,察覺到了那個人的存在。 只是,他們在明,對手卻在暗。 殷逢的眉宇變得更深。 那個人,一定是他見過的人。 甚至,有可能在他身邊出現過。 只是,是誰呢? —— 不知不覺,尤明許就在洗浴城忙到了華燈初上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