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防患于未然,先找薛花花支個招是正確的。 “有啥好丟臉的?領導喜歡誠實穩重的同志,甭管領導問什么,你別噼里啪啦蒼蠅點火炮似的報答案,放慢語速,吐字清晰的回答就對了?!毖ɑ◤澲?,抱起紅薯藤翻個面,語調輕松道,“你是去接受表彰的,打起精神,展現出咱農民的精神面貌就好,別搞些花花綠綠博人眼球的?!?/br> 她聽孫桂仙說,陸建國為了縣城的表彰大會,衣服都選了兩三套了,怕穿得土里土氣招人嫌棄,他也不想想,城里貨物流通快,他再趕時髦都比不過人家,何必把自己弄得不三不四的? 陸建國虛心接受建議,又和薛花花琢磨了番領導可能會問的問題,半個小時后,神清氣爽回家準備去了。 隊上的人知道陸建國要去縣城,羨慕得不得了,聽說縣城物件便宜,紛紛找陸建國幫忙捎東西,這家要買醬油,那家要買鹽巴,都是生活必需品,豐谷鄉供銷社就能買,陸建國罵他們挑事,他到縣城是做要緊事的,哪兒有心思逛?況且買東西得用背簍裝吧,他如果背著背簍去,開會的時候杵在腳邊多煞風景? 對于社員們的要求,陸建國毫無意外全部推了,翌日清晨,甩著光手,和羅夢瑩精神抖擻的去了公社。 當然,去公社前,陸建國照舊先去豬場看兩眼,遇到迷迷糊糊的陸德文從茅廁出來,陸建國四周望了望,小聲問陸德文家里需要捎什么東西不,他拒絕了所有人,唯獨愿意幫陸德文家捎東西,沒辦法,他能得先進生產隊隊上,多靠薛花花養豬的功勞,舉手之勞,他還是愿意幫忙的。 陸德文揉著眼,惺忪的望著精神矍鑠的陸建國,茫然的搖頭,昨晚輪到他和陸明文守夜,兄弟兩磨磨蹭蹭到很晚在睡,這會兒壓根沒回過神來,回到灶房,他抵了抵睡得像死豬的陸明文,“二弟,起床了?!?/br> 前幾日幫陸明建房子,后又挖紅薯,整個人累得不輕,見陸明文沒動靜,陸德文曲腿坐下,腦袋一歪就倒了下去,舒服的打了個哈欠,睜眼望著房梁的木頭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傳來朦朧的說話聲,陸德文雙腿一翹,頓時坐了起來,迷糊的臉瞬間恢復了清明,使勁推身邊的陸明文,“明文,明文,趕緊的,媽來了,咱們還沒背課文呢?!痹捨凑f完,只見身旁的陸明文躍然而起,晃著頭,張嘴就開始: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雙唇微張,口齒模糊,陸德文推推他,“先把床板收起來啊?!?/br> 四頭豬肥頭大耳,陸建國安排隊上的男同志輪流守夜,沒有專門的房間,就編了兩個床板子,上邊墊些稻草,涼席一鋪就睡覺,這個季節的天兒有點冷了,夜里兄弟兩都是你抱著我抱著你取暖睡覺。 陸明文垂眸掃了眼,搖搖頭,漸漸清醒過來,兩人合力把床板收起來,剛順著墻壁放好,院壩里就響起稚嫩的讀書聲,“《靜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西西獨有的開場方式,無論讓他背什么古詩,他絕對以《靜夜思》開場。 薛花花抱著他,后邊跟著大肚子的李雪梅,陸德文和陸明文囁喏的喊了聲媽,把陸建國來過的事兒說了,薛花花沒有說什么,松開西西的手,走向豬圈,四頭豬還睡著,肥厚的肚子上下起伏著,薛花花讓陸德文他們洗把臉,休息會兒去地里干活。 剩余的紅薯挖回來,再把麥種撒下去,公家的活就算完成了。 清晨的風涼爽得有點冷了,薛花花怕他們洗冷水感冒,熱豬食前特意燒了點熱水,陸德文和陸明文抱著西西坐在凳子上,問昨晚陸建勛和陸紅英有沒有學新內容,有沒有比他們厲害,沒辦法,他們怕一個晚上不在家就讓陸建勛和陸紅英遙遙領先了,得向西西打探打探情況。 