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軍綠色的上裝,整個生產隊就陸建國就一件,聽說不是有錢有布票就能買到的。 “是我的,我哥寄來的,她說試試合不合身,回頭讓家里寄件一模一樣的來就穿了一天?!笨赡芗揖澈玫木壒?,羅夢瑩不是很在乎這種,她以前上高中時,也會跟同學交換衣服穿,她不明白薛花花的意思,“嬸子怎么問起這個?” 薛花花搖頭,有些事估計她想多了,女孩子有虛榮心正常,待陸明文回來,她忍不住問陸明他腳傷著那天梁蘭芬干什么去了。 那天的梁蘭芬可是盛裝打扮過的。 陸明文以為他媽舊事重提秋后算賬,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磕磕巴巴不知怎么答話。 一看他這樣薛花花就知道他啥都不清楚,沒有再問。 梁蘭芬不能吃苦,為了回城什么辦法都想得出來,不知她暗中做了什么。 過了兩天,陸建國去公社開會,下午帶回來個消息,豐谷鄉公社拿到三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去年的兩個先進生產隊拿了兩個名額,他們生產隊有一個,是梁蘭芬。 讀大學啊,對社員們來說比登天還難,猛地知道村里出了大學生,激動得好像自家閨女上大學似的,沒事就跑知青房湊熱鬧,對梁蘭芬的稱呼也變了,以前是梁知青,現在是大學生,天天圍著梁蘭芬問大學的事,問她上了大學是不是國家分配工作,是不是國家給房子,拿了工資可以買自行車,買縫紉機…… 生產隊大多數人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了,很多連縣城都沒去過,只去過公社,梁蘭芬上大學的地方是市里,條件比縣城好多了,想到她吃供應糧,住小樓房,很多女同志露出了羨慕的目光。 為啥她們以前不稀罕,梁蘭芬本來就是城里人,一直吃供應糧住小樓房,現在才露出艷羨的目光?因為她們眼里,以前梁蘭芬過得好與不好是她爸媽給的,再好不也下鄉吃苦來了嗎?但這次不同,梁蘭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走進城里的,給了很多年女孩子希望,只要肯努力,她們也能走出去。 雖然她們沒看出梁蘭芬有啥本事,但她就是做到了啊。 生產隊能出大學生,社員們都很自豪,跟其他生產隊的人聊起此事,那是眉飛色舞,得意洋洋,倍兒長臉。 只除了兩個人談起大學生一臉的厭惡之色:孫桂仙和劉云芳。 孫桂仙不喜歡梁蘭芬招蜂引蝶的做派,加之梁蘭芬在地里污蔑她偷了書,孫桂仙更將她恨上了,要她說,名額就不該給梁蘭芬,梁蘭芬做什么貢獻了嗎?沒有。有什么突出表現嗎?裝柔弱博同情勾。引男同志算不算? 一個品德不好表現平平的人竟然跑去讀大學,那是浪費國家資源,為社會主義國家培養蛀蟲,遲早會禍害更多人。 當然,她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跟公社干部作對,只是聽別人夸梁蘭芬她就不高興,索性天天躲地里干活,偷的糞還回去了,又被扣了工分,劉老頭和兒子兒媳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她再不勤快些,家里遲早要亂。 保住自己家庭地位才是最要緊的,至于梁蘭芬,眼不見心不煩,離開生產隊是還生產隊清靜,早就該走了。 不得不說,劉云芳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劉云芳不爽梁蘭芬純屬她看不起城里人,她兒媳婦還是城里的呢,嬌氣得不行,有什么好嘚瑟的?