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榮月進了“123”club,因為還沒開始夜間營業,里面十分清凄,燈光昏暗,只有角落打著幾束藍紫色的光。 繞過舞池和一排排桌椅,看到吧臺邊某個已經喝趴下,卻仍然不停往嘴里灌酒的背影,榮月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不爽地走上前。 榮時的意識本就有些迷糊渙散,連倒酒的手都顫顫巍巍,還有不少液體灑到桌面上,濕了他的袖口,突然感受到酒瓶被人抽走,就像是私人領域被外來物種侵犯的兇猛野獸,他的視線危險一瞇,瞬間就有戾氣在他眼底積郁。 繞是榮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這悚人的目光注視了兩秒,還是慫了慫,默默把酒瓶遠遠放到吧臺的另一邊,算是和自己撇清關系。 榮時的眼神冰涼且冷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就輕飄飄地收回了視線。 就在榮月懷疑自家堂哥是不是壓根就沒認出來她是他meimei時,只聽某人對吧臺里的調酒師小哥又叫了一瓶酒。 她頭痛欲絕,連忙上前對調酒師比劃了個不用了的手勢。 “榮時你發的什么瘋,消失一個多星期,竟然就跑到這鬼地方來鬼混。我看你那秘書也是有毒,趁早辭了算了,出了這么大的事到今天才知道叫我來幫個忙。你這幅樣子要是被爺爺看到,我看給你收尸的必要都沒了,肯定是死無全尸?!?/br> 榮月一邊哀怨地抱怨著,一邊摩拳擦掌地把自己的斜挎包往邊上挪了挪,騰出空間來。 她一個大力的抓起榮時的一只胳膊,就往肩上扛。誰想對方壓根沒顧及她是女生,不留情面的將手一甩,冷冷排斥道:“滾?!?/br> 榮月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草泥馬?。?!老子還不愿意搭理你呢! 要不是這廝步伐踉蹌不穩,還需要抓著桌子平衡身形,榮月都要懷疑他壓根就是在裝醉了! 怎么會有人喝醉酒表情淡定的跟個沒事人兒一樣,眼睛還陰森森的直瞪人,特么的眼睛大了不起??! 榮月氣呼呼地瞟了眼桌上十來個或倒或立的酒瓶,“媽的,也沒見你平時這么能喝?!?/br> 她亂了亂頭發,認栽地又往前走了兩步。擔心某人六親不認,榮月這回沒敢直接上手,而是先開口威逼利誘: “榮時,我警告你喔,你再不跟我走,我就打電話給爺爺,讓他派保鏢來把你綁回去。到時候你可別嫌一群黑衣人把你拖在大街上走,丟了你大少爺的偶像包袱!” 榮時的瞳孔中似乎有光點動了動,貌似真的被人威脅到了,乖乖地扶在桌上一動不動,周身的戾氣斂去,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孩。 榮月見自己的話奏效,不由有些得意忘形地哼唧唧起來,小樣,還怕我治不了你? 她順利地將人扛到肩上,榮時雖喝了個爛醉,但勝在酒品好,腳步雖虛,但勉強還可以靠自己走上兩步,不至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一米六的小矮個上。 …… 傅臻走進酒吧后就有點迷失了方向,地方很大,到處都黑漆漆的,她跟的太慢,并沒能看到那個女生往哪個方向走了。 倒是傅涵緊趕慢趕地追上,不過她現在仍有點在狀況外,傻乎乎地看了看四周,“臻臻,你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了?你是想喝酒嗎?唔……我們年紀太小,還未成年呢……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喝的話,我們可以嘗一點果酒試試……” 傅臻卻像是沒聽到jiejie在說什么,仰巴著腦袋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著什么…… “啊,榮時你給我好好走路,別踩我高跟鞋!” 一個甜嗔的女聲從陰暗的過道里傳來,卻是叫聽到的人皆是一怔。 傅臻呆呆地偏過腦袋,眸光在觸碰到那個傾斜在女生背上的頎長身形時,似乎有片刻的恍惚。 她眨了眨眼,好像想要從中確定什么。 榮月一手抓著自家堂哥的胳膊,一邊吃力地邁著步子,為自己今天穿了高跟鞋出來而感到叫苦不迭。而某人顯然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才走幾步就已經懶洋洋的把整個身子倚在她身上。 榮月拼命克制地壓住額角狂跳的青筋,才讓自己不爆出粗口來,不過就憑她那潔癖的性子著實忍不了這哥們兒不人不鬼的模樣,尤其是那一身嗆鼻的酒味! 她嫌棄地往后仰了仰腦袋,“榮時你別黏我那么緊成不?我都要呼吸不過來了!” 然而就是這樣一副嫌惡的語氣到了別人耳里卻成了另一番意味,莫名添了一絲打情罵俏的曖昧嫌疑。 