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舞池路窄2
爭執的過程中書的封面不慎撕破,這下霍環更有理由。 “但是什么但是,你看,書破了,說明你的行為老天都看不下去。你又不是立志當傻子,成天背什么書?!?/br> 自從認得程易,小離要瘋要玩的的確日子大大縮減。因她本心就向往著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開眼界,因此更加覺得霍環的話有道理。 對啊,她又不是立志當傻子。 反正書今天也背不出來。 她一想通,就感到如釋重負,整個人都如飛鳥般輕松歡快。 霍環見狀,生怕她反悔,趕緊拉起她。 “走啦走啦,再不走天就當真黑透了?!?/br> 小離道:“等一等,我得先將書包藏起來?!?/br> 永州的夜,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是一個醉人的世界。 芙翡路的醉花間,是永州久負盛名的歡樂地、銷金窟。 霍環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繞道側門,直奔后臺。 忙碌的后臺隱隱浮動著舞池里的奏樂聲,香水與脂粉在空氣中彌漫,一隊姑娘下場的同時,另一隊排列有序的姑娘也緊接著盛裝上場,去營造這華美夜晚的紙醉金迷、奢靡華麗。 霍環果然早與后臺的舞女混熟,進得后臺,非但無人驅趕他,還有一個穿紫色舞衣的舞女特地轉告他:“有人點沅沅的鐘,你稍等片刻,若等的不耐煩,你和你的女伴可以先去外頭玩一玩?!?/br> 紫衣舞女所指的女伴自是小離。 霍環道:“我正有此意,不過還得勞駕jiejie你借我的女伴一身舞衣。我的衣服原就寄存在此處,她卻沒有。若穿著學生裝去前頭跳舞,不幸再遇上幾個假正經、衛道士,說不定能登上明晨的早報?!?/br> 紫衣舞女笑道:“你既怕登報,為何還拐帶人家來?” 霍環無可辯解,小離卻道:“跳舞有什么好怕,難道還因此將我們抓進監獄不成?莫說沒這條王法,有也無所謂?!?/br> 紫衣舞女倒對小離刮目相看。 “我只當是他騙得你過來,看來竟不是?!?/br> 霍環笑道:“你只說你肯不肯借,卻又來管我們閑事?!?/br> 那紫衣舞女道:“哪里還輪得到我借你,沅沅聽說你今日帶舞伴來學舞,早已替你的女伴預備好舞鞋舞衣。她打個總包,通通擱在儲物柜中,你們可從其中自行挑選搭配,若挑不中,再來尋我不遲?!?/br> 霍環高興謝過,領著小離去開那儲物柜。 前面的舞池,管弦笙歌,舞影繽紛。 融入舞池的小離,沉浸在歡快的自由之中。 她學舞之時也忍不住左顧右盼,原來世間竟有如此多新鮮明麗的事物,是她所不曾見過。 洞中方一日,世間已千年,無論是棚戶區里瘋來瘋去的韓小離,還是深宅中不得自由的韓小離,她都活成了這個世紀的老古董。 東西變作老古董,是值錢的寶貝;人若變成老古董,那就是朽木,劈來燒火都無人稀罕。 探戈的曲調婉轉悠揚,光影流轉間,她的舞步由青澀變得流暢,連霍環都忍不住夸贊她倍具天賦。 正當小離沾沾自喜時,肩上驟然被人拍一下。 她回頭,在訝異之中認出那人是程易的手下秋狄。 幽暗的光點在秋狄臉上閃爍,小離頓生不好的預感。 她徹底停住舞步,秋狄在此,是否意味著程易也在此? 縱然程易不在此,秋狄既已看到她,可否會轉告程易? 她的腦筋飛轉,當務之急是弄清十一哥是否在此。 倘若不在,那她就有一線生機——可以想辦法求助秋狄,請他代自己瞞過。 然而秋狄為人過于老實,未必肯替她遮掩,須得認真想一個辦法,才好說得過去。 正在她頭疼之際,秋狄坦言相告。 “十一哥在樓上廂房,請小姐過去一趟?!?/br> 小離登時手腳發寒。 “十一哥也知道我在?” 秋狄道:“方才有人在舞池見到小姐,就回去告訴十一哥?!?/br> 此時此刻,小離想死的心都有。 她對著燈火發誓,下次出門,一定先查黃歷,她猜今日的黃歷上一定寫著不宜出門。 霍環在旁邊喊她,問她怎么回事,小離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若要勉強套用一個課本上的成語,大概就是如臨深淵。 課本? 小離心里在哭。 本該背課本的時間拿來學跳舞,她離黃泉路不遠了。 她努力收拾一下情緒,對霍環道:“我先走了?!?/br> “為什么?”霍環不解地追上去。 不等霍環追上她,她又猛然立住,她得先去換回自己的衣服。 她絕不能穿著舞衣舞鞋去見十一哥。 小離方才還在后臺跟人大言不慚,表示自己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律法。 唉,這世上的確沒有不許跳舞這條律法,可惜她忘記世上除律法之外,還有家法。 她飛速地換回自己的衣服,編回自己的頭發,自知活罪難逃,但并不放棄希望。也許十一哥看在她認罪態度良好的份上,能夠減輕責罰。 她跟在秋狄身后,慢吞吞地往二樓廂房蹭。 廂房門打開,程易背門而坐,在喝一杯洋酒。 