得知兩人只是復習以前的內容,陸德文和陸明文放了心,聽到薛花花喊水熱了,提著桶進去,抹了把臉就去地里干活了。 建房子的緣故,陸德文累著了,薛花花讓陸建國安排個挖紅薯的活兒,不挑籮筐,陸德文和陸明文負責挖,陸建勛負責擦紅薯的泥,擦干凈扔籮筐等人來挑,三兄弟湊一堆,學習的氛圍高漲,陸建勛不習慣陸德文問的問題,和陸德文吵了兩架,陸德文深刻反思后,終于不再順著他們的話往下接,只是考察的問題照樣讓人無語。 比如陸建勛問大海的海怎么寫,輪到陸德文他就問梅花的梅怎么寫,有的讀音不同,有的讀音一模一樣,陸明文問河水的河怎么寫,陸德文順口就問呵氣的呵,弄得陸明文和陸建勛傻傻分不清楚,好多時候混淆不清,兩人輸了不服氣,自然而然又得吵,且陸德文一張嘴對兩張嘴,吵不贏就破罐子破摔,“讀音相同的字那么多,當然要全部會寫了,你們自己混淆怪誰?” 氣得陸明文和陸建勛咬牙不語,再回答陸德文的問題,不敢隨心所欲的態度,幾乎都在心里過兩遍,確定是正確的才寫出來,饒是如此,仍然有很多字搞混淆了。 薛花花忙完豬場的事兒就去自留地挖紅薯,每每聽到三兄弟吵得面紅耳赤,她就覺得頭疼,和旁邊的陸紅英說,“德文和建勛以前每湊堆學習過吧?”要么是陸明文和陸建勛,要么是陸德文和陸明文,三兄弟扎堆學習的次數好像很少。 “沒,聽二哥說大哥問問題不走心,估計惹毛四弟了?!标懠t英把東東放傾斜的背簍里,握著樹枝在地里默寫課文,不太理解三人吵架的原因,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好斷公道,默寫完課文,她又把課后題翻出來練習,背簍里的東東要是哭鬧,她就搖搖背簍,亦或者喊西西幫忙搖。 天氣涼爽,紅薯地到處是干活的人,不像豐收緊趕慢趕搶時間,人們輕松多了,邊干活邊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秋收過后,好幾家人要辦喜事,女兒嫁出去,兒媳婦娶進門,到明年春種是最熱鬧的時候,這段時間,到處給人介紹對象的也挺多,尤其是隊上適齡的女孩男孩,更是人們討論的焦點。 陸明文自然沒逃過人們的議論,家里條件好些了,該有很多人想給陸明文介紹對象才是,然而大家伙議論歸議論,卻不敢貿貿然開口問薛花花的意思,看薛花花全家掃盲的勢頭,簡單點的人家恐怕入不了薛花花的眼,事情成了好說,事情不成丟不起這個臉。 對陸明文,很多人持觀望的態度。 薛花花是不了解她們心思的,紅薯好,一鋤頭挖下去成堆成堆的,塊頭還不小,薛花花估算著家里的糧食,琢磨著過兩天起,家里早飯也生火算了,以前窮,所有人兩頓飯,起床就干活,中午和晚上才有飯吃,二年級的課本快結束了,三年級開始,難度會越來越大,營養跟不上,腦子轉不起來,容易累,農閑還好,農忙就有點吃力了。 想到營養,薛花花心思動了動,擱下鋤頭,邊跺著腳上的泥邊往旁邊紅薯地走,劉云芳和李雪梅也在挖紅薯,分了家,自留地也分了,劉云芳記掛李雪梅懷著身孕干不了活,就借鋤頭幫李雪梅挖紅薯,老頭子說分了家日子輕松,劉云芳半點感覺都沒有,相反覺得cao勞的事兒更多,怕大兒出不起孫子學費,三兒兩個閨女還沒兒子,四兒媳婦肚子還沒動靜,五兒媳婦懷著還沒生,從早到晚,似乎有忙不完的事。 見薛花花過來,她收起鋤頭,搓了搓手掌的老繭,“花花,啥事呢?” “三嫂子,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忙問問誰家敷了小雞小鴨,我想養只雞和鴨?!别B雞養鴨有規定,不能養太多,否則是挖社會主義墻角,走資本主義做派,會被公社干部帶去批。