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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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夙好笑,走過去安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又不是沒見過家母,怕什么?” 顧玄茵心說那能一樣嗎?從前曹氏只不過是眾多命婦中的一員,如今曹氏可是她未來婆婆。 詹夙沉著道:“讓老夫人在正廳稍候,我馬上過去?!?/br> 他說著,便拉了拉顧玄茵,“銀霜在外面呢,母親肯定知道你來了,就去見一面,說是來和我商量政事的?!?/br> 顧玄茵應著,把袖子拉好,又整了整衣領,問詹夙:“你快看看,我的發髻有沒有亂?” “沒有,”詹夙道:“走吧,估計是我好幾日沒回那邊,母親惦記我的身體便過來瞧瞧,坐不了太久?!?/br> 曹氏是來和詹夙商量詹霖的婚事的,順便看看兒子,囑咐他保重身體,卻不料陛下也在。 曹氏見到顧玄茵,神色不免有些不自然,給顧玄茵請過安,便沉默著不敢說話,詹夙這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當今陛下都敢染指,而且還光天化日把人帶到府里。 顧玄茵心中雖然緊張,面上卻還是端著皇上的樣子,“丞相為鹽鐵令一事費心費力,朕自然要全力支持,方才正與丞相商議幾處細節。不過這些事倒也不著急,不好耽誤了丞相盡孝?!彼戳搜壅操?,“那朕便先告辭了,明日丞相進宮再議吧?!?/br> 陛下都說了是談正事,曹氏自是不好真讓人走,忙道:“國事要緊,臣婦和夙兒住這么近,想見隨時便見了,知道他身體無恙,臣婦就放心了,我這就回去了,不耽誤你們商議政事?!?/br> 顧玄茵看向詹夙,意思他說句話。這一詹夙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正色道:“母親放心,我身體好著呢,倒是您,該多注意身體才是,等忙過這兩日,便回去看您?!?/br> “好好好,我知道了,”曹氏笑得一臉慈和,心里卻是萬分惶恐,眼下看著陛下倒是挺乖的,可誰知這是真乖還是假乖,萬一哪一天把人逼急了,給詹夙安個褻瀆君王以下犯上的罪名,自家臭小子怕是小命難保。 曹氏憂心忡忡地離開了,顧玄茵見曹氏有眼色識大體,性情和善,不由放下心來,高高興興繼續回書房作畫。 不消半個時辰,畫像便完成了。 畫中的少女動作姿勢與詹夙之前所繪那幅一般無二,就臉面部輪廓,詹夙也沒看出她到底在哪里做了改變,可一眼看去,這少女便是顧玄茵無疑了,不但形似而且神似,那一雙含笑的眼睛仿佛有神采一般,靜靜瞧著他。 詹夙看看畫,又看看身邊一臉得意的小姑娘,終于明白了自己之前那幅畫畫得是有多差。 “我厲害吧?!鳖櫺鹄囊滦?,求表揚。 詹夙一直覺得這樣夸人有些孩子氣,卻還是含笑道:“厲害厲害,茵茵畫得真好,以后要是想你了,便把這畫拿出來稍解相思之苦?!?/br> 顧玄茵睨他一眼,“每日都見面,還非要學人家相思,矯情?!?/br> 詹夙:“……”已經第二次被小姑娘說矯情了,可他說得都是實話啊。皺了皺眉,他微微垂眸認真問她,“你就不想我嗎?” 第39章 顧玄茵聽他問的認真,也歪著頭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把腦袋埋到了他的肩窩處,悶悶地“嗯”了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詹夙明知故問,把她的腦袋推開,直直與她對視。 顧玄茵翻了翻眼皮,“你說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闭操斫裉旌脡难?,讓她有點招架不住,于是往一旁挪了挪,“你今天很閑呀,晚上不看公文了?” 詹夙道:“今日沒什么公文看,晚上本想看看書來著,你來了,書也不想看了?!?/br> 顧玄茵“嘖嘖”兩聲,“聽聽,這哪里像是丞相說的話,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天天催著朕看書來著?!?