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洛尋連忙搭腔道:“就是啊,傅涵涵,跟哥哥們這么見外做什么?!彼樕系谋砬橐粯芋@恐、不淡定。 幾人從小一塊兒長大,傅涵作為唯一的女娃,還是年齡最小的,自然是被幾個男生寵著、讓著,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用那樣嚴肅而鄭重的語氣通他們說話,被欺負慣了的墨寒和洛尋,簡直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好嘛! 榮時從桌案上抽了張紙巾,走到她邊上遞去,快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了,我們要抓緊時間?!?/br> 傅臻抽著鼻子點頭。 站在一旁的洛尋和墨寒卻是更加茫然了,這一出出的到底都是啥玩意兒啊,先是莫名其妙地把他們拉到這地方,又一句不說先鞠倆躬,接著又是掉金豆抹眼淚的……現在又說什么要抓緊時間,到底出了啥事兒??? 最后還是榮時冷靜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陳述了一遍,當然,其間有很多他暫時無法確定的因素,只能說出自己的大概猜想。 洛尋聽完后頓時義憤填膺地怒捶桌子,直罵臟話。 墨寒則顯得穩重許多,他的表情不太樂觀,“根據我國目前的刑法,對未成年犯罪的問責制度并不完善,就算真抓到了那些人,恐怕檢察院那邊也只會讓他們家長賠償點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就了事,若想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頓了頓,才吐出最后的兩個字:“很難?!?/br> 除非,以身犯法。 榮時的眉眼冷漠而寡涼,“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在警方發現之前,先找到那些人!” 第42章 (二更) 初三一班的教室里,大家與往常似乎沒有什么異常,但好像又確實有什么東西變得不太一樣了。 沈沐秋看著前桌空了將近大半天的位置,心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咬著下唇輕嘶一聲,猶豫半晌,終是拿筆尖戳了戳斜對面沐子云的背。 沐子云趴在那里,大約是沒睡著的,要不然也不會這么快回過頭來。 他沒好氣地道了聲“干嘛”,不了解的人聽了他的語氣還會以為他是在挑事。 要知道他們倆作為一班各自稱霸一方的霸主,雖然座位離得近,卻是從未有過交集的。 沈沐秋一張冰山臉比對方還冷酷,“你有你同桌的電話嗎?給我抄一個?!?/br> “沒用,打不通?!?/br> 沐子云低嗤一聲就回過了頭,他從早上起就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還往人手機里頭沖了五十話費,全部顯示不在服務器內。他甚至一度懷疑負負正正的那只破手機是不是只有電話打出、沒有打進的功能。 高傲不可一世的沐小少爺一開始怎么也不覺得傅臻是那種有膽量不接他電話的人,但轉念想到昨天的海報事件,覺得按她的性子極有可能與自己撇清關系,也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他看來,傅臻那么膽小怕事,肯定是請假在家里避風頭了,等過兩天事情被人遺忘了她肯定就會回來了。 而沈沐秋顯然沒把事情想得那么簡單,她的神色嚴峻,兩只手搭在一起的指尖緊了緊。嘖,她昨天真的應該陪她一起回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 學生會辦公室里,四人捧著各自的電腦、平板,開啟雙頻倍速播放的方式,快速篩選著。 墨寒很快找到了傅臻四點五十走出教室的監控畫面。 視頻上她的手里還拎著兩袋垃圾,確實和張叔說的她放學后突然來電說自己要做值日的狀況符合。 不過等人走出教學樓之后的畫面就缺失了。 要知道恒中雖然各大教學樓、實驗樓內和走廊上都配備了監控,但在室外的環境只分布了極少數的幾個。這樣一看,怕是很難找到事發地帶的場景了。 由于目前還無法肯定事件發生地點是在校內還是校外,傅涵查看的一直是學校門口的監控錄像帶。 她驀地發出一聲驚呼,惹得其他人馬上望去,“怎么了?是發現什么了嗎?” 