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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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司語點點頭,當年,吳青是知道這些孩子們的存在的,甚至有可能,他和其中的幾個孩子談過話,知道什么線索。他可能是因為想通了其中的環節所以才留下那樣的提示。 從始至終,就不應該把那些孩子排除在事件之外。 “所以……我們能夠在哪里找到他們的相關資料?”宋文問道。如果陸司語的推理成立,這里曾經有一個孩子,被夏未知所培養,直至傳承了她的衣缽。 夏未知所用的殺人方法深入了他的骨髓,甚至無意之中都可以打出同樣的繩結。正是這個人,把張培才折磨致死。之前警方的資料宋文已經完全看過,其中并沒有留下相關的信息。十八年前的少年,十八年后早已經長大成人,他們該去哪里找到這個人呢? 而且……那個人會不會和白洛芮有關系呢? 陸司語想了想:“如果要查住在這里的孩子,可能需要翻找之前住在這里的老人的所有家譜,但是這樣可能會有遺漏……”畢竟那是十八年前,那時候的戶口登記還不完善,甚至有可能有些孩子是親戚家寄養在老人的身邊。那時候的領養制度也沒有現在這么嚴格,如果再考慮上這些,難度可能會更大。 還不等陸司語說完,宋文就忽然想清楚了其中的環節,他疾步往外走去,“院長辦公室!”當年電腦還不那么普及,紙質的資料更為常見,如果說有什么地方可能有相關的線索,那無疑是院長的辦公室。 陸司語急忙起身跟上宋文,空曠的大樓里一時響起了他們的腳步聲,蕪山敬老院的院長辦公室設立在職工樓的頂樓。整個一層中最大的一間就是院長辦公的地方。 蕪山敬老院的老院長早就因為當年的事情牽連入獄,后來病故,這里就被原樣保存下來。整個院長辦公室是這座敬老院最奢華的地方,幾座實木書架上存放了養老院的各種資料,包括賬目和各種的名錄,當年警方著重查找關于夏未知的各種資料和檔案,這一部分卻被忽略了下來。 宋文一邊趁著日落的余暉翻找著,一邊問陸司語,“你說,這里的資料冊會有孩子的名字嗎?”他也害怕,萬一資料不全,他們這一次可能會無功而返。 陸司語道:“你剛才的思路沒有錯,現在,這座建筑雖然人去樓空,但是一定有足夠的信息留了下來?!?/br> 每個房間,曾經住過什么人?這座敬老院當年究竟發生過什么? 宋文點了點頭,繼續用手翻找著書冊:“好,如果要查,那就查個天翻地覆,徹徹底底?!?/br> “有沒有資料冊我不能確定,不過……”陸司語說著話蹲下身從從柜子里抽出了一個冊子,“這里有個相冊?!?/br> 十八年前,膠卷還存在于世,彩色照片也還多是用沖印而非打印。這是一冊整個蕪山敬老院的留影冊,從二十多年前一直到十八年前大約五年的照片。被翻開的相冊像是打開了一段被塵封的歲月。這些照片,可能是很多老人最后留在這世界上的東西了。 陸司語從中抽了一張照片出來,許是工作人員怕記性不好忘記了那些老人的姓名,照片的后面標了老人的名字。其中的兩個還被打上了黑框,顯然不久之后老人就已經去世。 陸司語又翻到了一張圖,是夏未知和一些老人的合照,照片上的夏未知看起來溫柔極了,她帶著一副珍珠耳環,低垂著頭,嘴角抿著,有些拘謹,看起來像是個墜入人間的天使,可是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女人,卻是個惡魔。 陽光愈漸昏暗,整個屋子都快被黑暗所吞噬,宋文也探過頭來和陸司語一起看著那冊子,冊子已經發黃,照片上是一張張的笑臉,多是三人五人的合照,每過一段有一張集體留影,陸司語用白皙的手指翻過去,照片上很多的老人很快就消失了,隨后又有新的老人出現。 后來有一些照片上出現了孩子。