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長久生意
今年帝都的春天來得格外晚。 春節過后是連續的倒春寒!驚蟄那天還下了雪,人們還穿著棉衣。 天冷天熱對于大戶人家來說都不算什么事兒,銀子花出去,就算糧食菜rou的價格漲了也不怕,他們照舊該吃吃該喝喝。 而在這樣的天氣里,尋常百姓的日子就變得分外艱難! 太平局倉庫里還存著的幾大間屋子的石莼菜,此時青黃不接菜蔬奇缺,這些石莼菜奇貨可居,原先在太平局進過貨的商號紛紛前來打聽價錢。 依照這些生意人想當然的念頭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爛白菜蔫蘿卜都會翻倍的漲價,石莼出貨漲價也是正常的事。 “咱們庫里還有些石莼,照著市面上的價錢,咱們把貨都發出去能賺上一大筆!”柳畫樓扒拉了半天算盤珠子,最后得出了一個喜人的數字,他把算盤輕輕的往前一推給錦娘看:“瞅瞅!” 錦娘卻連眼皮都不抬,專心致志的翻看著分店的賬冊:“柳公子還是省省吧,沒看來問的人那么多,咱當家的都不松口發貨么?!?/br> 這兩個人如同和哈二將似的,岳西走到哪兒都帶著。全當了‘秘書’使喚。 “說的是啊?!绷嫎怯职阉惚P拉回來,戀戀不舍的看了看上面的數字,他把算盤珠子扒拉開歸了位:“要說人家開的價錢不低啊,要是我早就出手了?!?/br> “這一筆買賣我發不了大財?!痹牢骺觳綇奈萃庾吡诉M來,顯然是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她身后還跟著鄭寶才和楚應知。 “你看,我就說吧?!卞\娘把賬本倒扣在桌上,起身過來接了岳西的斗篷:“咱當家的不干這趁火打劫的事兒!” “這怎么是趁火打劫呢?這是隨行就市。今年倒春寒的時間這么長,我看很多鋪子的貨都漲了價呢?!绷嫎且舱玖似饋砟昧藥讉€干凈的茶杯過來先倒了杯茶捧給岳西:“當家的,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jian商!”岳西笑模笑樣地指了指柳畫樓,接了他手里的熱茶。 柳畫樓笑了笑,知道她說話沒有惡意,他又分別給鄭寶才和楚應知也倒了茶招呼他們坐下:“都說無商不jian,當家的說我是jian商,是夸我呢吧?” “我說你小氣呢?!痹牢髋踔璞媸植⑽醋?。 “???”柳畫樓一愣,思前想后的沒覺出自己小氣來:“咱們這批貨留到現在您都沒有出手,難道不是為了等個好價錢?” “那些石莼并非是我有意留下來等著漲價的。是咱們一次躉貨太多沒全打發了?!痹牢鲉问掷话岩巫臃诺搅嘶鹋柽呑?,讓熱氣一烤,她更覺得身子冰涼:“小柳,你說天底下是達官顯貴多還是平頭百姓多?” “自然是百姓多?!绷嫎窍攵紱]想就答道。 “不錯?!痹牢骰仡^看著他說道:“有錢人不會算計每個月多花了多少銀子的飯菜錢,而老百姓可是要每頓飯都扳著指頭算計能少花幾文?!?/br> “太平局做的是長久的買賣的,就算是有一天咱們這些人都不在了,太平局的招牌掛出去還得是有分量的金字招牌!” “達官顯貴家家戶戶出入都有車馬,坐咱們太平局的車出行的還是平頭百姓多。這些人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是他們幾文錢幾文錢的車錢養活了咱們上上下下的這么多口子人?!?/br> “咱們庫里的那些石莼出貨價格高,賣到老百姓的手里的價格更得高。我是等那些老字號的商鋪過來問價呢,他們買賣做的長久自然有他們的道理,漫天要價坑人的事兒想必是不會做的。就是漲點估摸著也不會離譜。那些游商靠不住?!?/br> 柳畫樓點點頭:“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平頭百姓人多,比那些達官顯貴更重要?” 岳西一挑眉,這是贏素的小動作,她天天看著不知不覺的也學會了:“咱們開門做生意,進門的都是,哪個不重要?就事論事,咱們倉庫里的那點貨頓頓有rou吃的人看得到眼里去么?若是漲了價錢,坑的一準兒是老百姓?!?/br> 柳畫樓沉默了。 沒來由的,他忽然想起了他與岳西初遇的情景,那時他們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她就說要‘睡覺’,結果她還真的就在他的‘春風不度’睡了一覺,他在簾后看了她一夜。 她睡得淺,似乎隨時都會睜眼,他便大氣不敢出地偷看她,那個時候她還是個沒嫁人的姑娘…… “唉……”柳畫樓輕嘆了口氣。 “嘆什么氣???”錦娘壓低了聲音問道。 柳畫樓一驚,就怕自己藏著的那點小心思被人看穿,扭頭看見岳西正和楚應知說話他才把心又放回肚子,口中隨便搪塞著說道:“我是想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沒錢過日子就得窮算計?!?/br> “這話說的對!”