其實這也不能怪榮月,雖然她從小一身暴脾氣,但奈何長了口天賜的好嗓子,罵什么都讓人覺得是蘿莉在撒嬌。 榮月似乎還想再教訓些什么,但約莫是邊上的兩道視線過于矚目,讓她不得不注意到旁邊還有外人在場,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只能選擇忍忍,給自家堂哥留點顏面。 榮時涼薄地閉了閉眼,又緩緩睜開,慵懶地歪過腦袋,全然不把某人的屁話放到耳邊,若不是仔細看了,發現他的眼神沒什么焦距,要不然不知情的人見了還真以為這是個懶散怠慢、專蹭人豆腐的公子哥。 傅臻執拗地將他望著,薄唇沒有一絲血色,貝齒就這么輕輕地抵著,眼梢微微發紅,卻始終不肯眨一下。 懷里抱著的紙袋在她的隱忍用力下,攥出深深的折痕,就像一段感情里永遠無法撫平的傷痕…… 榮時的眸子似乎轉了一下,不偏不倚地掃過傅臻所站的地方。 然而,也僅僅是掃過而已,就像看到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并且是未來也不再會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就這么淡漠的掃過,沒有一絲停頓,沒有一絲情緒,薄涼的讓人心寒。 他越走越近,寡淡無情的目光淡淡地直視前方,整個過道里似乎只剩下了“他”和“她”的腳步聲,空洞地回響。 然后他從她的身邊經過了,世界也在那一瞬間靜止了。 就是在這么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往昔的美好時光片段如電影放映般在眼前閃過,酸甜苦辣,淚水歡笑,像是一場巨大的狂歡,讓人承受不住,淹沒在時光的洪流中。 傅涵眉間緊蹙成一座小山峰,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一腔怒火呼之欲出,欲上前叫住這對“狗/男女”,卻被meimei適宜地擋住了身前的路,淡淡制止。 “臻臻!”傅涵氣不過,眼看著人就要走遠,心疼地喚了一聲meimei。她從沒想過榮時會是這樣一個見異思遷的人,這垮塌了她從小到大的認知,一時間完全無法接受。 他怎么可以做到,這么理直氣壯地,裝作沒看見她們,擁著別的女生離開! 更讓她郁悶的是,臻臻竟打算就這么放任她們離開! 她至少要罵一通這個負心男,讓他接下來的日日夜夜都心懷愧疚,不得安寧! 傅臻卻只是寧靜地目送那兩人離開的背影,然后緩緩道:“姐,我想回家了?!?/br> 她原本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的,但現在,全不想了,就這樣吧。 傅涵被meimei那倔強的神情惹得鼻尖一酸,迅速撇開眼隱藏自己難過的情緒,她吸吸鼻子,勉力扯開嘴角微笑:“好,我們回家?!?/br> …… 法國行就這么結束了。 傅臻在家中自閉了三天,總算出門了。她告訴所有人她決定放棄去法國學藝術的事,并擅自打電話取消了接下來為期將近半年的法語私教課程,表示三年后會循規蹈矩的參加高考。 傅年夫婦不解其中的變故,以為她是被之前公布的落榜的成績打擊到了,連番上陣安慰了一番,卻依然沒有動搖傅臻半分。 做長輩的原本就不放心小女兒獨自去異國他鄉求學,對這個結果也算是樂見其成,漸漸地也便不再提了…… 后來日子里的傅臻似乎和從前的傅臻沒什么兩樣,卻又分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變了的傅臻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軟糯可愛,她表面上好像展現了自己不曾展現過的隨性灑脫的一面,沒再對任何一個人提起榮時,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她也不曾認識過這樣的一個人…… 卻也同時把自己所有的柔軟可愛都包裹了起來,就像一只豎起全身盔甲的刺猬,防備地打量這個世界,以及所有靠近她的人。 那個說話總是甜甜糯糯的小女孩不見了,轉而替換的是現在這個無論在多么喧囂的人群中依然靜默清冷的古怪女孩。 就像那副被她深鎖在柜子抽屜里的打碎的相框,照片上的笑靨還在,但裂痕永遠消除不了,她也回不到過去了。 日子仍這么繼續過著,該學習的時候就學習,該玩樂的時候就玩樂,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樣拼命,卻也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法國這個浪漫國度漸漸變得遙遠,就像存活在一場夢境中…… 但只有傅涵知道,meimei會經常坐在圖書館,望著一本法語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第89章 時間兜轉,一下子過了五年。