/br> 顧玄茵這么一說,詹夙也想起來了,顧玄茵第一次跑來丞相府玩,她還數落小姑娘,讓她趕緊回去看書,他看了看身邊的小姑娘,驀地嘆了口氣。 顧玄茵挑眉,“怎么了?” 詹夙站起身,“還是送你回去吧?!?/br> 顧玄茵一臉莫名。 詹夙;“讀書要緊,如今太傅也不常進宮,沒人管你了,你是不是好幾日沒讀書了?”他說著,從書架取下一本《春秋》,“這上面有我當年寫的一些注解和思考,你可以看看?!?/br> 顧玄茵搞不懂這人腦子里在想什么,但今天這人總感覺有些奇怪,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于是乖乖拿了書,回宮去了。 詹夙把小姑娘送走,回來想看會兒書,卻怎么都看不進去,倒是把那畫像打開瞧了又瞧,瞧得他心猿意馬。 今晚橫豎是看不進書了,估摸著曹氏這會兒還沒睡,詹夙索性往隔壁定南侯府去。 “陛下走了?”曹氏一見詹夙就發愁,這小子一點不讓她省心。 詹夙頷首,“剛走?!币圆苁系拿翡J,以及對他的了解,怕是已經看出了他和顧玄茵之間的關系,這事兒他倒也不想瞞著曹氏,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跟曹氏說清楚,也好讓她有個準備,莫要再為他的婚事著急了。 曹氏靠在軟榻上,詹夙就坐在軟榻旁的凳子上與她說話,曹氏一抬手便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你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長安城里這么多好姑娘你不要,偏偏要去招惹那個最不該招惹的?!?/br> 詹夙被曹氏敲習慣了,躲都懶得躲,“我是真心喜歡她?!?/br> 曹氏斜睨兒子一眼,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她雖然嘴上對詹夙沒幾句好話,但心里卻是清楚詹夙的人品的,他絕不會為了別的目的和陛下在一起?!翱杀菹挛幢卣嫘南矚g你?!?/br> 詹夙一笑,“母親放心,我有眼睛會看,陛下對我也是真心的?!彼f著,唇角不禁彎了彎。 曹氏翻了個白眼,“瞧你那色令智昏的樣子?!?/br> 詹夙深以為然,厚著臉皮道:“這也沒什么不好,母親不是整日cao心我的婚事么,如今終于有了著落?!?/br> 曹氏深深看了詹夙一眼,“皇夫是那么好當的?到時候別人要怎么說你?” 詹夙面上神色依舊云淡風輕,“我何時在意過別人的言語?” 曹氏蹙眉,“那不一樣,從前不管人家怎么說你,你是為了朝廷好,為娘便沒什么好擔心的,等結果出來,那些人自然會閉嘴??蛇@次不一樣,關系到你一輩子的名聲,甚至后世的史書如何寫你?” 她說著,忍不住拉住了詹夙的手,“別人才不在乎你和陛下是不是真心,他們只會說你蠱惑君心,靠著裙帶關系,掌控朝政,你所有的政績、功勞,可能都會因為這一層關系被掩蓋,到時候你也會變成像劉文周一樣令人忌憚的外戚……” “母親此言差矣,劉文周之所以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不是因為他是外戚,而是因為他這個外戚不守本分?!?/br> “本分?”曹氏冷笑,“你還好意思說本分?你現在和陛下這樣不清不楚的,是一個丞相的本分?” 詹夙忍不住皺眉,沉聲道:“母親知道我說的本分不是這個意思,劉文周打得什么主意,昭然若揭,當年立儲就鼓動著先帝立陛下,是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陛下好控制,要不是我在中間擋著,陛下還不成了他們手中的一個傀儡?” “可是現在,在別人眼中,陛下是你手中的一個傀儡?!痹捳f到這一步,曹氏索性和詹夙分析個明白?!坝谐蝗?,你成了皇夫,陛下未必不會像對劉文周一樣對你,就算她念在夫妻情分上,對你手下留情,可再想得遠一點,等你們有了孩子,你這個父親豈不成了最礙眼的,陛下為了皇位穩固,也不會放過咱們詹家的?!?