斗,她想的是過年把老母雞殺了,再養兩只雞一只鴨。 劉云芳蹙眉,“你家里不是有雞嗎?”養雞鴨費事得很,人都吃不飽,哪兒有糧食養雞,雞養得不好,不下蛋,還不如不養呢。 “對,這幾天它不下蛋,瘦巴巴的,留到過年沒啥rou,我正琢磨著殺了呢!” 隊上養雞的人家不多,下蛋的雞更不多,也是今年收成好,這幾天好幾戶人家問雞的事兒,她也讓幾個兒子養雞,尤其是李雪梅,年后就要生了,不養雞哪兒來的雞蛋,沒雞蛋坐月子吃什么? “你問的正是時候,我也打聽著呢,聽說孫家村有人敷了十幾只雞,鴨子倒是沒問過,過幾天我幫你問問?!毕癖юB小雞小鴨這種,不要錢,兩個雞蛋換只小雞,劉云芳問薛花花家里有沒有雞蛋,借兩個給李雪梅,等明年雞下蛋了還給她。 別看劉云芳罵李雪梅,該為她好的時候半點不含糊。 地里的陸紅英聽到薛花花的話很是納悶,家里的雞還在下蛋,長得并不瘦,好端端的薛花花殺了它做什么?不過她不像陸德文他們,芝麻大點事就一驚一乍的,薛花花這么說自然有她的理由,她沒拆薛花花的臺,也沒當著問,中午回家時,周圍沒人了才問薛花花,“媽,咱家的雞好好的,殺了是不是可惜了?” 隊上好多人家的雞都養兩年了,莊稼不好都舍不得殺來吃,何況今年條件寬裕多的時候。 薛花花抱著西西,聲音有點輕,“雞殺了給你們補補身體,暫時養著,等小雞抱回來就殺?!奔依锏呢i油上次考試吃完了,以后考試總得想方設法吃點有油水的東西才成,買豬油她手里沒錢,可以找別人借錢先用著,她不想欠賬,今年攢點錢不容易,能不花錢就盡量不花錢。 殺雞的事兒薛花花沒瞞著陸德文他們,和陸紅英的失落不同,三兄弟一蹦三尺,首先想到的是吃雞rou,年后他們還沒吃過rou呢,壓根不記得rou的味道了,三兄弟站在雞籠外,眼冒金光的望著雞窩里下蛋的母雞,在陸明文和陸建勛數哪塊rou的味兒最好時,陸德文想的不同,“二弟啊,又快考試了吧,你說媽會不會讓我寫雞字啊,我不會寫呢?!?/br> 這種話破壞氣氛,卻不是沒有道理,月月考試都有陌生的題目,考雞字的寫法再正常不過了,陸建勛愣了一瞬,拔腿就沖進堂屋,“媽呢,媽呢……” 喂西西喝水的薛花花差點沒把碗摔了,抬起頭,臉色陰森的怒瞪著陸建勛,“干啥啊,毛病改不過來是不是?”大驚小怪的,她罵多少次都聽不進去,耳朵扇蚊子去了啊。 陸建勛反應過來,訕訕的貓著腰,狗刨式的走到薛花花身側,壓著喉嚨,輕言細語的問,“媽,雞怎么寫???”不僅要學雞字的寫法,鴨啊豬啊狗啊,通通都得學,免得到嘴的rou飛了。 “我咋知道?”薛花花不知他抽什么瘋,斜了他眼,喂西西喝了水,整理挖回來的紅薯去了,糧食全堆在她房間,紅薯也不例外,順著大壇子,堆成了小山丘,沒洗過的紅薯存放得久,不怕壞掉,堆放整齊出來,不見三兄弟人影,她問趙彩芝,趙彩芝看向外邊,“不太清楚,四弟好像很著急,急急忙忙就跑了,德文和二弟跟著追了出去?!?/br> “我看他們皮又癢了,不管他們,我們先吃飯?!标懠t英煮的紅薯稀飯,一人兩碗,沒等三人回家,吃完飯各自忙活去了,去豬場的路上也沒遇見三人,薛花花沒問,先去豬場喂豬,把紅薯藤翻曬遍,又去自留地挖紅薯。 她到的時候,三兄弟已經在地里了,握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臉上很是興奮,整個下午,三兄弟幾乎沒吵一句嘴,氣氛相當的和諧,從語文到數學,再到語文,旁若無人的沉浸在學習中,惹得劉云芳羨慕,“花花啊,還是德文他們出息,我家幾個臭小子,用鞭子抽都抽不動了?!?/br> 她就說分了家兒子兒媳不會聽她的話掃盲老頭子還不信,現在看到了吧。 “他們有啥出息?別給我惹事我就謝天謝地了?!?/br> 劉云芳覺得薛花花太謙虛了,三兄弟天天在地里干活,哪兒有時間惹事?薛花花想多了。 其實薛花花心底也是如此認為的,三兄弟在她眼皮底下掀不起風浪來,以至于三人連續唧唧歪歪幾天她都沒過問,二年級的課本學完了統一考試,除了薛花花,全家起早貪黑的復習,天不亮就起床背課文,亮些了就做題,李雪梅準備了很多題,密密麻麻的寫在紙上,幾兄妹先抄題目,抄了再自己做,做完了互相交流正確答案,一題一題的討論。 通篇的題目做完時,劉云芳去了趟孫家村,提回來個籠子,里邊有九只雞一只鴨,薛花花兩只雞一只鴨,其余是生產隊其他人的,小雞抱回家放進籠子,薛花花就讓陸德文把老母雞殺了,留著免得落人話柄,況且快考試了,正好給大家打打牙祭。 陸德文沒殺過雞,拎著撲騰亂跳的雞不知怎么下手,陸建勛看不過去,奪過菜刀,擰住胳膊一刀就揮了下去,雞血灑了一地,看得陸德文rou疼不已,雞血能吃,白白的讓陸建勛給浪費了。 有rou加持,兄妹幾人嚴正以待的考試,薛花花出的題,旁邊圍了很多看熱鬧的知青,陸明文和陸建勛吃過虧,無論如何不敢抬頭和知青們對視,三兄弟心有底氣,默契的選擇從數學開始,幾乎都會算,就比誰更認真仔細,做完數學題,三兄弟才轉去做語文,待看到寫詞語的題目下有雞鴨的拼音,三兄弟捂著嘴狂笑不止,真的是猜中了,吃雞的日子會考雞的寫法,三兄弟輕車熟路的在括號內寫上答案…… 這次考試,出人意料的三兄弟并列第一,雙百分,打分的是知青,和薛花花說的時候薛花花不相信,特意檢查了遍,雞鴨二字,三兄弟寫得非常熟練,要不是陪著他們學習的,薛花花會以為李雪梅教過這兩個字。 見三人神采飛揚的昂著頭,眉梢盡是得瑟,一副‘你快問你快問’的急切神色,薛花花抽了抽嘴角,配合的問道,“你們怎么學會的?” “問知青房的啊,吃雞的日子能不會寫雞呢?”要知道,他們午飯沒吃就跑知青房問字去了,本來要問李雪梅的,怕李雪梅和他媽通氣不考這個,三兄弟特意多走幾步問的知青,不只雞鴨,豬啊,狗啊,貓啊,他們都會寫,可惜只考了雞鴨。 陸建勛為自己的小聰明樂得不行,薛花花哭笑不得的拍向他膀子,“既然這么能,寫個吃字吧,吃雞的日子怎么能不寫吃呢?” 第三十七章 極品婆婆 陸建勛愣了兩秒,臉上的得意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貽怠盡,吃雞的吃,他不會啊,轉頭看向同樣臉色不好的陸德文與陸明文,勉強的掀了掀嘴唇,“還要寫吃嗎?” 薛花花翻了個白眼,一副‘你以為’的神色,陸建勛強顏歡笑的擠出個笑容,手局促的摩挲著樹枝,訕訕的問薛花花,“吃雞的吃是吃飯的吃嗎?” “你說呢?”薛花花豎著眉,不冷不熱的反問。 陸建勛不吭聲了,默默地挪到就近的知青身邊,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碰了碰對方胳膊,歪著頭,嘴皮子動也不動地問,“吃雞的吃怎么寫?” 知青撇嘴,考試的時候想方設法給他們說答案,三兄弟像見鬼似的頭都抬,時不時還向灶房的薛花花告狀說他們影響考試,此刻逼急了懂得求助了?不好意思,他們不說了。 磨磨嘰嘰沒問到人,陸建勛假笑了兩聲,“媽,好像還沒學呢,明天問問雪梅嫂子?!?/br> 薛花花懶得和他磨嘴皮子,讓他們把地掃了,過會兒準備吃飯。 半只雞,薛花花燉了鍋湯,雞皮撕下來熬油,舀干凈油后將就著油鍋炒雞肝雞腸,大火炒的菜香味撲鼻,全家都站灶臺邊往鍋里看,煙霧縈繞,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鍋里的rou,熏得眼淚直流,炒完菜,薛花花舀了兩碗雞湯讓給李雪梅和羅夢瑩送去,陸德文和陸建勛積極的攬下跑腿的活兒,端著碗,兄弟兩口水快掉碗里去了,薛花花看著就覺得丟臉,讓趙彩芝和陸紅英走一趟。 