一個身段嫵媚的女子,依偎在他的懷中,一根輕柔的手指劃過他的下巴,氣氛格外的香甜膩人。 廂房之中除卻程易,還另有幾個老板模樣的人,身邊也各有明媚女子相陪。 秋狄走到程易身邊,程易淡淡問他:“什么事情?” 秋狄的聲音很輕,但對小離而言,他說的話也不難猜。 程易回頭望她一眼,他還是平常淡如水的模樣,眼睛看人看物都透著一股淡漠。 小離偏偏就被他淡漠的眼光打的七上八下,她覺得自己實在太沒出息。 “站在那里做什么,進來?!?/br> 他又淡淡地說此一句。 小離提著一顆心,以赴刑場的心情走入。 廂房內的舞女們見慣各種場面,當下很識趣的走人。 偌大的廂房變得空蕩,程易又道:“自己找個地方坐下,等我一會兒?!?/br> 他盡管沒有看她,她也知道話是說給她聽。 她默默撿個角落里的沙發坐著,垂首默背四字成語:度日如年,見縫就鉆…… 嗯,見縫就鉆好像不是成語,但她的確盼望找條縫鉆下去,否則就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秒如年。 大概過了好多好多年以后,程易才穿外套起身,與幾位人告辭。 他牽她的手出門之后,她才發現他的面色不好看。他的手捏的她手腕很緊,骨頭都快被捏碎。 小離感覺自己徹底完蛋,照當下情形來看,今天大概連認錯也無濟于事。 她簡直是撞到霉神,她簡直比當年摸螃蟹還倒霉。幸虧最近沒找地兒賭博,不然一定輸個一敗涂地。 正當小離以為自己倒霉到極點的時候,霍環的半路殺出,才讓她意識到自己方才還沒有倒霉到極點。 “喂,你什么人,做什么拉人手,快放開?!?/br> 霍環如同英雄一般現身。 然而在程易面前做英雄,不是特別容易的事情。 霍環沒碰到小離,身子撲空,還險些摔倒。 小離趕緊沖他使眼色,從牙縫里往外蹦字眼:“你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啦?!?/br> 因她吐字不清的緣故,霍環沒太領會小離的意思,程易倒問霍環:“是你帶她來這種地方?” 霍環沒好氣:“我們的事情關你什么事,快松手,不然我喊人?!?/br> 他在醉花間見慣男人欺負女人的混賬事,如今受欺負的又是自己同學,一腔怒火升騰,非得伸張正義一下。 “喂,你快點松手,再不松手……” 程易打斷他。 “再不松手你預備怎樣?” 霍環一拳打過去,用行動作答。 近年來已很少有人敢對程易動拳頭,他也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會輕易出手,因此疏于防備,向后閃身時,不小心放開小離的手腕。 霍環趁機將小離避在身后,一面倒退一面叮囑:“我大概打他不過,你快些從后門溜走,我先攔住他?!?/br> 生平第一次有人將小離避在身后,小離萬分感激。 小離的不撤退令霍環冒出一頭汗,問她:“你怎么還不走?” 小離笑道:“忙著感動?!?/br> 霍環急道:“回家再感動,現在快走快走!” 小離為難地解釋:“不用打,他就是那個兄長?!?/br> 霍環長大嘴巴,“啊”了一聲。 “他就是那個閻王哥哥?” 小離輕輕點頭。 “嗯,就是那個?!?/br> 程易站在原地不動,遙問小離:“鬧夠沒有?走不走?” 霍環尷尬地退開一步。 “還是我走吧?!?/br> 小離道別:“那么再見?!?/br> 霍環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留下一句臨別贈言。 “韓同學,你保重啊?!?/br> 一路沉悶地回至家中。 廳之中,程易坐在沙發上,抽一支又一支的煙。 煙霧繚繞中,小離乖乖地站在他面前。 廳里的鐘表連敲九下,小離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后,堆出nongnong一臉笑,主動討好。 “十一哥,你餓不餓呀?” 程易簡單道:“不餓?!?/br> 準確說是氣飽了。 “哦?!毙‰x又問,“那你累不累呀,你如果累就去歇息吧?!?/br> 小離做個請的手勢。 程易將她那個手勢打掉。 “你想的倒不錯?!?/br> 小離就差跪搓衣板求饒。 “我累了,我好困,我能回房間休息嗎?” 求饒也無法挽回局面,程易照舊是冷冰冰的態度。 “你認為呢?” 小離又小碎步折回原地,晃著他的衣袖,萬般誠懇:“我知錯了?!?/br> 程易這才抬頭看她一眼。 “錯在哪里?” 小離想了半天,驚奇的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錯在哪里呀。 程易道:“你連自己錯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嗎?” 小離預備將他一同拉下水,偷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可是你不也去那個‘醉花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