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物是人非3
“我就知道你會騙我?!苯^望在他的心底暈染,“可是這一次,不是你想騙我就騙我,不是你想不認就不認。我可以將姜南澤救出來,同樣可以從這一秒起放手不管,那么即使他再次陷入危險,我也仁至義盡。你違背誓言的后果是我們三個都將不得好死,由他開頭,你看可以嗎?” 不得好死,難道誓言真的可能應驗? 因為她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違背誓言,所以老天懲罰她不守承諾,將收走的病魔,重新塞回姜南澤身體里? 她的后背滲出一層冷汗,如果神靈存在,如果那些不得好死的誓言正在慢慢應驗,姜南澤豈不是無法逃過今次一劫? 程易不知姜南澤的病情,還以為小離因為有所忌憚,才會保持沉默,面容僵硬。 他將她戴婚戒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柔聲道:“你想讓他獲得長久的平安,就要履行承諾?,F在和我去做公證,我會讓他長命百歲?!?/br> 小離想姜南澤的生死,若真的能夠掌握在他手中該多好。 他言語上再絕情,心里也是不絕情的,無論用逼的用騙的還是用哄的,最后她總可以找到辦法,讓他出手幫助姜南澤。 無奈一個鮮活的生命,永遠無法由另一個決定,即便那個人,是世界上醫術最高超的大夫,他也無非是治得了病,救不成命。 她的身子微微發抖,命運,究竟是個多么古怪的東西! 程易感受到她的顫抖,他的目光在頃刻之間流露出痛苦。 他驟然松開手,退開一步。 他又錯了嗎? 沒到最后一步,他該讓她自己做選擇,而非逼迫她。 他已經逼走她一次,難道還要逼走她第二次嗎? 正在他深思的時候,小離突然道:“你再幫我一個忙,我就和你去做公證?!?/br> 程易理智的思維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打成一盤散沙。 “什么忙?”他脫口而出。 “你去見姜南澤一面?!?/br> 程易覺得不可思議:“我去見他一面,你就答應和我結婚?就這么簡單?” 當然不會這么簡單。 小離頓了一頓,道:“他現在在醫院,你跟我去見他一面,當面告訴他你今生今世絕對不可能娶我?!?/br> 漂浮在空中的理智,重新回歸到程易的身體中,小離古怪的要求,無法不使他產生疑惑。 “也就是說你讓我到他面前編造一個謊言?” “是的?!?/br> “這個謊言對他有什么用處?” “你不必關心對他有什么用處,你只需要告訴我,你能不能夠做到?!?/br> 大概是今天忘記吃飯的緣故,程易的胃里泛著酸,隔著皮rou,在*辣的太陽底下發酵,成了無數酸澀的泡沫,無數無數地往上涌。 他說:“可以做到,不過這一次,順序變一變,先去公證,我再陪你去見他?!?/br> 小離的借口脫口而出:“今天是禮拜日,沒有地方可以公證,你先陪我去見他?!?/br> 如此幼稚淺顯的謊言,他都沒有勇氣戳破。 更可笑的是,他企圖用拖延來挽救一個謊言。 “那么你今晚待在這里,明天我們再去公證?!?/br> 明天就能夠公證嗎? 在小離這里,順序是不可以被打亂的。 如果要打亂順序,她的謊言現在就可以結束。 窗外有一只肥圓的小鳥,笨拙地在窗臺上邁著步子,時不時好奇地往里面探頭一望。 她感覺自己就是那只笨拙的鳥,在他面前,連一個高明點的謊言都想不出,輕易落敗。 他已經被她騙過一次,怎么可能還被她騙第二次。 “我要走了?!彼蛲▲B可以笨拙行走的窗外。 他反射性地拉住她的手,走是一個可怕的字眼。 走,可能是走一個小時,走一天,也有可能是走幾年,走一輩子。 他承受過她離開幾年的滋味后,確信自己無法承受她離開自己一輩子的滋味。 她手上的腕表滴滴答答,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還沒有將玉佩還給他。 過段日子再還給他吧。 今日的情形,她不想提及與過去相關的事情。 “我要走了?!彼貜鸵槐?。 他沒有動,黑沉的眼睛,像個漩渦,妄圖將她席卷。 “我是在騙你!”面對他的漩渦,她是巋然不動的定海神針,怕他聽不見,大聲地說。 他沒想到她連承認欺騙,都坦誠到極點。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欺騙,他只是沒有任何出路,才會像個溺水之人,哪怕明知是根孤弱的稻草,沒有任何用處,也拚命地想要抓住。 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他接受她的欺騙的態度,比她承認自己的欺騙,更為坦然。 “或許我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被你欺騙。你喜歡騙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騙?!?/br> 他說他心甘情愿被她欺騙,這是她沒有想到的結果,她竟無言以對。 “你放手!” 他的不放手是不由自主。 “我放手之后,你要怎樣?沒有辦法老死不相往來,是打算在若干年后,再相逢一笑泯恩仇嗎?” “我對你沒有任何恨,我在心里感激你對我的恩?!?/br> “感激我對你的恩?” “是的?!?/br> 她的眼睛淡漠如水,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淺水,實際那平平靜靜的淺流,僅僅是個假象。 “如果你可憐我,就再幫我最后一個忙。你幫我在南澤面前說那一句話,我傾家蕩產都會報答你?!?/br> 她用力推他的手,因為是格外抗拒的,推的過程中,手腕紅了,腕表也跌落在地。 價格低廉的腕表受到撞擊之后,小巧的秒針在二十三秒的刻度處微微顫抖,停步不前。 如果現實中的時間也能按下暫停,讓疲憊不堪的人喘息一刻該多好。 小離到底沒有掙開他。 他說:“我不要你報答我什么,我要的是你?!?/br> 他的直白令她也選擇直白:“這世上的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夠得到?!?/br> 她想要留住姜南澤的生命,誰能夠給她? 她目光肅然地望著他:“你不放手,想做什么?難道你還想將我關起來嗎?” 程易的回答厚顏無恥:“多謝你提醒我?!?/br> 小離平靜地說:“你不會的?!?/br> “為什么我不會?你以為你真的了解我嗎?” 她的表情,是對他有十足把握。 “那么我告訴你,我對密閉有恐懼。我生活的地方,必須開一扇門或者一扇窗。如果你將我綁起來關起來鎖起來,我會不自覺地回憶集中營里的過往。你關我一天,我的情緒就會非常低落,你關我幾天,我的精神就可能出問題,需要藥物治療才能平復,這個樣子,你確定你還要關著我嗎?” 撕破堅強的外殼,內在的韓小離,就是個傷痕累累的病人。 “現在,可以松開你的手了嗎?” 他心痛地將她擁在胸前,集中營不僅僅傷害了她和姜南澤,也同樣給他帶來不可磨滅的傷痛。 他活在世上一日,會為這件事情愧悔一日,活在世上兩日,會為這件事情愧悔兩日。 他的眼睛發紅,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希望能夠給她力量,給她安慰。 “我會一直陪著你,從今以后,在你人生任何一個艱難的時刻,我都會陪著你。你生病了,我陪著你去治病,我不要再讓你感受到任何恐懼?!?/br> “我找到正常生活的方法了,不需要你陪?!?/br> 小離的言語,是冬日里的微微寒雨,明明沒有狂風暴雨的猙獰起伏,卻濕冷得你骨頭都發疼。 他的身體僵硬,今時今日他的懷抱,對她而言,是禁錮,是□□,不是溫暖。 他懷抱中的小離,對他做出最后的判決。 “下輩子,如果我們還能相遇,如果我們之間沒有誤會,沒有分離,沒有錯失,我就嫁給你?!?/br> 沒有任何希望的判決,程易無法接受。 “我不要下輩子,下輩子是虛無縹緲的幻想,根本沒有下輩子這回事,我要的是今生今世?!?/br> “今生絕不可能!” 今生絕不可能! 六個字,化成利刃,直接從她的心口,刺入他的心臟,刀刀見血。 她重獲自由,而他后退數步。 他像是失去家園的孤狼,徒勞地想抓住點什么。 一抹綠色跳入他的眼中,他突然發現高幾上的那盆吊蘭。 她的手臂重新落入他的手中,他將她帶到那片濃綠的吊蘭面前。 “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你看這盆花,你走的時候,它都快死了,可它現在依舊健康地生長著……” 小離將吊蘭連根拔起,扔在地上。 如果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那就讓她的孩子死而復生吧,那就讓姜南澤再無病痛吧。 讓一棵吊蘭重獲新生,有什么用處? 被拔出的吊蘭,凌亂地躺在地板上,地板上,泥土星星點點。 程易看著被拔出的吊蘭,并沒有傷心。 因為早在小離走后不久,這盆吊蘭就死透了。 他種了一棵新的吊蘭進去,欺騙自己,他已將它救活。 謊言就是謊言,遲早有被戳穿的一日。 謊言被撕破,他并不感到絕望,因為他們還有擁有過往點點滴滴的真實。 “你跟我走?!?/br> 他要帶她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