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她的爺爺
厲鸝剛剛高考完,從小鎮來到他們安州省省會安市。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本來以為第一次出遠門是去讀大學,她高考成績還可以,雖然上不了一本,二本也是可以的。不要說牛嶺村了,這成績就是在九威鎮也是第一名了。 但是她沒有填志愿,她放棄了大學,因為沒錢。 她知道大學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但是她的問題不是助學貸款可以解決的。 她的爺爺厲二國得了鼻咽癌。 厲二國沒有任何親人,他一直自己一個人生活,直到50歲時把厲鸝撿回來。裹著紅色碎花被的小小女孩兒多可愛,大大的眼睛,紅撲撲的小臉,小嬰兒的親生父母到底為什么狠心把她丟棄,原因已經不得而知,這么多年來,也沒再回來找過她。 厲二國是大清早時在村頭楊樹底下發現她的,被褥里只留下一張紙寫著:小鸝兒,XXXX年6月12日生。 他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已經好幾天沒下雨了,但那天清晨空氣中夾雜了一絲絲濕潤,他把厲鸝抱回來就下雨了,從此他不再是一個人。 兩人開始相依為命。 厲鸝也爭氣,成績一直很好,乖巧懂事,從來不用他cao心。 他是在厲鸝高三時發現自己不舒服的。莊稼人本來就過得粗糙,小病小痛并沒放在心里。一開始只是鼻塞流鼻血,他還一直忍著沒去看,后面嚴重了忍不住了就在村里小診所拿點藥。正趕上厲鸝高考,厲二國沒讓厲鸝知道。 高考完后的一天,厲鸝在家地里幫忙干活時,厲二國在她前頭暈倒了。 村里小診所讓上鎮里,鎮上醫院讓去縣城。 厲二國的病就是在縣城確診的。在八達縣人民醫院住了十天,把厲二國給厲鸝讀大學攢的五千塊都用完了,厲二國說什么也不住院了,硬要回牛嶺村。 可是厲鸝默默記住了醫生的話,厲二國的病可以治的,只是需要錢。 縣城醫療條件也不好,最好去安市中心醫院。厲鸝騙爺爺去讀大學,她拽著班主任何紅給她的五百塊,坐火車去安市。 何紅送她上的火車,臨行前哭了,九威鎮很落后,成績稍好的學子都在八達縣讀高中,鎮里只有一所高中,一個年級只有30個學生左右,只有厲鸝一人考上本科。上一次九威中學有人考上本科的還是兩年前了。 “安市打工也不好掙錢的,還是去讀書吧?!?/br> “老師,總比還沒有努力就放棄爺爺的治療好。而且我想填報的志愿是安州醫科大學,這次分數也上不了,我還會回來復讀再考的,下次一定能考上,我對自己有信心?!?/br> 對老師承諾后,厲鸝頭也不回踏上火車。 火車慢慢向前行駛,縣城的低矮的樓房也在漸漸后退,這是早上六點多出發的班次,這時天空還是灰色的,遠處像蒙了一層輕紗般的綿延山巒,伴著她一直向前移動,火車徐徐開著,慢慢太陽破開云層,早霧散去,窗外的景色也鋪上了斑斕色彩,前面風光正好,在那一刻她心底都是充滿希望的。她覺得只要自己找到工作,就可以把爺爺接過來治療了。 現實很快把她打醒。 高中學歷的她只能找到一家藥廠外包裝的工作,計件的。包吃住,她問了旁邊一起打包的阿姨,阿姨已經做了兩年了,一般一個月能拿四千多。 四千多看似很多,在牛嶺村,一個月也用不了兩百塊??墒请x縣城醫生給她保守估計的治療費二十萬還差的遠,她不吃不喝也得幾年才能存到,爺爺等不到了。 她唯一的親人爺爺,她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如果不能治療爺爺,她來到這工廠做廠妹又有什么意義? 不甘心。 她還有另一條路,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從小就知道。 初中開始,學校就有男同學追她,連隔壁村都有聽說她很漂亮而過來打聽她的年輕小伙。也許她還可以靠漂亮走另一條路。 例如她可以傍上個有錢人。人逢絕路總會生出一些不大光彩的想法。 