傅涵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痛苦的看著屏幕上投放的畫面。 洛尋和墨寒幾人等不及她解釋,馬上挪上前,想看看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東西,情緒才會變得如此失控。 只見清冷的校園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畫面的遠處,搖晃著身子緩慢走近,等人到了監控底下,大家才看清傅臻那血跡斑斑的白皙臉頰,她的書包就這么在地上拖著,腳步凌亂,仿佛隨時都會昏倒在地上。 她的頭發狼狽地披散著,衣服和長筒襪上沾滿了塵土,隱約能辨認出幾個腳印的形狀…… 這還是除了榮時外,在場的另外三人第一次看到傅臻事發后的模樣,一時間都無言地沉默了。雖然多少已經有過猜測,但真切地看到這一幕時,心中還是感到格外的壓抑和沉重。 大家各懷心事地緘默了兩分鐘,接著一言不發地拿起電腦,繼續查看。 …… 傅年那里經過一夜的折騰,已是精疲力竭。他夜里趕到警局時,因為暫時無法拿到校方的監控,只能把學校外路段的所有監控都看查看了遍。 看到女兒是如何虛弱、踉蹌地走出校園時,他的心臟感到一陣不可抑制的抽痛。 幾乎是著了魔的,他讓人把女兒上的那輛公交視頻也調了出來。 只見全車的人都對受傷的女兒視而不見,任其被車子的慣性帶走摔倒在地。 傅年這個戎馬一生的大男人在看到這幕時實在沒忍住掉下了眼淚,他快速抬手擋住眼睛,以免自己狼狽的模樣被身邊的人瞧見。 他那可憐的女兒啊,在遭遇不幸之后,沒有一個人愿意施以援手,還要如此孤獨無助地走上回家的路…… 擁擠的情報室里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呼一聲,他們不忍地看著監控上的畫面,都在為這個社會人情的冷漠感到窒息和痛苦。 好在畫面上很快就出現一位老人將小女孩扶到了座位上坐下…… 傅年看到女兒那麻木機械的一鞠躬,再次沒忍住眼睛一酸。 就在眾人等待他接下來的指令時,他突然接到了醫院妻子的電話,妻子的聲音里帶著濃厚的哭腔,說女兒的病情加重,高燒不退,讓他快點回去。 那個時候幾近凌晨兩點,他也不好讓警局里的工作人員繼續那么耗著,只能讓他們次日早點到學校調查,就匆匆離開了。 但今晨的這場大雨,將所有的罪惡都沖刷干凈了…… 因為時間緊迫,警方一早就派出了兩隊人,一隊人在局里調看監控,尋找事發現場;另一隊人則趁著天沒下雨,在學校里盡可能多的取證,不管有用沒用,全部先取樣了再說。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小時后的大雨,讓他們的計劃不得不中斷。 他們暫借了學校行政樓的待客室,緊急商討下一步的方案。這時剛好從警局傳來了消息,說是監控雖沒能拍下犯罪現場,但通過技術人員將各畫面進行交互融合,再結合以受害人消失和再次出現的地點,大致確定了幾個范圍。 學校的警員們再次馬不停蹄地出動,套上雨衣前往范圍縮小后的那幾個地點。希望趁大雨把一切沖刷干凈之前,找到有用的證據。 最后,有一名女警員在草坪里找到一塊染著暗色血跡的尖銳石頭—— 這是他們所能找到的唯一有關事發現場的證物。 …… 周五,恒中并沒有因為警察的離去而徹底恢復以往的平靜。 這日早上,學生會破天荒地組織了全校師生,召開了一次國旗下講話。不明情況的學生們議論紛紛,不解這位一向以“放養”為宗旨的學生會會長把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學生會各成員難得整齊劃一地穿著校服正裝,呈一字在主席臺下站開,平常有兩個喜歡游走在校規邊界的部員,也都老實規矩地扭好扣子、系好領帶。 他們的神色不約而同的顯示出幾分沉重,就在昨天夜里他們得知了會長家發生的不幸事情與這兩日學校的動蕩不安息息相關……對于后來會長提出的晨會請求,全員都表示贊同。 雖說恒中學生會和老師分管學校,但這還是他們成立以來第二次單方面的主動召開這種大型集會。 傅涵深吸了一口氣,拿起話筒走到主席臺的正中間,“大家好,我是學生會會長,傅涵。想必大家已經猜測了很多,關于我今天國旗下講話的主題?!?/br> “這兩天學校里一直有警員出入,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但老師們又一致對事件保持緘口不言,所以很多人好奇歸好奇,卻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是的,就在我們朝夕相處的校園里,發生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情!” “我沒想到,校園暴力至今仍然存在我們的生活中。