陸建勛眼珠子溜了溜,屁顛屁顛跟在陸紅英身后,“三姐,三姐,你到知青房問問吃飯的吃怎么寫??!” 陸紅英端著碗,不敢走太快,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陸建勛不依不饒跟著,“三姐,三姐,我和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聽到了,怎么寫以后總會學的,著急干什么,難道你想和我一起?”陸紅英停下腳步,抬眉掃了陸建勛眼,陸建勛趕緊后退兩步,“當然不是了?!卞伬镏笾u湯,要不是想問吃字的寫法,誰愿意離開??? 怕陸紅英拽他,陸建勛抬腳使勁跑,跑到灶房外,回眸沖陸紅英背影喊,“三姐,記住了啊?!?/br> 雞湯燉了兩小時,雞rou爛在湯里,薛花花煮了鍋白米飯,考得好的三兄弟兩碗米飯,其余人一碗,湯汁澆在米飯上非常下飯,配上酸菜炒的雞肝雞腸,胃口更是大增,咕嚕咕嚕幾下兩碗飯就吃得干干凈凈,便是西西都吃了整整半碗米飯,吃飽了就窩薛花花懷里,舒服的撫摸著肚子。 這習慣和陸德文他們學的,甭管什么時候,三兄弟吃飽了就愛摸肚子,發出滿足的喟嘆,活像幾十年沒吃過飽飯似的。 湯泡飯好吃,薛花花以為幾兄弟會往死里撐,誰知全部人吃掉她分的食物后就坐凳子上不動了,陸德文把獎勵的雞蛋裝進衣兜,拿筷子撥著碗里的雞rou,想吃又舍不得吃的表情,薛花花無語,“想吃就趕緊的,鍋里還有湯和米飯,老二,你去灶房把鍋提過來,分著吃了?!?/br> 難得打牙祭,薛花花煮飯多煮了點米,三兄弟是吃飽了,陸紅英和趙彩芝估計還能吃點,待陸明文把鍋端進堂屋,薛花花拿著勺子給他們添飯,趙彩芝按住碗,“媽,我吃飽了,剩下的留著明天吃吧?!?/br> 她和陸紅英尖尖的斗碗米飯,撐得肚子有點難受了。 按照她以前的飯量,再吃兩碗都不是問題,如今胃口小了,真吃不了那么多。 薛花花轉向陸德文,三兄弟也紛紛搖頭,“媽,不吃了,再吃肚子都撐破了?!?/br> 今年來,頭次吃得這么撐,不像往常的野菜稀飯混著,這頓全是米飯和rou,兄弟三人吃得心滿意足,人要懂得知足,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剩下的雞湯米飯留著明個兒還能吃呢,細水長流才是永久之道。 陸德文慢悠悠把碗里的雞骨頭啃了,像嚼口香糖似的留了塊小骨頭在嘴里打轉,看得薛花花嘴角微抽,就沒見過比陸德文更丟臉的,她懟道,“雞骨頭好吃就給咽了,多少歲的人了,吃東西跟兩歲孩子似的包在嘴里好玩呢?!?/br> 咕嚕聲,陸德文果真把雞骨頭吞了,薛花花揚手就給他一巴掌,“你還能再丟臉點嗎?” 陸德文委屈,他沒想吞,聽到薛花花罵下意識的吞咽了兩下,誰知骨頭順著就進肚子里? 不想和他多說,薛花花把西西給陸紅英抱著,起身收拾碗筷,米飯和雞湯留在鍋里,明天中午把米湯倒進去,混著米飯煮雞湯飯,剩下的半只雞,薛花花抹了鹽,用繩子系在灶臺上,煙熏著不容易壞,下個月薛花花忙完了才回堂屋,幾兄妹正蘸水寫字,看陸建勛專注的神色就猜得到他寫的什么字,吃貨的吃唄。 今晚無星無月,屋里黑漆漆的,薛花花說起件事兒來,“二年級的課本完成,接下來是三年級,你們看過小學課本,三年級的語文有拼音注釋,四年級就全部是漢字,所以三年級的學習至關重要,不吃早飯的話營養跟不上,以后咱們開早飯,你們覺得咋樣?” 