陸司語的手一頓,宋文低下頭數了數照片上的人數,又翻過來看了一下標注的名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照片也記下了孩子的名字。 很快,有孩子在的照片被他們翻找了出來,隨著往后翻看,相機越來越好,圖片也越來越清晰,在相冊的最后,是一張所有人的大合影,上面除了那些老人,有院長,有夏未知,照片的前排還蹲了七八個孩子,這些孩子一個一個懵懂著,看著鏡頭。那些孩子大的有十來歲,小的有四五歲,有的還背著書包,顯然是剛從學校放學的樣子。 陸司語把照片翻了過來,一個一個名字看過去,很快他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們終于找到了線索,似乎離著真相越來越近,陸司語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顫聲說出一句話:“我剛才的推理錯了?!?/br> “哪里錯了?”宋文追問道。 陸司語的指尖滑過那一個一個名字,白洛芮,魏鴻,杜若馨……他顫聲說:“不是孩子,而是孩子們!” 兇手可能不止一個! 那些孩子們,他們在這里相識,相知,相伴,共同成長。 他們眼里的世界,和成人是完全不同的。他們不是一人,甚至可能不是兩個人,三個人……他們被影響,也許早就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但是曾經有那么一個時刻,他們是同時和夏未知在這里的,也許一個玩具,一顆糖,一句溫柔的話,就能夠讓那些世界觀還不完善的孩子們顛倒了黑白,沒有了是非。 他們看著她殺人,學習她殺人,他們的一生都被這個魔女刻上了烙印。 十八年后,那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長過的幼小的植物,終于野蠻生長,甚至開了花,結出了果實。 杜若馨,死者張培才正在鬧離婚的妻子。 白洛芮,洛欣敬老院的女老板。 這兩個看似毫無交集的女人,原來早就在十八年前的這里相識,她們也許對張培才的死亡并非一無所知,她們達成了默契,有秘密在瞞著他們,瞞著警方。 杜若馨和白洛芮早就認識,只憑這兩個女人可能殺不死張培才,也做不了那么多的事,還有男人。而那些其他人…… 陸司語又看向照片上一個個頭最高已經能夠看出棱角的少年,那個人的額角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一雙眼睛有些陰鳩,宋文接過了照片:“這個人……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見過?!?/br> 無數的人像在他的腦中浮現,他一定是在哪里看到過這樣的一張臉,冷漠的雙眼,微高的顴骨,這少年十八年后,該長成一副怎樣的模樣…… 宋文忽地想了起來,這個人他的確是見過的! 這是那個曾經進入警局的外賣員! 只是因為那個人那天帶了帽子,把額角的傷痕遮擋的不太明顯,他才沒有一眼認出。 “這個人,曾經借著送餐為由大搖大擺地進入過警局?!彼挝拈_口道,也許那時候,那人的衣服里就藏著一把刀…… 第65章 “之前我就發現, 棄尸的黑色包正是集體訂餐運輸的那一種,包的大小可以放在改裝后的外賣車上。若是要運送尸體, 沒有什么比外賣員的身份更能夠穿梭在這大街小巷不引人注意, 也沒有什么人比那些外賣送餐員更熟悉各種的交通和環境。如果是這個人投尸在了那條干枯的河床邊……這樣,一切就說的通了?!?/br> 宋文想了想又補充,“不, 我不止見過那個人一次,之前在洛欣敬老院的樓下,與我對視的人可能也是他!” 那時候他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那人身形和之前的外賣員十分相像。 陸司語對照了一下照片上的名字排序:“這個人,應該叫做魏鴻?!?/br> 只要有了名字, 有了大約的年齡范圍,他們就可以從各種檔案之中找到這些人。 