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母女重逢
岳西與高公公一早就奔了財神廟。 下了官道要穿過一條雜樹林才能走到財神廟跟前。 樹林子里只有一條早就沒什么人走的小道,岳西現在坐的馬車是特制的,外面看著雖然不起眼,卻比一般的馬車要寬些,行駛的時候也最少要套上兩匹馬才成。 這輛馬車坐著舒服走的也快,可走不了小道,因此只能把它停在了官道邊兒,岳西和高公公下了車徒步往里走去,一隊侍衛也下了馬緊隨其后寸步不離。 “要說方便,還是我的寶氣拉的車方便,哪兒都能去,就這小道也能走?!?/br> 這條路不管黑天白天她都走過幾次可以說是熟悉的很,岳西一邊往前走一邊往樹林子里看,離著財神廟還挺遠,她停了步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問道:“咱干嘛非得把院子建在財神廟上啊,就把這片樹林子伐了平整出一塊地來建房子成不成?” 高公公回身看了看更過來的馮繼宗:“老朽不懂這個,馮師傅您看?” 馮繼宗既是岳西的保鏢頭子又是喜來的授業恩師,岳西很看重他,因此便尊稱他一聲‘馮師傅’,上行下效,大伙兒也便都跟著這么稱呼了。 馮繼宗身兼兩職,經常有點小得意。 此時聽了高公公的話,他先是不動聲色地往四處打量的一番,才慎重的開了口:“這么多樹,土下樹根也少不了,打地基的時候會不會受影響?” 岳西眼睛盯著那些大樹小樹還有夾雜地生長著的那些灌木說道:“我是聽說過有人在林子里建房屋的,咱們還是請個懂行的人過來瞅瞅吧,要是能成的話,這些樹木正好用得上?!?/br> “回去我就問問去,是得請個正經的瓦匠木匠瞅瞅?!鄙w房子是大事兒,他們幾個外行也只能看看土地的面積夠不夠用,別的一概不懂,因此岳西一說高公公便點了頭。 他眼睛一亮,心里明白岳西一番話的意思,華蓋山上他們避難的時候住過的石頭房子不就是建在林子里么,可見當家的這個想法是可行的。 才開了春兒,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景象,樹林子挨著一座破敗的財神廟,再遠還有一處亂葬崗子,便顯得尤為荒涼。 岳西扭頭往財神廟方向看了看,站在她的位置,也只能透過那些樹木的枝干看個影影焯焯。 她提步走了過去,不大會兒的功夫便站到了財神廟前。 高公公與侍衛們也跟了過來,不知道一座破廟有什么值得主子看的。 兩扇廟門被鄭寶才的一把火燒的只剩了一扇,搖搖欲墜地掛在同樣被熏得黢黑的門框上,岳西側身走了進去。 這里雖然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可在她的心里卻有著很重的分量。 來到異世,這里是她的…… 迎面的神龕上黑乎乎的,只能看見上面立著一團焦土,泥塑木雕的財神爺抵不過凡人放的一把火,被燒的沒了模樣! 兩面的窗戶也成了窟窿,當墻外有風刮過的時候,聽著嗷嗷作響,鬼哭狼嚎似的。 即便是這樣,岳西還是不由得咧嘴笑了笑,第一次遇到贏素的時候,她便帶著他來到這里躲避,還給他穿上了那雙繡著合歡的紅色繡鞋…… 他們躺在板車上睡了一宿,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那時是想殺了她的…… “不是東西!”想到這里岳西輕罵了一聲,轉了身往外走,身后忽然傳來一絲呻吟聲! “有人!” 不等她動作,一眾侍衛已然動了,幾個人先把岳西圍到了當中,而馮繼宗兵器在手,已經縱到了神龕的后面。 “原來是個叫花子?!彼谅曊f道。 “嗯?”岳西揮揮手,侍衛們散開,她朝著神龕走去。 在帝都要飯的叫花子也是要‘抱團取暖’的,人多了才能不受欺負。極少有一個叫花子單獨乞討的。 神龕后面的地上被打掃出一片來,靠著神龕鋪了一地的干草,一個乞丐蜷著身子躺在草上,身上蓋著一件破舊的棉衣。 神龕上還放著一只飯碗以及一柄沒了壺嘴的茶壺,一看就是被人丟了的東西。 只是與一般花子的邋遢不同,岳西發現躺在地上的花子很愛干凈,已然落魄成了討飯的境地,依然盡可能地將一碗一壺洗刷得锃光瓦亮! “唉!”她嘆了口氣。 人吶,有吃rou都嫌膩的,也有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拋開有手有腳不干活的懶鬼不說,那些無依無靠的老人孩子為了活命不要飯又能怎么樣呢? 躺在地上的乞丐從頭到腳都埋在身上的棉衣下面,只是偶爾的抽搐一下,估摸著是生了病沒錢醫治,也只能躺在這里生抗。挨過去就接著活著受罪,挨不過去,那就只能死在這里了…… 岳西伸手入懷摸了摸,摸出一沓子裁得整齊的柔軟的草紙來,她趕緊又塞進了懷里。 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些時日了,她還是不能習慣用木片石頭擦屁股,倒是養成了不管到哪兒都裝著些草紙的習慣。 “當家的,給!”