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辨別真假2
小離睡的遲,醒的卻早,園子里的斗牛犬在清晨\”汪汪汪汪汪\”叫個不停。 吃早餐的時候,蘇太太便命人準備香、花、燈、果等六樣供養,興師動眾地要去普濟寺還愿,就因小離昨天隨口提了一句。 底下的人自不敢耽擱,忙著備車的備車,忙著預備供養的預備供養,唯獨蘇老爺,今日不去銀行,卻也喊頭疼,不愿意陪著妻子女兒一道出門。 蘇太太就沒肯理會他,帶著女兒家仆和一眾保鏢,浩浩蕩蕩地坐汽車上山。 小離哪里想到自己的一句話,蘇太太就雷厲風行、認認真真地做起來。 她原本說拜佛或去教堂,是以一個陪的身份,而不是旁人給她做陪。 然而此刻萬事已動,自己再想說不去,估計蘇太太又得像昨晚夾蜜汁藕時那般傷心。 蘇太太與普濟寺的方丈是多年相熟,到了山上,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已經找到。 那方丈是個洞明世間人情之人,自然知道什么場合說什么話,說了好些因果善報之類,聽得蘇太太心花怒放,主動提出要給寺中的佛像重塑金身。 小離小時候來這寺廟大殿偷東西吃的時候,少說被寺里的和尚打過十幾次,那時她認識的方丈,可不是今日這般慈眉善目。 不知是因為他添了小和尚兒子,近幾年脾氣格外收斂一些,還是他本就如此,不過對待他們那群小混混,才不如此而已。 小離見蘇太太談的興興頭頭,開口就是八百塊一千塊,心下心疼rou疼,有心想勸她一勸。 但轉念一想,蘇太太眼中的八百一千,與自己眼中的八百一千,價值并不相同,若能拿八百塊一千塊填補她的愧疚,去掉她一塊心病,何樂而不為呢,因此也就不多事。 蘇太太在一旁與方丈談話的時候,小離手持三柱香,虔誠地跪在莊嚴佛象之下。 “愿女誠心祈禱,望我佛保佑十一哥安康,遠離無妄之災;保佑十一哥渡過此番劫難,早日與愿女團聚。如能達成心愿,我愿以一生的苦難來分擔他今番的劫難……” 等大家拜完佛,又在山上吃過素齋之后,蘇太太一行才下山回家。 回到家中,早有醫生在廳里等候母女二人。 蔡醫生原本在廳里同林老爺談話,聽見蘇太太和人談話的聲音,忙站起來問好。 蔡醫生高高瘦瘦,戴一副金絲眼睛,并非蘇家的家庭醫生。他早年在英國學成醫術,如今是德和醫院里的第一把刀。 蘇太太對蔡醫生一點不敢怠慢,忙也問他的好,又問他太太公子近來如何,有時間請來家里玩。 蔡醫生笑著,一一作答了,蘇老爺指著跟在蘇太太身后的小離,還不等蘇太太開口,就先一步向蔡醫生介紹:“這就是我方才跟你提起的女兒?!?/br> 蔡醫生也向小離點頭問好,眼睛打量著她,但是除了問好之外,不再說別的話。 小離認得這位蔡醫生,但卻不確定他認不認得自己,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安是因為不知蔡醫生今日是為自己而來,還是為蘇太太而來。 方才蘇太太與蔡醫生寒暄之時,并未問他為何來此,那么極有可能是因她昨日提過一句頭疼,蘇太太請蔡醫生來家中診治;再者昨夜晚飯的時候,蘇老爺說蘇太太需要飯后吃藥,這蔡醫生也有可能是按期來為蘇太太診治。 無論是為蘇太太診治,還是為她診治,都不成問題,唯一令小離覺得古怪的是蘇老爺。 蘇老爺既然未曾認定自己是他的女兒,為何介紹的時候說女兒二字?說了也就罷了,但蘇老爺與蔡醫生眉眼之間,為何總透著一股怪異? 小離思慮之際,還是蘇太太向小離說明蔡醫生的來意。 “你昨夜不是喊著頭疼么,今日特地請了蔡醫生過來,正好給你瞧一瞧?!?/br> 小離道:“昨夜頭疼僅僅是受了寒的緣故,我睡過一覺,已經徹底好了,何至于麻煩請醫生呢?!?/br> 蘇太太還是不放心。 “麻煩不麻煩的,蔡醫生都已撥冗趕來,倘若讓人家白跑一趟,是咱們不講禮數,而且到底認真看一看,才好寬心?!?/br> 小離聽出蘇太太的情真意切,著實不愿違她的意愿。 她這一生除了十一哥,到底不曾有人認認真真對她頭疼鬧熱的事情上過心。就連宋媽,也是個心偌大的人,她對她講幾遍自己發燒,能不能帶她去打針,她也總說熬一熬就過去,她就從來沒打過針。 能熬過去的病痛,小離從不輕易說出口。 結果說出口的那一次,就真的沒熬過去。