兩個人正推理到這里, 門嘭地一聲被人推開, 屋內又是蕩開了一陣灰塵。 陸司語和宋文沒有提防,被嗆得捂住了口鼻,開門的小警察也愣住了。 宋文咳了幾聲,看向眼前的小警察:“什么事, 這么急?” “宋隊,顧局到了, 副隊說叫你過去?!?/br>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 夕陽完全落下,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在樓上呆了半個多小時。 這個小警察還在氣喘吁吁, 想必是跑遍了整個樓區才找到了他們兩個。 宋文小心地把相冊作為物證收好,三個人順著漆黑的樓梯走了下去,在院子里的水渠邊,傅臨江和幾個物證正站在那里,用探照燈照明,低頭看著。 宋文帶著陸司語分開了人群,有一位物證介紹道:“宋隊,我們在水溝旁發現了撬動的痕跡?!?/br> 陸司語的眼睛望著不遠處的一排排水溝渠,蹲下身來仔細查看,果然如物證所說,在那個溝渠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溝渠的鐵架上還有一些撬動的痕跡,可能是因為警方趕到的原因,那些人匆匆撤離了。 宋文微微皺眉:“這下水道里會有什么?”他往前探身看去。下面黑漆漆的,還傳來一陣惡臭。 林修然從一旁走進來,他整理著手套,顯然也是剛趕到不久:“目前還不知道,我們搜尋一下,找找下面有沒有東西吧?!?/br> 夜晚,整個蕪山敬老院被燈火照得宛如白晝,一波一波的人接連到來,忽然把這荒蕪之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今晚半個南城市局的人都出動了,全部過來加班。 宋文讓陸司語先回去,他則是去給顧局匯報了一下調查進展,等案情說完再來到院子里,物證的取證工作也已經完成。 顧局看了看宋文額頭上草草包扎的傷口皺眉道:“這邊我盯著,你還是去處理一下傷口吧?!彼吹贸鰜硭挝膫貌惠p,頂著一頭血在這里忙來忙去總是讓人于心不忍。 宋文完全不當回事:“我都不覺得疼了,再晚一會說不定就長上了呢?!敝案@個案子,他的心里總是沒底,而現在,陸司語歸隊,他們已經接近了真相,宋文反倒輕松了起來。 林修然只看了一眼就對傷情做好了判斷,“這傷口要縫針,肯定會留疤的,還好靠近頭發,不會太顯?!?/br> “那個架子是過去放死人的,必須仔細消毒,處理傷口?!睅讉€人正說著,忽地一道冷清的聲音從后面插了進來。 宋文一回頭,看到披著衣服坐在臺階上的陸司語,皺眉道:“剛才我不是讓朱曉先送你回去了嗎?” 朱曉在一旁小聲道:“他這不是非要等你不肯走嗎?!?/br> 宋文聽了這話又回頭看了陸司語一眼,陸司語側了頭回看宋文,伸出素白的手緊了緊披著的衣服。 林修然道:“宋隊可是個挨了子彈都輕傷不下火線的主兒,你指望沒人押著他就自己去醫院?” 顧局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傷病員都給我回去好好休息!說得我們南城市局沒人了似的,非要你們在這里添亂!” 看顧局發了飆,宋文這才轉身拉了陸司語出來,兩個人走到外面,竟是異口同聲。 “我先送你回家?!?/br> “我陪你去醫院?!?/br> 宋文看了陸司語一眼,那人的眼睛明亮亮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知道陸司語覺得他是因為救他受傷,心里不落忍,終于還是妥協了:“好吧,先順路去個醫院,然后我送你回家?!?/br> 兩個人上了車,陸司語忽然問宋文:“林修然說的挨了子彈的是什么事?!?/br> 宋文說的輕描淡寫:“你聽他說呢,是去年出任務解救人質的事,有顆子彈從肋邊穿了過去?!?/br> 陸司語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又問:“嚴重嗎?”