自從梁蘭芬上大學的消息傳開,她就看李雪梅不順眼,覺得她是干啥啥不行,說啥啥難聽,于是又開始了天天坐石墩子上罵李雪梅的日子,清晨睜開眼就開始罵,罵到晚上閉眼睡覺才消停。 她覺得李雪梅和梁蘭芬是一路貨色,瞧瞧梁蘭芬說話趾高氣揚的誰都不放在眼里的得意勁兒,她警告李雪梅如果敢那么對她非叫陸明打她不可。 弄得李雪梅哭笑不得,她知道婆婆害怕什么,不是怕她態度不好不孝順她,是怕她上大學跑了,狠著勁兒敲打她呢,她覺得劉云芳想多了,就她家里的成分,哪兒有大學肯收她,況且她和村民們看法不一樣,她不認為梁蘭芬是憑實力拿到名額的,暗地定走了干部的關系。 論關系,她更沒有了。而且她沒想過和陸明離婚,劉云芳罵是罵,但對她算好的了,回到家,和她搶著干活,她要多洗了個碗劉云芳都要神神叨叨好久,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或許劉云芳表達的方式不對,但讓她覺得窩心。 陸明對她更沒話說,體貼,善解人意,離了陸明,她沒信心找個更好的男人。 她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和薛花花說,不怕她笑話,她是真鐵了心一輩子跟著陸明的,她沒有兄弟姐妹,陸家鬧哄哄的氛圍她挺喜歡的,起碼有朝氣。她爺爺見過陸明,也夸他性格好,都說姜還是老的辣,她信她爺爺的眼光。 “陸明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比我三個兒子好太多,我說實話,城里人不見得比他好?!毖ɑㄕ嫘目春藐懨?,他性格開朗,有眼力見,有時下工早來豬場接李雪梅,什么活他都搶著做,不像陸德文,你叫一下他跳一下,叫一下跳一下,不叫就杵在哪兒當木樁,紋絲不動。 聽薛花花稱贊陸明,李雪梅有些臉紅,想到另一件事,岔開了話,“隊上天天聊大學的事兒,我婆婆決定送小瑞他們去公社小學讀書,把錢都準備好了,陸明堂嬸知道了也嚷嚷著要送孫子上學,如果梁蘭芬上大學能刺激更多人把孩子送去上學,對孩子們來說是件好事?!?/br> 知識改變命運! 很多人知道這個道理,但舍不得花錢,她和陸明結婚后就偷偷聊過這件事,奈何家里做主的是她婆婆,陸明有心無力,而且他哥哥嫂子都不管,他當叔的更沒話語權。 好在她婆婆自己想通了,不僅是孫子,孫女也送到學校去,多認幾個字,她當奶奶的臉上有光,用她婆婆的話說:再羨慕別人終究只是羨慕,有本事自己培養個有出息的后代才算本事,上不了大學就上個高中,出來就是響當當的高材生。 說到這,李雪梅有些遺憾,國家取消了高考,對尋常村民而言,讀大學真的是希望渺茫。 “等等……”薛花花打斷她,腦海里想起了件重要的事,讀大學啊,七七年就恢復高考了,到那時候,工農兵大學就沒啥含金量了,越往后,大學越來越多,希望大大的。 想到此,她激動的站了起來,眼里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弄得李雪梅一頭霧水,“嬸子,這么了?” 薛花花興奮地張了張嘴,想到幾年后的事兒,急忙咽下了到嘴邊的話,欲言又止,半晌,才悠悠開口,“你婆婆說得對,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攢勁?!?/br> 她肯定梁蘭芬的名額來得不光彩,她這會兒得意,幾年后不知道是啥光景呢。 兩人說著話,劉云芳罵罵咧咧的從外邊進來,“不要臉的狐貍精,誰不知道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啊,竟看不起咱莊稼漢子,種地的怎么了?沒有咱一挑糞她能吃上糧食?