整個嗓子化膿發炎,連唾液也不敢咽一下。 她那時候就藏在被子里討厭宋媽,想著自己要是有個親媽該多好,有個親媽,一定會守著她,給她熬藥,陪她打針,喂她喝湯。 沒有藥,沒有針,沒有mama,唯一能有的,就是閉上眼睛夢一個mama,然后等著疼醒之后,再繼續想辦法睡過去。 最后,她被遠行回家后的十一哥發現時,嗓子都快燒爛掉,不得不連打半個月的黃色藥水。到現在小離都記得打黃色藥水與打白色藥水的區別,那就是黃色藥水會讓你整根血管都疼得僵硬。 十一哥回來,的確有人陪她打針,喂她喝藥,不過她心里惱怒十一哥回來太晚,盡管賭氣不理他。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是自己任性,十一哥又不知她生病,如何能夠回來的早呢? 蔡醫生聽蘇太太說要先為小姐看病,就道:“我看小姐氣色俱佳,先不必著急,倒是蘇太太您面色無華,需要診治診治。恕我問一句,上次送來的藥,太太都按時服用嗎?” 蘇太太看向蘇老爺,意思是讓蘇老爺替她說聲,因為蘇老爺與蔡醫生交好,蘇老爺的話蔡醫生必定相信。 誰知蘇老爺壓根不理會她那一層意思,非但不幫忙,反而先行出賣。 “你這句話問的好,讓她自己說給你聽。我可是時常叮囑她,結果叮囑也是無用,你最好想個什么法子嚇住她,讓她再不敢不聽你的話,我是無能為力了?!?/br> 蔡醫生聽了蘇老爺這番抱怨,那么蘇太太不回答,答案也一目了然。 蔡醫生嘆道:“太太若想痊愈,僅靠我這個外力是無用的。我能治,也得太太肯治才好。大小姐歸來,雖是千喜萬喜之事,但太太您也得保重自個兒身體。我瞧您面色,昨夜大概不曾睡過吧?!?/br> 蘇太太抵賴,多少得為自己挽回點。 “哪里,我一向覺淺,睡的少些而已?!?/br> “睡的少些是睡了幾個小時呢?” 蘇太太未免蘇老爺爆出零個小時的答案,先行掃了蘇老爺一眼,然后才安心地回答蔡醫生:“大約六七個小時吧?!?/br> 蔡醫生搖頭,搖頭的樣子像馬路邊擺攤子的半仙。 “我看不像?!?/br> 小離也不相信蘇太太能睡六七個小時,至少昨天一點多鐘,噩夢驚醒她的時候,蘇太太還出現在自己房中。 蘇太太一夜無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里有人得了女兒,還要睡覺的。 她非但珍惜與女兒團聚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要睡覺,她更是不敢睡覺。 倘若她睡著,發現自己原來是做了一場夢,女兒再度不見該怎么辦? 女兒是答應自己不會離開,但是保不住別人將她偷走。 那些富室千金被綁架的案件,年年都有,便是上一個月,孫家的小少爺還被賊人擄了去,索要贖金。 孫家那小少爺若是在外面被擄走也不至于太過轟動,令人發指的是小少爺是在臥室睡覺時被人擄走。最后孫家請偵探查出原委,原來是孫家的小姨太太聯合外面的人做下的事情。 無奈那小姨太太生養的子女不在少數,而她又格外受寵,有人護在里頭,因此將綁架事件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一時之間竟拿小姨太一點法子沒有。 蘇太太是拿旁人家的事情做自己的教訓,連自己的家中都如此不安全,她如何能夠放得下一點半點的心。她倒生氣自己丈夫心太寬,一點都不關心女兒死活。好在他沒有外室沒有姨太太,不然自己非徹底嫌棄他。 小離猜出蘇太太昨夜一夜未眠,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您去睡一會兒吧,等醒了我再陪您說話?!?/br> 蘇太太見女兒也勸自己睡覺,忙道:“我真的不累,我見到你,比吃什么靈丹妙藥都管用,我怎么會累呢?!?/br> 蘇老爺打趣她:“你的意思是你如今得道成仙了,所以不必吃喝不必睡覺,是嗎?” 蘇太太恨道:“你好端端地不去銀行,又在家里待著做什么,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也不見你在家里安安分分待一個整日,今日是特地回來與我做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