他太過了解宋文,才不會是像他所說的那么輕松。 宋文笑著道:“沒有傷到內臟,早就好了,就留了一道疤。而且把人押了以后我就跟著人質去醫院了,根本沒有不下火線?!?/br> 陸司語又是嗯了一聲,似是不經意般看向窗外,可是心里卻像是有小針細細麻麻地扎過了一遍,酸酸的,有點疼。 . 案發第五天,南城市局一隊的幾位成員在會議室中開著會。 今天陸司語終于歸隊,照例由他記錄會議的內容,他先在面前的白板上貼了張培才的遇害照片,然后寫了已知的情況,死亡時間,案件的可能嫌疑人。他娟秀的筆記一行一行書寫下來,隨著他們所知的情況越來越多,案子已經基本可以鎖定兇手。 寫完了白板,陸司語坐回座位,抬頭偷偷看了一眼宋文。 昨晚宋文去醫院急診把頭上的傷口縫了五針,折騰到了凌晨一點多才回家,陸司語對他的恢復能力十分佩服和羨慕,僅僅幾個小時,他就精神了起來,除了頭上纏了繃帶,肩膀和手臂上紫了兩塊,基本看不出來是個傷員。而且那頭上的白色繃帶像是給他帶了一條發帶,反倒有了一種別致的感覺。 在推理出了可能的嫌疑人之后,他們查找了每個人的身份和資料,進行匯總。推理的邏輯已經清晰,可是他們現在還缺乏有利的證據,才能夠把那些嫌疑人按死。 宋文看了看眼前的幾份資料,他們把當年的那些孩子們挨個找了出來,其中常駐在南城的有五名。有犯罪動機,犯罪時間的三人,杜若馨,白洛芮,魏鴻。 杜若馨,十八年前,她十歲,父母忙著做生意,她就跟著奶奶住在敬老院中。那時候的杜若馨很有藝術天賦,經常給老人們表演節目,長大了以后學了藝術,讀的是傳媒類的學校,也因此認識了張培才,后來結婚。 白洛芮,十八年前十二歲,因為父母離異,她的姥爺姥姥都住在蕪山敬老院里,暑假期間被寄放在此處,她的姥姥在此期間過世。后來敬老院出事,她隨著母親再嫁,后父的生意做的不錯,加上她聰明伶俐,學習不錯,再后來,經人介紹白洛芮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幾年以后,她的老公死亡,讓她得到了豐厚的遺產。 魏鴻和他們不同,若說前兩位出了敬老院之后就漸漸成為了人之中上,他卻一直在社會的底層掙扎打拼。他過去是蕪山敬老院一位老護工的孫子,從小家境貧寒,后來讀到高中沒有參加高考就輟了學。再后來他開過出租,也打過各種的長短工,三年前外賣興起時他加入了南興外賣公司,這次他終于在這個行業一干三年,如今他負責著南興外賣四分之一的業務。而他負責的配送范圍,正好包括了市局。 這樣的幾個人,因為張培才的死亡,再度聯系到了一起。 張培才的手里可能握著令他們懼怕的東西,那些東西逼得他們不得不鋌而走險,對他嚴刑逼供。也正是這些導致了張培才的死亡,成為南城城郊的一處尸骨。 他們自覺自己一直在暗處,做得天衣無縫,表面上看起來,張培才的死亡也與他們單個人并無太多的證據與關聯,可是十八年前的夏未知卻把他們聯系到了一起。 相似的殺人模式,相同的繩結,還有與之關聯的敬老院…… 這種關系,是繼承與進化。 吳青說的沒錯,十八年前,夏未知的案件不是一切的結束,恰恰是一切的開始。 十八年,一個輪回。一個魔鬼離開的同時,另外一群魔鬼誕生了。雖然是不同的方式,但是同樣是人間魔鬼。 “其他的調查,還有什么進展?”宋文開口問道。 “旅館那邊,終于把之前的視頻資料都調出來了?!崩腺Z說著話,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我這邊盯著看了整整兩天,整理了張培才的各種動向,然后我發現他失蹤前不久,有人和他見過面?!?/br> 說著話,他點開了一段旅館的監控錄像。 眾人抬起頭看著監控的畫面,畫上一個女人出現,按了張培才房間的門鈴,幾秒鐘以后,張培給她打開了房間的房門,女人似是怕有人看到她,張望了一下,就是這個動作,讓攝像頭拍攝到了她的四分之三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