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掌心躺著兩塊碎銀,高公公對著她輕聲說道。 當家的心好,對誰都不賴,他跟著她那么久,也是最佩服她這一點:仁義! “我先借著,回去就還給您!”岳西抬手接了,笑嘻嘻的說道。 老頭兒年歲大了,膝下無兒無女的,平日花錢就謹慎,能不花的絕不多花一文,攢的銀子都是養老的棺材本兒,岳西能理解他的心思。 “看當家的說的……”高公公趕緊擺擺手:“還什么還!” 岳西彎腰一手先開那件棉衣一邊把手里的碎銀放到了乞丐的身邊:“有力氣能動的時候就找個大夫看看病,銀子是我家高伯給的,你要收好了……” 破棉衣下的人很瘦,瘦到單看側臉是讓人看不出男女的,岳西只通過她頭上挽著的發髻的樣式才看出她是個女人。 銀子放在她的身邊,岳西抓了把干草將那碎銀蓋上,以防被別的乞丐看見搶走:“收好了,別讓旁人拿了?!彼俅螄诟赖?,也不知躺在地上的女人聽清沒有。 干草上的女人又抽搐了一下,馮繼宗看了趕緊勸道:“當家的,您還是離她遠點吧,別有什么臟病……” 岳西心里也是膈應了下,才想放下棉衣,側身蜷著的女子已經睜開了眼睛,她先是側耳聽了聽,而后才把臉扭向岳西,兩條眉毛緊蹙著,似乎是想看清好心人的面容。 這面容……看得岳西心中狂跳不已! “讓開!”岳西沉聲喝道。 圍在四周的眾人不明所以的對視了一番,都覺得是沒有聽清主子說了什么。 “我讓你們讓開聽見沒有!”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驚得幾個侍衛忙紛紛往四處散去。 “這是?”馮繼宗詫異的看向高公公:“當家的這是咋了?” 高公公亦是不明所以的搖搖頭,沒敢言語。 財神廟里光線昏暗,被燒過之后里面更是四面透著烏黑。眾人散開之后,岳西卻緩緩地蹲了下去,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女人,將她的身子撈了起來喃喃說道:“認識我嗎?您還認得我嗎……” 身子緩緩地跪了下去,雙手將那具幾乎瘦成了骸骨的軀體摟緊,岳西很輕很輕的說道:“看看我,您看看我是誰……” 眼淚,抑制不住的涌了出來,成串地落到那女子的發間眉心,又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唇邊,她張了張口,話沒有說出卻先嘗到了眼淚的滋味。 是咸的……咸的讓人心碎…… “月夕?你是月夕?”那個女子張了幾次嘴終于說出了整句的話:“娘是不是死啦?我怎么覺得是我的女兒在和我說話呢……” 枯槁的手從破棉衣下伸了出來,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撫上岳西的臉頰,只是身子虛弱到了極點,那只手只輕輕的抬了抬就落了下去。 “娘啊……我是月夕啊……”深藏在身子里那一抹殘存的靈魂在這一刻蘇醒,那是屬于韓月夕的記憶…… 岳西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只能任它們不斷的落下。 哪怕是經年不見,哪怕是彼此音訊全無,哪怕她已經瘦弱的如同一具行尸走rou,岳西還是一眼認出了她,那是她的母親。 岳西說不出話來,只會緊緊的摟著那個瘦弱的女子,就像小的時候她在母親的懷抱里一樣,緊緊的摟著。 活了兩世,她終于找到娘了…… 此刻岳西的心情悲喜交加,已經亂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快不能思考。 高公公與馮繼宗對視了一下,兩個人的眼中俱都是驚詫! “這是韓夫人?”少頃,高公公試探著問道。 “這是我娘?!痹牢鬟煅手f道:“我娘姓樓!” 那個男人,那個烏龜一樣藏在相府里的男人竟讓自己的妻女輪到到這樣的地步,他還有什么臉在妻子的姓氏前冠上夫姓? “哦哦!是樓夫人!”高公公連忙改了口,并小聲提醒道:“當家的,別在這里說話了,夫人看著病的厲害呢?!?/br> 岳西吸溜了一下鼻子,低頭在樓夫人耳邊柔聲說道:“娘,跟我回家吧……” 樓夫人身子虛弱再加上內心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對著岳西眨了眼。 “當家的……”馮繼宗看著岳西搖搖晃晃地起了身,忙對著她伸出了手:“把夫人交給屬下吧?!?/br> 岳西低頭看了看母親,搖了搖頭:“我娘脾氣不好,若是讓你們扶了她,她會生氣的……” 一直用力瞪著眼睛看著岳西的樓夫人聽到了這句話竟然笑了:“乖……” 就像小時候夸贊女兒時的語氣一模一樣,如同岳西還是個小姑娘般的…… “走?!痹牢饔昧σ粨u頭,將才溢出眼眶的淚水甩開:“我們回家!” …… “娘,您再堅持一會兒啊,回了家就好了,咱家里有個獸醫呢……”馬車上岳西看著幾次要陷入昏迷的母親小聲呢喃道。 而她懷中的女子的臉上則始終掛著一抹微笑,瘦得沒了rou的手掌緊緊的攥著岳西的衣服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