岳西把手里的空杯子對著柳畫樓和錦娘坐著的方向一舉,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結果柳畫樓快了一步先走到岳西的身側把茶杯接了過去又倒了一杯茶給她。 岳西接了點頭致謝,口中說道:“就把那些石莼交給小柳處置吧,再有人來問價的,你去招呼就是。刨去咱們的成本銀兩,你還得把干了的水汽算上,畢竟咱們存了幾個月,石莼別才入庫的時候干了不少。別賣賠了?!?/br> 待到快吃晌午飯的時候岳西見手頭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便起身準備回西廂村。 鄭寶才滿臉帶笑的跟在她身后將岳西送出了大門。 “今兒新鮮吶!”站在馬車前岳西狐疑的看著鄭寶才:“鄭兄?” 岳西是太平局的大東家,出來進去的早就成了常事兒,她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從不讓大伙送她,鄭寶才無事獻了殷勤,岳西馬上就起了戒心:“我又不是人,鄭兄送我做什么?” “嘿嘿!”鄭寶才搓著手jian笑幾聲:“哥哥不是送你,哥哥是謝謝你!” “嗯?”岳西聽了個云山霧罩,沒覺得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值得他道謝的事兒。 “趕緊回去吧,回家你就明白了!”鄭寶才說完幾下就竄上了臺階,站在太平局的門口他大聲說道:“反正哥哥我是先謝了你了,你不能駁了我的面子!” “這沒頭沒尾說的什么???”岳西看著搖搖頭,轉身要上車,錦娘已經先過去掀了簾子:“呦!你們兩個什么時候進去的?” 岳西往車廂里一看,狗子和狗蛋老老實實的坐在車里,小臉油脂麻花的比叫花子強不了多少! “我說你是怎么當爹的?!”岳西一看兩個臟孩子就氣笑了,她沖著站在臺階上觀望的鄭寶才喊道:“過完節從我哪兒走的時候兩孩子干干凈凈的,這才幾天???又成泥猴兒了!” “要不怎么把兒子給你了呢?!编崒毑判Φ煤軣o賴:“我不會當爹,你會就成。兒子,趕緊叫爹!” “爹!”兩個孩子一看就是提前教好了的,馬上齊刷刷的開了口。 “得,兒子歸你了,沒我什么事兒了!”他對著自己岳西揮揮手背著手邁進了院子:“我吃飯去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吃飯吧……” “鄭兄,你把兒子給我了,等下鄭老伯找你玩命!”岳西對著他的背影喊道。 “不用擔心?!编崒毑诺穆曇魪脑鹤永镲h了出來:“就是我爹出的主意,說孩子們老大不小了,該學點東西了,跟著我除了會打架罵人學不了好,能有什么出息……” “趕上強買強賣的主了……”岳西對著錦娘搖頭一笑:“咱也回去吧,孩子們估計也餓了?!?/br> “噯?!卞\娘也笑著應了,兩人一上車就統一的皺了眉:“這什么味兒?” “狗子,有日子了沒洗澡了吧?”岳西一靠近兩個臟孩子就明白了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他們身上發出的,她差點捏了鼻子。 “我爹說了,天冷不用洗澡,不臟!”狗蛋親昵的靠著岳西,看著倒是比親爹還親。 “……”岳西無可奈何的長出了口氣:“回去先洗澡再吃飯……老子都快被你們哥倆熏死了……” …… 停在太平局門口的馬車不緊不慢的走遠了,躲在門后偷瞄的鄭寶才這才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盯著馬車遠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媳婦兒,你相公這招怎么樣?兒子們跟著咱兄弟今后一定吃不了虧,再說這里離西廂村沒幾步路,我隔三差五的就去看看兩個小混蛋,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數……” 岳西把鄭家的兩個孩子帶回了西廂村,家里的幾個女人都忙活起來! 幾盆子熱水總算是給兩個小小子洗出了本色,霞染看著堆在木盆里他們才換下的衣服發愁:“怎么穿的這么臟?估計都洗不出來了……” “我又燒了一鍋水,這盆衣服得用熱水燙燙,別有虱子跳蚤?!痹飘嬤^來小聲說道。 “這沒法燙,是素錦的料子,燙了就不能穿了?!毕既緡@了口氣,認命地拿了一張小板凳坐在了木盆前:“還是用手多揉幾遍吧,剛才脫的時候我就看了,沒有虱子……” “唉!這爺仨的日子是怎么過的,有爹沒娘的孩子可憐啊……”兩個小主子正在午睡,云畫這會兒沒事兒便也斂了裙子蹲下幫著霞染一起洗。 換了一身新衣的狗蛋手里拿著一柄小木梳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他走到兩個女人中間不聲不響的蹲了下去,安安靜靜的像個聽話的好孩子。 “狗蛋,上次你來的時候我是如何教你的?都忘了?見了人得叫啊……”霞染好言好語地對著孩子說道。 狗蛋抬頭看著她,舉起了手里的木梳:“娘,給我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