多吃頓飯誰會拒絕啊,陸德文狂點頭,“好,聽媽的,媽說什么就是什么?!?/br> 陸明文和陸建勛同樣附和,只趙彩芝流露出擔心來,“媽,咱的糧食夠吃嗎?”家里的情況趙彩芝明白,今年的糧食確實比往年多,可一天三頓的話,她怕到頭來糧食接不上,得到處借糧。 “夠吃的,你們踏踏實實干活,咱不愁沒糧食,德文能挑糞了,建勛也掙工分,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毖ɑㄑ劾锿钢孕诺墓饷?,“你們看今年,咱奮起直追不是比去年強多了嗎?”去年哪兒吃頓過飽飯?別說飽飯,半飽都是不可能的。 “彩芝,媽說的對,我們不偷懶不愁沒糧食吃?!标懙挛乃氵^今年的工分,他是家里工分最高的,不比干了整年的三級勞動力少,要不是上半年受傷耽誤了,工分還能再多點,根據今年的情況來看,明年絕對比今年好,不用擔心糧食的事兒。 陸明文和陸建勛精神奕奕的接話,“對,不偷懶就有飯吃?!?/br> 回想近半年來的努力,以及秋收后分到的糧食,他們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干勁,去年這會兒,他們渾渾噩噩的連明天啥樣子都不敢想,哪兒有現在的精氣神,別說明年,用不了兩年,他們家就會成為生產隊的勞強戶,不用偷偷摸摸去山上掏鳥蛋,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天都有飯吃。 兀自沉浸在對未來的憧憬中,屋里一時陷入了沉默。 突然,外邊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聲音輕,維持十幾秒就沒了,但對秋收后的人們來說,這點風吹草動足夠他們辨別發生了何事,尤其前幾天隔壁生產隊有戶人家的糧食被偷了,弄得所有生產隊的人心惶惶,不敢往死里睡,辛辛苦苦才得來的糧食,小偷不費吹灰之力就偷走了,換誰誰想得開? 因此聽到外邊的聲兒,大家腦子里同時冒出兩個字:小偷。 太猖狂,他們還沒睡呢小偷就敢堂而皇之的上門,等他們睡著了還不得在家橫著走?陸德文心里怕得厲害,挪著屁股往薛花花跟前湊,小聲喊,“媽,咋辦,都說小偷有同伙,他們瞄上咱家了,咋個整啊?!?/br> 糧食都堆在薛花花房間,灶房的小壇子里有點米和玉米糊糊……不對,還有沒吃完的米飯,半只雞,陸德文慌了,“媽……” “閉嘴?!毖ɑㄗ畈荒蜔┧麄冇鍪戮突艔埖男愿?,壓著嗓子呵斥了句,轉而吩咐陸建勛把墻邊的扁擔和插門的棍子拿過來,啞聲交代,“待會我大吼聲你們就沖出去,敢偷到我家,怕是不想活了?!备舯谏a隊有人遭偷后,隊上的人自我安慰小偷不敢進村,村里住著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任何小偷上門都是找死。 沒想到小偷別的地兒不去,好死不死的找到她家來,薛花花緊了緊拳頭,叮囑陸紅英,“你和彩芝抱著孩子別動,待會安全了我叫你們?!?/br> 隊上應付小偷的辦法大多是鬧出動靜迫使小偷自己離開,薛花花卻不準備咳嗽兩聲就過了,聽說有個村子的人全是小偷,農忙在地里干活,農閑就四處轉悠偷東西,甭管是不是一伙人,不讓他們忌憚以后還會來,不如殺雞儆猴,震懾住那群人。 好在薛花花多留了個心眼,怕誰家的貓貓狗狗跑進灶房偷rou吃,出門時她把灶房的門鎖住了,否則雞rou恐怕已經讓小偷偷走了。 墻邊靠著五根扁擔,三根是趙家人送的,陸建勛躡手躡腳的摸扁擔,生怕弄出點聲響把小偷嚇走了,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