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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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不可能!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像……” 沈瑯瞳孔也陡然緊縮,先等來的竟是謝危與燕臨的忻州軍,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不用萬休子突然投下的這記平地驚雷! 謝居安,蕭定非…… 饒是他已經對今日的亂局有所預料,自以為能鎮定自若,可仍舊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腦海里空白了一剎,緊接著一顆心便如同沉進了深淵一般,冰寒一片! 因為,在聽聞萬休子這番話之后,謝危竟然只是立在那邊,沒有半分反駁的意思! 蕭姝的目光落在謝危身上,同樣落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姜雪寧身上,然后才帶了幾分茫然地轉向了蕭定非。 這位自打“回京”以來,便不務正業、無所事事的“定非世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注視,這一刻竟然朝她拋來一個格外明媚的微笑。 天知道這兩年他把蕭氏折騰成什么鬼樣! 雞飛狗叫,渾無一日的安寧! 整個蕭氏大族原本就不大好的名聲,在他的糟踐之下,更是一落千丈,市井之中人人唾罵! 然而此刻,他才笑瞇瞇地站了出來,假模假樣風度翩翩地向眾人揖了一禮,靦腆地道:“真對不住,其實我現在也真叫蕭定非。只不過嘛,這名字是許多年前遇到先生時,先生不要了給我的。我琢磨你們其實也沒找錯人。不過,這兩年來,我吃你們的,喝你們的,玩你們的,還花了你們不少的銀子,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蕭遠一聽差點氣得吐血! 年紀輕輕的蕭燁更是目瞪口呆。 蕭姝一張端麗的面容更是一陣青一陣紅,難看到了極點! 滿朝文武都驚呆了。 這個蕭定非竟然是個冒牌貨! 只見得這位定非世子吊兒郎當地走到了謝危面前去,笑嘻嘻道:“怎么樣,本公子可沒辱沒這名姓吧?說教訓這幫孫子就教訓這幫孫子,可惜這兩年你不在京里,可錯過了好多場大戲!不過即便沒有人看,本公子也是兢兢業業,演得可好了!” 謝危淡淡一笑:“是沒辱沒?!?/br> 姜雪寧嘴角微微一抽。 蕭定非卻早已注意到了她,美人兒當前,好久不見,著實驚艷,嘚瑟之下忘了形,一雙輕浮的桃花眼便沒忍住向姜雪寧眨了眨。 然而還不等姜雪寧有反應,謝危已經平平看了他一眼。 蕭定非頓時渾身一激靈。 他立刻把眼神收了回來,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地退到了邊上去,一直站到呂顯旁邊才停。 呂顯無言。 在場之人看見這副情景,還有誰不明白? 蕭遠想起這兩年來受的窩囊氣,整個人都忍不住因為憤怒而發抖,抬手便指著謝危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連這個人渣王八蛋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你——” 蕭定非翻他個白眼。 有那么一瞬間想說“你他娘罵誰呢”,只是眼角余光一瞥謝危,又心不甘情不愿把滿肚子的臟話咽了回去,只在心里問候起蕭氏一族祖宗十八代。 謝危卻顯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靜。 他走上前去。 每上前一步,太極殿下面那些陣列的兵士便會壓抑著恐懼,謹慎地往后面退上一步。 蕭遠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謝危打量著這個人,內心竟無任何多余的波動,甚至還笑了一笑,道:“的確是一點也不像,是不是?”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 毫無疑問,這位昔日的當朝帝師,長著一副絕無僅有的好皮囊,有山中高士的隱逸,有天上謫仙的超塵,倘若再配上這樣極淡的三分笑意,天下誰能不對他生出好感呢? 的的確確是一點也不像。 反倒是那已經縮到一旁去的冒牌貨,眉眼之間竟與蕭遠有三四分肖似,簡直不可思議! 可誰說,兒子一定長得像老子,女兒一定長得像娘親呢? 蕭遠一剎間已面如槁木! 謝??粗溃骸拔议L得和她不像,和你也不像。所以既不向她那般良善,也不似你這般廢物。到如今,實在是正正好?!?/br> 不良善,便狠毒; 不廢物,便恐怖。 所有人聽了這話簡直不寒而栗! 萬休子眼見這般場面,卻是在后頭撫掌大笑:“妙!妙極??!” 想當年,他為何沒殺謝危? 為的不就是今日這樣的場面嗎? 