傅臻進入大學生活也已經整整兩年。 她的高考成績原本只夠考上普通的一本,最后卻被蘇城一所數一數二的重點大學錄取。 是的,她在國家對于學術查嚴風頭那么緊張的時刻,還是選擇了走后門。 誰能想到一個過去老實正派、連抄個作業被老師發現都會倔強流眼淚的女孩,如今也學會了變通,知道什么時候該走捷徑了。 因為傅爺爺退休前曾在瑞大任教過,如今桃李滿天下,學校一半的教授博導都曾是他的學生;而父親傅年作為知名優秀校友又曾湊巧地在這所學校里捐了兩棟實驗樓,目前還可能會捐第三棟……人和、地利兩相占據,傅臻這關系戶走得宛若理所當然,水到渠成。 不過終歸是走后門,再心安理得也不能頂風作案,走得過于明目張膽。 再加上傅臻那時自己也不曾明確自己未來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并沒有為難家人把她安插到什么熱門專業,而是聽天由命的選擇聽取系統調劑。 顯然,天道好輪回,種下什么因,便得到什么果,大概連老天都看不下去她這種不勞而獲的無恥行徑,最后直接將人打發調配到最讓人痛不欲生的數學專業…… 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傅臻比所有人想象中都更加坦然地接受了這個專業。 不過接受并不意味著要為之奮斗。 她已經太久沒有為一件事情認真過了,上一次約莫就是在五年前,久違的讓人覺得記憶都有些遙遠了…… 是的,奮斗可不是什么好詞,你不僅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還可能在途中失去一些原本擁有的。 這種能量不守恒,一看就是虧本的買賣,認真去做的人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所以,她還是像過去的三年高中一樣,該摸魚就摸魚,把握好學習和玩樂的度,絕不額外多學習一分鐘,以至于兩年下來所有考試的科目都是打著及格的擦邊線。 …… 大二第二學期的最后一節課,所有人都在奮筆疾書,生怕錯過老師提到的任何一個考點。 唯有傅臻淡定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座位,桌上大膽的沒擺任何一本用來裝模作樣的相關專業書,全程低著腦袋,連眸光都吝嗇的不給臺上的教授一個。 她拿著電容筆在平板上涂涂畫畫,懶懶地輕靠在椅背上,一幅漫不經心的神情,眉眼沒有起伏。 若不是看到她筆下的精美畫風以及大致成型的龐大畫面,旁人見了都只當她是在畫最簡單、最隨意的涂鴉。 下課鈴聲響。 教授抱著電腦離開,但班上的同學仍埋頭抄著方才拍到手機上的ppt講義。 傅臻也沒急著收拾東西去吃飯,切換繪圖軟件上的圖層,處理一些最后的小細節。 一名梳著高馬尾,長相挺清新的女生抱著筆記本從教室前排走來,在傅臻面前站定,“傅臻,這是這門課全部的筆記。要你幫忙畫的照片我已經發你微信上了?!?/br> 傅臻聽言先從繪圖軟件退了出來,然后點進微信,確認了一下照片,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淡淡道:“情侶頭像除了筆記,還要多收五十元?!?/br> 那個女生倒是十分爽快,欣然同意:“行,那我一會兒微信上轉賬給你?!闭f著一同把筆記交了給她。 傅臻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的收下,塞到桌肚里帆布包中,補充道:“排在你前面的還有十個單子,可能要等到下周才能畫完給你?!?/br> “沒事兒,你慢慢來,放假前能給我就成?!迸α诵?,轉身回去找自己的同伴。 邊上的王淼對傅臻每天客源滾滾的生意顯然是習慣了,潦草的把筆記的最后一個字寫完,將課本收到書包站起身來,大大咧咧道:“走吧,請你去食堂吃飯?!?/br> 傅臻輕應了一聲,神情寡淡,完全沒有表現出一個正?!氨徽埧驼摺睉摫憩F出來的欣喜禮貌。 不過大多數人對她的這副樣子都很是習慣,甚至可以用“包容”二字來形容。 一周下來請她吃飯的人少說也有十來個,偶爾趕早課來不及吃食堂,甚至有人直接帶了給她。 看上去似乎很難想象一個這么難相處的人怎么會在大學擁有那么好的人緣,不過沒辦法,誰叫傅臻人長得好看,又畫得一手好畫呢。 從大一時起,她就接手幫人畫各種類型的肖像、卡通頭像,一開始只有同寢的室友光顧生意,不過多虧了王淼這個“愛炫”的交際花室友,發朋友圈時連附n張圖片,點名@感謝傅臻高超的畫技,瞬間讓她的風頭從小小的班級擴大到整個院系,一時間找她畫畫的人滔滔不絕。 其實傅臻畫畫的收費很高,一幅畫要200,比淘寶均價翻了十倍不止。而且淘寶上二十塊錢還修改到包客戶滿意。但傅臻從不接受任何要求和指定,全憑自己感覺來畫,畫完也不接受任何反駁,拒不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