/br>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詹夙心下有些感動,安撫地拍了拍曹氏的手背,“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這些問題我就都想過了,什么時候進什么時候退,我會把握好這個分寸的?!弊詮乃庾R到自己動心以后,便一直在考慮這些問題,喜歡顧玄茵,注定要比喜歡別的姑娘累一些。 曹氏聽他這么說,便知這些問題他都想到了,既想到了這些問題,卻仍要迎難而上……她不禁又嘆了口氣,“你現在是被迷了心竅,覺得陛下對你好,你就什么都肯為她做,可你有沒有想過,陛下如今對你這么好,是為了什么?” 詹夙隱隱猜到曹氏要說什么,卻還是問道:“為何?” “陛下身為女子,雖已無宗室之患,但還有外戚世家虎視眈眈,若是沒有他,顧玄茵就要受制于外戚,顧玄茵登基以來之所以一直這般依賴他,無非是想找個靠山,找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人。如今你們又有了這一層關系,你就更加死心塌地為她效勞,無條件站在她身邊,當他的盾,也當她的矛?!彼胂雰鹤游磥淼奶幘?,眼圈都不禁有些紅,“可如果有一天,她羽翼豐滿,百官臣服,你就顯得多余礙眼了。到時候,陛下想除了你,豈不是輕而易舉?” 詹夙聽完,凝眉半晌,“母親為何會這么想,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權力本身,但是只有通過權力,我才能實現我的抱負,若有一天真的天下太平,百官臣服,陛下有有一顆愛民之心,我這個丞相自當功成身退,把權力悉數交到陛下手中?!?/br> 曹氏睜大眼睛,一時不能理解兒子的想法。半晌任命地嘆了口氣,“行行行,你怎么樣我不管,你meimei呢?你如今和陛下這關系不清不楚的,你meimei的婚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詹夙:“什么叫不清不楚?” 曹氏:“成親之前都是不清不楚?!?/br> 詹夙無奈,不得不承認,他和顧玄茵如今確實挺憋屈的,“不管我和陛下怎樣,都不影響霖兒的婚事,她喜歡哪個,便嫁哪個?!?/br> 曹氏冷笑,“像你說得那么簡單倒是好了,昨日平陽侯夫人上門,來探了探口風,說是平陽侯府那小子看上了霖兒,我尋思著釗兒與你是發小,知根知底的,這門婚事挺不錯,誰料問了問你meimei,她卻嫌人家太老了?!?/br> “太老了?”詹夙倒是想過詹霖有可能看不上葉釗,但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叭~釗比我還小兩歲呢?!?/br> 曹氏白了兒子一眼,“比你小兩歲也二十四了,比霖兒足足大了八歲?!?/br> 詹夙:“……”他之前從未在意過年齡差距的問題,此刻才突然意識到,他比小姑娘大了快十歲,小姑娘會不會也覺得他老呢? 他心里雖然發虛,面上卻一本正經道:“這有什么,男子比女子大八九歲是常有的事,霖兒若是喜歡葉釗,年齡根本不算什么,說到底她還是沒看上人家?!?/br> 曹氏搖搖頭,“倒不盡然,霖兒這孩子糊涂著呢,估計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我是挺喜歡釗兒那孩子的,人品正直,又和你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好兄弟,知根知底,平陽侯夫人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霖兒以后嫁過去不會受什么委屈?!?/br> 這一點詹夙和曹氏的想法一樣,詹霖被家里慣壞了,也就只有葉家這樣知根知底的他們才能放心?!盎仡^我和葉釗透個風聲,看他如何打算。不過若是霖兒實在不愿意,我們也不好強求?!?/br> 曹氏道:“那是自然,”她沉默片刻,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我上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了你們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到時候還要在加上個普天之下最難伺候的兒媳婦?!?