而本人的meimei,就不幸成為了此次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對于那些施暴者,我知道,你們現在就站在臺下,或許你們正在為自己的精明手段沾沾自喜,為自己沒給警察留下把柄而感到洋洋得意。但在這里,我想說,我傅涵,堵上我姓氏的榮譽,無論你們躲到天涯海角,我都絕不姑息!絕不饒??!絕不放過!” 臺下的學生就像炸開的馬蜂窩,瞬間沸騰了。 他們既為會長的慷慨陳詞感到震撼,也為竟然有人膽敢對會長meimei進行欺壓暴力感到不可思議。 學校領導沒想到傅涵會擅作主張地講出這件事,一時間臉上紅白交錯,怒不可遏。畢竟像校園暴力這樣的事件,往往都會成為一所學校難以磨滅的污點。這也是為什么他們校方在事件大白之前都是盡可能想要壓下、縮小影響。 但奈何恒中悠久以來學生會治理的傳統,若派老師公然上去關話筒,恐怕會在學生里造成更加不好的影響。 等到場面稍微安靜下來了一點,傅臻拿起話筒繼續,她的語速很慢,眸光熠熠,沉著而又冷靜:“可能有人會說,以暴制暴是只有弱者才會做的事,但你們可能高看了我傅涵。面對親人的傷害,我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弱者。所以……” 她頓了頓,如刀般銳利的視線在臺下悠悠掃過,最后不知望著哪個虛空點,道: “自首吧,或者,永遠不要被我發現。否則,我將會讓你們承受一遍我meimei所遭受過的所有傷害!” 臺下在最初被震懾的那一秒沉寂后,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有幾個男生亢奮地吹起了口號,大喊“會長威武”,女生們亦激動澎湃,投以崇敬的目光。所有人都在拼命的鼓掌,哪怕把手拍紅了,也經久不停。 學校老師的臉色幾乎要黑成炭了,他們無法想象一向穩重自持的傅涵會發表如此煽動性的言論,話語中還不乏犯罪色彩,簡直亂了套了! 傅涵近乎悲壯地放下話筒,轉身朝自己的部員深鞠一躬。 是的,在決定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離職的準備。學校不會讓一個煽動不良風氣的學生繼續擔任會長,但她并不為此感到后悔。 部門里有幾個女生已經不舍地哭出了眼淚,傅涵沖她們寬慰地笑了笑,笑容牽強虛弱。她轉身走下主席臺,步伐堅定而從容。 臺下,榮時、洛尋、墨寒三人正靜靜地等著她。 待她走上前,榮時摸摸她的腦袋,洛尋墨寒亦動容地和她擁抱了兩下。 他們說:“你做的很棒了?!?/br> 一時間,眼底的酸意又沒能忍住的翻涌上來。 第43章 病房里窗戶半開,時有幾縷秋風飄進,卷起白色的紗簾,引入一室陽光。 余堇柔正小心地喂著女兒喝粥,不時拿手帕擦擦她的嘴角。她的動作輕柔極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扯到孩子的傷口。 傅臻下巴傷口的位置非常微妙,連接著口腔的咬合,最初兩天她連話都說不了更何況是吃東西了,一直都是靠營養液輸送營養,不過現在傷口恢復狀態良好,已經勉強可以開始喝一些流食了。 傅年推門而入,身后還跟著兩位穿制服的警察。 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在這段日子里似乎衰老了許多,眼角布滿疲憊,但他看到女兒時,臉上依然盛滿了無盡的溫柔,輕聲輕語道:“糖糖,叔叔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可以嗎?” 傅臻垂著的眼瞼輕顫,指尖不自覺得抓住了被子,半晌才點點頭,低低地應了聲“嗯”。 余堇柔把粥盒收拾好放到一旁的柜臺上,她坐到床邊,握住了女兒的手,眼神充滿鼓勵和安慰,想以此傳遞給她自己的力量。 年輕的那位警官在收到家長首肯的目光后,翻開手上的記事本,秉著公事公辦的語氣,直切主題,發出噼里啪啦的一連串提問,中間都不帶任何停頓的,叫人措手不及。 從涉案人數有幾個,被害者與施害者是否認識,到對方姓甚名甚,外貌特征,沖突原因等等。他的言語中甚至表露出了一種既然別人欺負了你,那一定是你事先做錯了什么的態度。 密密麻麻的問題如雨點般朝傅臻無情砸來,讓她感到一陣被人扼住咽喉般的窒息和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