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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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周是安再次開口,與他所謂的朋友那好為人師、江湖油滑的口吻不一樣,他的聲音聽起來遠而清,有著他這個年紀自有的持重、冷冽,尾音里又夾雜著吟吟的笑意。 像風化開的麥芽糖,能嗅到隱隱約約的甜氣; 像是陳述一個事實,卻又像在與她討什么便宜: “我回來了,你允諾的咖啡,現在方不方便兌現?” 第10章 第三章、冬至夜會(4 蔣文煜聽言晏要去赴約,問她,“你和他很熟?” “不熟?!?/br> “不熟大半夜和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熱乎個什么勁?”蔣文煜直覺對方來者不善。 “他也許確實不是個什么好人,但也不壞,而且……”他長得很不賴。言晏毫不扭捏地承認,其實第一次見到周是安,她就有些意外,意外小舅的老板竟然如此年輕,甚至貌美,清秀得像個大學生,全然不應該是個生意人??墒撬簧砦鞣?、襯衫、領帶,讓人挑不出半點的不熨帖,足以看出,他是個混跡江湖的老手,實在的生意人,扮頭很足。 言晏對他們的生意沒有興趣,自然對他們這個圈子更無心理會。 直到,周是安巧合救了言晏那次。 他并不知情之下,純粹想幫一個女性,這樣的動機,確實令言晏好感值倍增。再到他們包廂,他讓同伙掐了煙,那一張蠱惑人心的畫皮,比沉穩厚道的君子多些風流驕奢,又比盡會與女人吊膀子的男人少些囫圇齷蹉。 蔣文煜不是奚落言晏心如止水嘛,她想告訴好友,她是有荷爾蒙的,也沒蔣文煜想得那么傻,她聽得出周是安的話音里有招惹的蓄意,她既然答應赴他的約,自然進退都想得明白。 只能說,退無可退的境況,也在她愿意承受的范圍之內。畢竟對方那張不差的臉,即便發生些什么,誰虧還不一定呢! 只是她賭周是安是個不好、不壞的人。 * 言晏打車到周是安說的地方,下車的時候,周是安正立在一面腕表櫥窗之下,周身有窗里的射燈打光,晦明間,他兩手抄在大衣口袋里,錯錯身,側首的時候見言晏已經走近他,眉目間有些意外的神色,隨即沉了下去。 “比我想象中過來得快?!憋L裹著他氣息里的酒精味,鉆進言晏的感官里。 她耳機里聽著taylor swift的《blank space》. 歌詞里有句:new money,suit and tie. 中文四個字概括得更有底蘊,新貴公子,西裝革履。 她摘了耳機,佯裝沒聽清他的話,“什么?” 周是安眉梢一尾笑,獵獵的風聲即刻吹散了他的話,“這么晚叫你出來,會不會為難你了?” 言晏跟著他往前走,不看他的臉,將羽絨服的連衣帽蓋在頭上躲風,“還好,明天周末,外婆只以為我和蔣文煜出去玩了?!?/br> “老太太也沒給你立個門禁?”周是安聲音落在言晏頭頂上。 “十一點之前,我得回去?!?/br> “這還差不多?!彼穆曇艉芟裢嫘?。 言晏抬頭望他,他也不躲,寒冬凜冽里,這個人也沒見有多厚的御寒裝備,怎就站在風頭里,毫無瑟瑟,滿是風度之感呢!他靜悄悄地回望她,進退有度的笑意里,似乎等著言晏在質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偏不! 盡管她心中陣陣亂鼓聲。 周是安帶言晏來到一家德式酒吧,他說這里比不上vice那邊年輕人扎堆,來這兒的純消遣的比較少,大多半公半私,談商務的人多,勝在清靜點。 工業風風格的酒吧,一樓大廳里有沙發卡座,也有圓桌臺,可以聽樂隊live,也可以端著酒杯去玩兩把桌球,周是安直接尋梯接帶言晏上了二樓,“這么晚了,喝咖啡有點太自虐了。喝點別的吧!你想喝什么?話又說話來,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少?” 他剛找位坐下,就一下子拋給言晏兩個提問。 她與他一道,脫下了外套放在手邊,隔著一張原木長桌的距離,看似毫無戒心地答他的話,“總之,很差?!?/br> “那就別喝了?!敝苁前采焓謫痉丈?,說出的話倒是令言晏有些意外又驚喜。 “我可不想再打電話通知一回你舅舅?!?/br> 他九成九是故意的,故意拿腔捏調,故意話音里透著些明謀,故意說話的時候,一瞬不瞬地看進她的眼里去。 