/br> 這都叫上“兒媳婦”了,詹夙不禁彎了彎唇角,“茵茵挺乖的,今兒聽說你來,還緊張呢?!?/br> 曹氏擺擺手,“行了行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就開始護媳婦兒了?” 詹夙輕笑,眸子中卻隱隱含了淚光,“母親辛苦了?!辈苁暇褪沁@樣,刀子嘴豆腐心,明知他選擇的這條路不好走,勸過一遭,若他還堅持,她便會支持他,陪他一起承受未來的風風雨雨。 “去去去,快回去吧,記得告訴釗兒一聲,霖兒喜歡直來直去的,讓他自己看著辦?!?/br> 第40章 正如曹氏所說,詹霖也鬧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曹氏問起她時,她下意識拒絕,問起緣由,她又想不出來,只能說是嫌葉釗太老了。 事后她細想想,心里又有點發虛,葉大哥雖然和她哥一樣是個滿腦子圣賢書的書呆子,但是葉大哥要比她哥有趣一些,至少逢年過節到府上來都會給她帶點小玩意,哄她開心。小時候,葉大哥還幫著她捉蝴蝶,撿風箏,這么一想,又覺得這人不錯。 可夫君和兄長是不一樣的,小話本里那些小姐見了心上人,都不免臉紅心跳,而她見葉大哥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詹霖一個人在屋里糾結了許久,想找個人說話,葉時雨又不在京城。她只得和曹氏打了聲招呼,帶著丫鬟去經常買首飾釵環的鋪子里逛逛。 掌柜的一見詹霖來了,就忙請她上了二樓,又讓人端上茶果點心?!罢补媚镉腥兆記]來了,我們打了幾個新的樣式,送到府上姑娘也不要,我還道姑娘找了別家呢?!?/br> 詹霖笑,“最近懶得很,不怎么出門,也懶得弄這些首飾釵環?!?/br> “哎喲,這可是巧了,前幾日我去忠義侯府送東西,劉姑娘也是這么說的?!闭乒竦牡溃骸澳銈冞@些官家小姐都不喜歡釵環首飾了,我們這生意也不要做嘍?!?/br> 詹霖抬了抬眼皮,“劉靜妍,她不是最喜歡在這些東西上花心思么?” “小的聽人說,”掌柜的笑瞇瞇道:“劉太傅正給劉姑娘相看人家呢,怕是今年就要把婚事定下來了?!?/br> 詹霖聞言來了興趣,“看上了誰家?” “只說是在相看著,還沒定下來呢?!闭乒竦囊幻嬲f,一面拿了幾樣店內新打出來的首飾給詹霖看。詹霖正挑選,就聽樓下傳來熟悉的聲音。 “喜歡哪個?” 詹霖挑首飾的動作一頓,這不是她哥府上那個小吏,如今在宮中做郎官的韓景淵么?此人容貌俊美,由不得她多關注了幾分,此刻聽他語氣溫柔的問話,便猜測是帶著心上人來挑首飾的。 詹霖好奇是什么樣的美人才能配得上韓景淵這樣的美男子,遂起身走到樓梯邊往下瞧了一眼。 這一瞧不要緊,她差點驚得從樓梯上摔下去。只見那韓景淵身后跟著的根本不是哪家小姐,而是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僅看側顏也知道是個五官精致,容貌嬌美的俏丫鬟。 這丫鬟詹霖認識,正是當今天子——顧玄茵。 “這些都太俗氣了,掌柜的有好樣式,肯定藏在樓上,我們上樓瞧瞧吧?!?/br> 顧玄茵把醉仙樓買下來還沒出來瞧過,今日得空,便讓韓景淵帶著她出來逛逛,順便看看換了東家的醉仙樓。 走到半路,顧玄茵見有個首飾鋪子,便腳步一拐,進來瞧瞧,看看現今京城的姑娘們都流行什么首飾。 韓景淵有些為難,要是讓丞相知道他帶著陛下出來買首飾,怕是要生氣。只得道:“本公子還有事,回頭我讓人把這鋪子里的新式釵環都給你送一套便是,你留著慢慢戴?!?/br> 顧玄茵知道韓景淵想什么,踮腳在他耳邊道;“朕自己掏銀子?!?/br> 韓景淵;“……”他只得帶著陛下上樓,剛轉過樓梯,一抬頭便看見了愣在那里的詹霖,顧玄茵也看見了,腳下一個踩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銀霜在后面扶都沒扶住,和顧玄茵一起雙雙摔了個屁股蹲,伙計們忙七手八腳上前扶二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