我呸,狗眼看人低的白眼狼?!?/br> 以為劉云芳又換著新詞罵自己,李雪梅無奈的苦笑,前段時間婆媳兩關系緩和很多,梁蘭芬一蹦噠,關系又回到從前了。 她喊了聲婆婆,劉云芳抬頭瞥她眼,難得沒有發火,而是朝薛花花道,“梁蘭芬上個大學搞得要升天當神仙似的,花花,你該聽聽她說的那些話,公社干部眼睛是不是瞎了選這么個人,簡直丟咱生產隊的臉?!?/br> 見薛花花無動于衷,劉云芳心頭的火氣又來了,一屁股挨著李雪梅坐下,就把保管室那邊的事兒說了。 小麥曬干了,陸建國帶著人去公社交公糧,梁蘭芬哪根筋不對要跟著掙表現,人力氣小挑不動籮筐,旁邊就有年輕小伙子想搭把手,梁蘭芬不高興把人推開,義正言辭了訓了對方一頓,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這點苦都不能吃,以后如何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年輕小伙子嘴笨,被罵得一愣一愣的,他媽在邊上看著,罵梁蘭芬惺惺作態,以前讓陸明文干的活少嗎?不知哪句話惹著梁蘭芬,她跟開了機關槍似的大講道理,臉不紅心不跳的顛倒黑白說陸明文幫她干活害她不輕,像陸明文這種覺悟,往后還會害更多人。 她奶奶的,劉云芳活到這把年紀,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簡直了! 第二十章 極品婆婆 劉云芳氣得渾身直哆嗦,“老娘活到這把年紀,啥人沒見過啊,她梁蘭芬是讓我開眼界了,我敢打包票,整個豐谷鄉公社,她梁蘭芬臉皮厚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去年多少人想撮合她跟你家明文來著,幸虧明文沒答應,不然進了你家,估計把全家使喚得團團轉都還落不到她一句好話?!?/br> 陸明文放著自己的工分不掙誰不罵他傻,別人罵就算了,她梁蘭芬得了便宜還倒過來數落人家,什么組織放她們下鄉是讓她們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作為同志該相互監督共同進步,陸明文幫人干活是助長懶惰之風,挖社會主義墻角,要不是她及時醒悟反省自我,就錯過今年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了,陸明文就是毀她一輩子的人。 回想梁蘭芬一板一眼說這話的神情,劉云芳恨不得脫下腳上的草鞋拍她臉上,仗著讀過領導人語錄就了不得了是吧,等她把孫子孫女送去念書,她跟著撿些話要她好看,越想越氣,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呸了口痰,扯著沙啞的嗓子,沖薛花花說,“你是不知道,社員們叫她批評得說不出話來,個個脹紅著臉,摩拳擦掌的想沖上去打她呢?!?/br> 方才說得太激動,沒注意李雪梅在旁邊坐著,此時反應過來,她立馬鼓著眼,齜牙咧嘴的警告,“你要敢跟她一個德行,看我不叫陸明打你?!?/br> 李雪梅哭笑不得,“媽,我是那樣的人嗎?” “梁蘭芬剛進村不也不是這樣的?”劉云芳揮了揮拳頭,“以后離她遠點,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壞人學壞人,陸明天天上工沒時間看著你還有我呢,你別想亂來?!?/br> 反正說起梁蘭芬,劉云芳就窩著一肚子火,薛花花勸她消消氣,犯不著跟那種人計較。 