她知道她瘋了,但是她不甘心放棄,她的心底其實有了個目標對象。 工作時在聊天中聽說了藥廠老板有一個獨生子凌尊。剛國外留學回來。 凌尊,她認識凌尊的,熟悉的名字,是名字一樣還是同一個人? 不過她沒見過凌尊,在員工食堂吃飯時有工友傳閱某本財經雜志,里面有張凌尊的照片,特意打理過的妝發,就像明星一樣。 從小在牛嶺村長大的厲鸝沒見過那么好看的男人。從前高中時大家都說項彥均師兄好看??闪枳鸨软棌┚€好看一百倍。 頭發定型得有條不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著笑,眉清目秀,氣質干凈。 原來他長這樣啊。 她想找個有錢人,如果是凌尊就好了。 凌志城是安市的富豪,他的希凌集團旗下有商城,酒店,醫院,藥店...... 這個藥廠也是希凌集團旗下的,還是不怎么掙錢的那個,老板都沒來過廠里,更不要說他兒子了。厲鸝覺得自己的想法越發可笑。 但機會很快來了,一天,廠里人都收到了喜糖,藥廠副總的兒子在希耀大酒店結婚,聽說凌尊也會去。 厲鸝心底暗暗開心。 她請了假去附近市場買了那條白裙子,要一百二十塊。她砍了半天價才講到一百塊,上班半個月,沒領過工資,咬咬牙才買下的。 還去十元店買了一只口紅。 出門前,同宿舍的工友的袁英直夸她真漂亮:“你要去哪里???” “去見男朋友?!眳桘Z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在廠里悶頭干了半個月,皮膚更加白皙,涂上唇膏,穿上自己一直夢想的白裙子,楚楚動人。 她也有自知之明,美女凌尊肯定見得不少,如果凌尊不同意,她就回來吧。 沒有請柬是不能進去禮堂的,不過厲鸝聰明地帶了藥廠的工牌,說是藥廠員工過來酒席幫忙的,賓客如云,忙碌的服務員也沒有細想讓她進來了。 大禮堂里,花海中鋼琴曲在悠揚地飄著,祝福聲一片,那邊也許是新郎新娘。 她隔了那么遠都能感受到某一處有滿到溢出來的幸福從人海里傳過來。厲鸝沒有細看,現在自己要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別人的幸福又和她有什么關系。 離開禮堂,音樂聲漸遠,她來到了男士衛生間附近。 一路踩著酒店有著漂亮菱格的暗色地毯走過來,就連過道也裝飾得富麗堂皇,夢幻的水晶燈發出柔和的黃色光芒,她就站在這里,一切都不像真的。 厲鸝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但又是真的。 偶爾會有酒席的宴客進出,她隱在木雕屏風的一旁,沒人在意她。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他??赡芷鋵嵰矝]多久,因為她沒看時間。等待的每一秒都在放大,很煎熬,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逃離,但又還是站在那里。 他的身影從拐彎過道出現時,厲鸝就認出來了。他像從那張她看過的照片中走出來一樣。一樣的高貴優雅。 厲鸝在開口問他可以做他女朋友嗎的時候,她心底都替自己笑了。凌尊比她高出一頭多,他帶著藐視低頭打量自己那一刻,仿佛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她低下頭,看著他那雙不知道幾位數,皮質光滑的皮鞋跟前,是她刷得發舊的幾十元一雙白色板鞋,她的手揪著裙沿,無處自容。 伴隨他那聲“不行”響起同時,她的那顆存在某些小心思而漂浮起來的心穩穩下落。 早就預料到。 預料不到的是,自己說想做情人后,凌尊真的把她帶走。 *** 第一次給的他,不虧,更何況還有兩萬塊。是她五個月的工資,還得她手腳趕上老工人的計件工資。 在第二天,收到兩萬元進賬的短信提示后,厲鸝揚起了嘴角,這一個多月,那一根在她腦海里的無形繩索打的結,終于松開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