言晏咬咬唇,目光移落到樓下兩個打臺球的老外身上,樓臺上空氣里都彌漫著酒香,辛辣被五光十色的人氣分消了去,后勁里夾雜著些回味的甜,她對于他這樣帶著幾分欺侮智商的撩撥表示無動于衷。 重新正過臉來,也不管周是安要點什么酒水,“蔣文煜的事,周先生……” “你舅舅告訴過你,我叫什么名字嘛?”周是安不期然間打斷了言晏的話,還禮數得很,讓服務生稍等一下,這才投過目光朝言晏,“周是安,是非的是、安全的安,不必那么客套,直接喊我名字吧,你要是覺得拗口,索性連稱呼都免了,也好過你這一聲聲,‘周先生’?!?/br> 這個男人…… 明明他什么都沒做,甚至和她說話,也君子誠意得很,言晏怎就不爭氣得紅了臉呢! “請你不要告訴我小舅?!彼悬c不想與他繞了,怕被他繞進去。 “嗯,只能保證清醒的時候不?!敝苁前差h首,他點了兩杯果飲,很坦然地告訴言晏,今天在家里與父兄喝白的有點上頭,眼下他也一星酒不想沾了,見言晏有些存疑的態度望他,繼而解釋他的賣關子,“喝多了,難免會絮叨?!敝苁前矡o辜地沖言晏挑一挑眉。 又說,“我可不能給你保證一定不喝醉,這……太難了?!?/br> 理是這個理,可言晏總覺得他在?;?,抑或是,耍無賴。誰知道你有沒有多,嘴上沒個把門的,全賴給酒去,我又能拿你怎么辦? 這和男人干荒唐事后推給酒有什么區別,酒為色媒,說到底還是色,干酒什么事! 言晏徹底被他繞進去了,她在悶聲想個什么鬼?。?! “感情這么好?青梅竹馬,就不惜給他做這個異性戀人的幌子?”周是安見言晏默聲些了時間,先開了口問她。 言晏繼續沉默,表示這個話題她不想回答。 “今天你生日?”她的目光在四下繞了又繞,重新回到周是安的臉上,有些愣頭青地直直發問。 樓間暖氣足得很,言晏耳邊有或遠或近的私語樂聲,有杯盞聲,有客人上上下下的腳步聲,偏偏都與她無關,周是安說得沒錯,這里相比而言,比較清靜,喧而不鬧。 可是她覺得,他們之間這不親不疏的關系,有些耐受不了這份儼然的靜。 “嗯?!敝苁前埠茑嵵氐馗躁探忉屃讼?,他朋友何以會打電話給言晏,“你朋友的那事,本來與我確實沒什么關系,我也沒想過與你舅舅多嘴什么。只是聽你舅舅提過幾句,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人,分分合合。怕你被你朋友誆,就托身邊的人找到你的聯系方式,大概我這么大費周章地要一個女人手機號碼,讓他們誤會了什么,這才今天生日鬧這出玩笑,別放在心上?!?/br> 誤會,別放在心上。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言晏一時間竟有些羞恥感,好像剛才腦袋有些發熱,錯誤意會了他的一些動機?;蛘?,他習慣與女人這般風流的姿態,即便大半夜約見一個異性,也坦蕩得很??傊?,認為自己于他而言是特殊的,那就真得傻透了。 …… 她悶聲垂首咬著吸管,喝了半杯檸檬蘇打水。 “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彼鹕?,周是安已經給她指路了。 回來的時候,言晏手里握一瓶黑方,“我聽舅舅說過,周先生酒量很好。你又吃不了甜品,只能買瓶酒送你當作生日禮物了,算是謝周先生兩次對我及朋友的襄助?!?/br> 說著,她把那瓶威士忌推送到周是安的手邊,墻角一處射燈恰好照在周是安的右手上,骨節分明,清瘦修長。 周是安有些意外,意外言晏會突發奇想送他一瓶酒,又意外言晏拾起她的外套說要回去了。 “我送你?!?/br>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車?!?/br> 她快速套上羽絨服外套,有些意氣的側臉,周是安想不看出些情緒都難,他實在沒與她這個年紀的女生打過多少交道,饒是他在各色應酬宴席上百煉成鋼,眼下也不得不承認有些吃癟,這突如其來的脾氣是沖誰? “言晏?”周是安在她將外衣拉鏈拉合上的那一秒,頭一次開口喊她的名字。 “桌上的飲料,我也結賬了?!彼粡堉蓺獾哪樕虾敛辉谝庵苁前蚕胍獙λf些什么。 “再見,周先生?!?/br> 周是安即便看不透她,也知道他如果一味地勉強挽留什么,那只會讓各自更難堪,何況眼下確實不早了,被她冷不丁地撂臉子,也只能受了。 他起身,說送她出去等車。 這一次她沒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