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十四)
事情還是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在程念梔沒有記憶的時候,mama就已經去世了。程光忙于事業,也不怎么管兩個孩子,所以程念梔小的時候是程思聘和保姆一起帶大的。 程思聘小學初中上學的時候,她就屁顛屁顛的追到家門口看著哥哥走,一直到保姆把她抱回去。 到了程思聘放學的時候,她就提前半個小時,伸出小小的,梳著兩個辮子的腦袋,在家門口站著等哥哥回來。 然后程思聘一回來程念梔就撲到他的身上親他,程思聘單手抱起meimei,推門進去,他做功課,meimei在同一張桌子的對面學寫字。 不好好寫一二三四五,非要先學兩個人的名字,寫來寫去都寫不對,看起來像是鬼畫桃符,就坐在那里哭。 程思聘只能停下來,握著她rou嘟嘟的小手,帶著她一筆一畫的寫。 程思聘如果有個什么同學聚會,或者幾個朋友出去打籃球,旅游,程念梔也跟個跟屁蟲一樣非要跟著。正好是小姑娘換牙齒的時候,兩顆門牙都沒有,說話漏風,拽著他的衣服哭唧唧的說,“哥哥你不能丟下我?!?/br> 程思聘就只好走哪兒都拎著她,他所有的同學和朋友都認識她。 后來她稍微大一點兒,愛上了彈鋼琴,每天坐著一彈就是一天,沒那么成天黏糊程思聘了,程思聘還失落了好久,問她是哥哥比較重要還是彈鋼琴重要,程念梔彎起眼睛笑,說,哥哥最重要! 后來程思聘在上高中的時候,學校是最頂尖的,且只能念住讀,所以只有周末回來。而那個時候程念梔不過是小學的年紀,每次在他上學的時候都死死的拽住他的腿,鼻涕眼淚全部往他的褲子上擦。 他哄著她,說哥哥周五晚上就回來,只要你在家里好好聽話,我回來就陪著你。 程老爺子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對企業一直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極其傳統,要求很嚴格,尤其是對于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們,從程光到程思聘,都在他的監督下高壓生活。不允許鋪張浪費,一切都和最普通的家庭一樣生活。 所以程思聘也是坐公交上學放學。 再加上程思聘本來就是萬事事情苛求完美的,所以在學習上也一絲不茍,有的時候甚至周末都不回家。留在學??佳潘?,參加競賽或者夏令營。 但是只要他回家,小姑娘就會跑到離家最近的那個公交站臺26號的下面坐著等他。 周五的夜晚,在梧桐大道上,整整齊齊的路燈都散發著昏黃的燈光,街上車不多,三三兩兩的。 程念梔就坐在站牌下面的椅子上,兩條腿一蕩一蕩的,期待的看著路過的每一輛公交車,數著從上面下來的人,等著他從車上下來。 只要看見他,就會眼睛驟然間亮起來,笑得跟月牙似的,甜甜的喊他哥哥,等著他把她抱起來一起回家。 程念梔是程思聘心間上的寶貝,是他被一切壓力壓到抬不起頭時,想想都還是會笑的人。 如果生活一直就這樣下去,他們會是關系最好的兄妹。 程思聘會看著自己的小姑娘一天天長大,如果她喜歡上別人,他還是會吃醋,還可能會去打那個男人一頓,但是如果有誰能讓程思聘覺得不錯,他也會親手把自己的姑娘交給他,讓他好好對她一輩子。 一切的改變是在程思聘18歲那年,他去美國參加面試一個月。本來他心情還不錯,因為考官都表示一定會收他。他匆匆忙忙的回來想著小姑娘肯定很想他,買好了兔子形狀的巧克力當作驚喜。 可到家卻發現氣氛很凝重,老爺子和程光都在大廳里等著他。 他問怎么了,程光支支吾吾的,讓老爺子說。 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念梔出了點兒事?!?/br> 程思聘心里一緊,“什么事?” “她發燒,燒壞了耳朵,聽力衰退了?!