報復朝廷,算計皇室,好于眾目睽睽之下,將這所謂皇族的虛偽面具撕下,讓天下都知道這些人內里到底藏著多少污穢,又配不配主宰天下! 只可惜,謝危并不是好cao縱的傀儡。 他的計劃到底沒能完全完成,但如今能瞧見其中一半,已叫他萬般暢快! 謝危并不想理會身后瘋狂的萬休子,且留他多活上片刻,只是道:“圣人言,生身之恩當報?!?/br> 蕭遠眼底忽然涌現出了一分希望。 他立刻道:“對,對!當年太后娘娘推你出去替圣上,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是你姑母,怎能不疼你呢?我蕭氏一族,乃至皇族,都是你的血親??!” 他說話時不夠仔細,只那一句里所含的“推出”二字,已讓周遭眾臣輕易意識到了這背后潛藏的真相,驟然變了臉色! 連沈瑯一張臉都沉黑一片。 蕭姝看向謝危,卻沒有與蕭遠一般從此人的臉上感覺到半分的仁慈,相反,只有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這一刻,謝危聽見蕭遠的話,竟然笑了起來,還附和道:“說得對,都是血親,該要留些情面?!?/br> 蕭遠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然而謝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云淡風輕地補上一句:“你想要個什么死法呢?” 你想要個什么死法! 此言一出,先前那種好說話的錯覺,幾乎立刻就被擊穿了! 別說是朝中眾臣,就是他身后天教與忻州軍一眾兵士,也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為這云淡風輕的一句話里所蘊藏的篤定殺機而膽寒! 蕭遠愣住了。 緊接著便是一種死亡即將降臨的恐懼。 他距離謝危最近,輕易能夠看見他淡漠到沒有一絲情緒的眸子,只讓他感受到一種來自心底的寒意,仿佛當年那被埋在雪里的三百義童的亡魂都附著在他身上,更有一雙眼睛透過虛空俯瞰著他! “不,不,不要殺我……” 蕭遠本不是什么強干之人,在意識到謝危是真要殺自己的時候,竟然忍不住朝著后方退去。 他想要逃跑。 可這太極殿前的臺階從來沒有那樣長過,平日里短短一會兒就能走完的長度,卻好久好久也望不到頭。 謝危并不叫人去追他,只是向后方伸出手去。 刀琴便將背著的弓箭取下,遞到他手中。 謝??聪蚰抢仟N跌撞的身影,接過了弓與箭,隨后彎弓搭箭,雕翎箭的箭矢閃爍著一片晦暗的寒光,遠遠對準了蕭遠的背影,只道:“今天這樣好的日子,太后娘娘怎能不在呢?劍書,帶人去找找?!?/br> “嗖”地一聲,手指輕輕松開,弓弦劇烈地震顫! 雕翎箭離弦飛去! 蕭遠正急急往臺階下去的身影,便驟然一震。一支箭就這樣射入了他的后背,他身子晃了晃,卻沒有立刻倒下。 緊接著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一箭只穿入后背,第二箭已射過心臟,第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頭顱! 染血的箭尖從他眉心鉆出。 頭發已然花白的蕭遠,兩只眼睛里的驚恐尚未散去,便漸漸失去了神采,“撲通”一聲,整個人面朝下栽倒,鮮血從他身前涌流而下,染紅了漢白玉的臺階。 弒父!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驚呆了,說不出話來。 沈瑯立于眾人之中,更是怒火熾盛。 只不過,更令他不安的,并非是蕭遠的死,而是謝居安方才一箭射出時,對身邊那幾個人交代的話! 蕭姝萬萬沒有料到,謝危竟敢這般當眾動手! 蕭燁愣了半天,卻是個不善遮掩的直脾氣,幾乎立時就紅了眼,徑直朝著謝危撲去:“你殺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然而謝危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甚至都沒有動手。 刀琴刀在手中,根本不待他靠近謝危,已經直接一刀捅進他胸口,然后面不改色地抽刀。 蕭姝花容失色,驚叫了一聲:“弟弟!” 蕭燁低頭看去。 胸前破開了一個血窟窿,鮮血幾乎瞬間染紅了半邊身子,他摸了一把,眼底還出現了幾分迷惑,就這樣退了兩步,倒在地上。 年輕的眼睛大睜著,再也閉不上了。 整座太極殿前,幾乎是死一般的靜寂! 謝危身邊的刀琴、劍書,朝野上下不少人都見過,素日里跑跑腿,料理一些瑣事,本以為只不過是兩個有些拳腳功夫的書童罷了。 刀琴話少,武藝高些; 劍書圓滑,通曉世事。 可誰能料想,如今一言不發動手,竟有這般殘忍的利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取了一人性命! 而這個人,本該也是謝危的兄弟…… 眾人此時再看謝危,回蕩在腦海中的,竟只有先前萬休子癲狂至極的那一句:這哪里是什么圣人、帝師,分明是向人索命、要人血債血償的魔鬼! 蕭氏先后兩人橫死,于謝危而言,似乎并沒有什么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