崩蠣斪诱f。 程思聘覺得自己渾身冰涼,喉嚨間傳來鐵銹的味道。 程念梔除了程思聘誰都不愿意見,程思聘不在她就把自己關在黑黑的屋子里,不吃飯不說話。 而且看到程光,反應尤其激烈。 一整個假期,程思聘帶著程念梔學手語,逗她開心,陪她吃飯。還在上網查資料全球哪里的耳科最好,可以治好她。 查到美國的一家醫院理療結合助聽器,可以幾乎像個正常人一樣。就算沒有助聽器,也大概能把聽覺恢復到百分之十以上。 他總覺得這事情很蹊蹺。 發個燒,去看看醫生,吃退燒藥就好了,怎么就一燒把耳朵燒壞了。 自己的小姑娘這么可愛,像個小天使一樣,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一直到保姆要回鄉下去帶孫子,她悄悄的把程思聘待到廚房說,“程少爺,程小姐這些年可憐啊?!?/br> “程小姐是我看著長大的,也算我半個女兒,出了事都是從我心口挖rou,但是我卻一直不敢給你講,畢竟我也只是個打工的外人?,F在我要走了,也只有你能多陪陪小姐,安慰安慰她了?!?/br> “在你不在的時候,程先生經常帶著一些女人回家,然后把小姐鎖在自己的屋子里?!?/br> “這次就是小姐發燒了,程先生鎖著她和女人一起...,等我回來發現的時候,小姐已經燒了三天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沒人管?!?/br> “我哭著要把小姐送去醫院,接過老先生過來了,叫來了家庭醫生,說不能送去醫院?!?/br> “像是這種家族的事情,任何丑聞都是要上報紙的,他每一年都會被電視臺邀請去做訪談,生活不能有污點,醫生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發了好幾天燒沒人管,所以肯定會說他們虐待兒童。所以讓家庭醫生來給小姐看病?!?/br> “接過家庭醫生說不行,似乎已經非常嚴重了,必須送到醫院,不然會出人命。這才送到了私人醫院?!?/br> “私人醫院的醫生說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所以燒壞了耳朵?!?/br> “以前我在的時候,總是心疼小姐一個人被鎖著,每次回來都會看看她是不是還被鎖在門里。少爺以后要多多陪陪小姐,別讓小姐自己和..先生在家?!?/br> 那天,從來沒有哭過的程思聘抱著程念梔哭了一個晚上,真的是崩潰的哭,渾身顫抖,緊緊的把程念梔抱在懷里。 為什么自家小姑娘從小就這么粘他,他要上學就抱著他鼻涕眼淚混著流,他要回來就期盼的坐在站臺下等他,一輛一輛的車看著,等著他從哪一輛車上下來,然后笑瞇瞇的喊他哥哥。 她經歷了多少個自己一個人被鎖在家里的夜晚,也有多害怕自己離開,盼著自己回來。 可是看到他,卻也只是笑,笑得像是沒有任何陰霾的小天使一樣,讓自己抱起她回家。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比手語問。 “因為爸爸不讓,說如果我說了就要把我趕出家?!背棠顥d回答。 他帶著小姑娘去了美國,告訴程光和稱老爺子,他要帶著小姑娘去美國念書,治療耳朵。 他拿到了哈佛和耶魯的offer,卻選擇了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 他對程念梔說,費城有最好的音樂學院,你跟著我去費城,哥哥帶著你在美國治耳朵,治好了以后,你去那里學鋼琴。 你要堅持你的喜歡的東西,很多事情失敗其實是在自己放棄的那一刻開始的。 貝多芬你知道的吧,你小學學的月光那一篇課文講的就是他,他后來在失聰的時候,寫出了英雄交響曲。 況且我們小梔是可以被治好的,哥哥向你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