梁蘭芬趾高氣揚的神態薛花花是見過的,她臉上并沒多少憤慨之色,梁蘭芬上大學的消息傳開,她經常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嘆氣,說要是陸明文跟梁蘭芬結婚多好,她就有個大學生兒媳婦,以后全家跟著進城享福,后又議論到遠遠不及大學生的孫寶琴身上,想到孫寶琴所作所為,眾人又感慨說是陸明文的命,命中注定他娶不到梁蘭芬這么優秀的媳婦。 老實說,薛花花真慶幸陸明文鬧死鬧活娶的是孫寶琴,梁蘭芬心氣高,來生產隊后眼睛都是長在頭頂走路的,會裝又會來事,比孫寶琴難對付多了,她們和孫家鬧得再厲害,對方多多少少會顧忌面子以及家里親戚,梁蘭芬可沒親戚在村里,真大張旗鼓的鬧,她拍拍屁股走人了,受影響的還是她們。 “跟她生氣何必呢,她才是高高興興讀書去了,你呢,氣垮了身體攤著事的還不是陸通他們兄弟,好好緩兩口氣?!毖ɑㄕZ氣平靜,劉云芳納悶了,“你不氣?她詆毀的可是你家明文?” 薛花花笑,“我氣什么,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明文幫她干活是心甘情愿的,自己傻就怪不得別人說,我還得感謝她呢?!标懨魑暮蒙呛蒙?,性子卻質樸得很,就說拒絕梁蘭芬的事情吧,陸明文嘴巴上不說,事后總覺得對不起她,他一根筋的認為梁蘭芬不是逼不得已不會向他開口,畢竟他腿還不能下地,人家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他竟幫不上忙,良心過意不去。 這種話,陸明文當然不敢和她說,是他跟陸建勛在房間里聊天無意被她聽見了,她怒不可止,抄著柴桿進屋狠狠揍了他一頓,晚上沒給他飯吃,他當人人像他缺心眼似的,求幫忙就是真的需要幫助啊,人心,向來就是復雜的,梁蘭芬是能坑一個是一個。 “你心可真寬,反正擱我身上我是受不了的?!眲⒃品紡牟谎陲椬约盒难坌?,她都活到這把歲數了,心眼小怎么了,心眼小她也把兒子女兒養大成人了,誰敢說她半句,她隨便挑個兒子出來就能打得對方滿地找牙。 薛花花是真沒把梁蘭芬的話往心里去,左右真心換來抱怨的不是她,回到家,她把割來的嫩草尖兒剁碎,添些麥子糠拌水攪和攪和,倒進雞槽喂雞,陸明文坐在凳子上,眼觀鼻鼻觀心的搓著草繩,他的腳已經好了,莊稼地里沒什么活,他就在家悶著,倒不是存心偷懶,是不想聽村里的風言風語。 他幫梁蘭芬干活純粹是幫助下鄉同志,沒有其他意思,其他人說來說去,像是他熱臉貼了冷屁股似的,為他忿忿不平,他像是那種齷鹺的人嗎?雷鋒同志做了好事不留名,比起雷鋒,他差得遠呢,而且他前兩天挨了打,渾身都疼,不敢出去招惹是非回來,否則又是一頓棍棒,還不給飯吃。 這頓打,他覺得挨得冤,聽說梁蘭芬讀大學要走了,想到以后兩人見不到面了,他想找梁蘭芬解釋解釋那天的事,就跟陸建勛商量商量,陸建勛沒開口呢,就見他媽陰森恐怖的拎著棍子進屋,不由分說往他身上招呼,打得他嗷嗷直叫,半點不敢還手,當晚薛花花沒給他飯吃,聞到堂屋飄來的雞蛋香,他吞了一晚上的口水,第二天醒來枕頭都是濕噠噠的,全是他的口水。 直到現在想著雞蛋味兒,他嘴里還冒口水,這時候外邊陸建勛背著一背簍枯枝回來,滿面怒容,重重往地上一摔,跟撒氣似的,“二哥,你以后可長個心眼吧,幫誰不好咋幫她梁蘭芬干活?你要幫咱媽,回頭多給你添半碗飯,你給梁蘭芬干活換來啥了?人家在保管室罵你挖社會主義墻角呢?!?/br> 說到梁蘭芬,陸明文下意識的看向薛花花,她正貓著腰,身伸進雞窩撿蛋,他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陸建勛抓起背簍,抬腳踢開成堆的枯枝,怒氣沖沖道,“還能怎么?良心喂狗吃了唄,說你幫她干活是阻擋她自力更生的步伐,是社會主義建設的絆腳石,讓隊長召集大家開會批評你呢?!标懡▌滓娺^梁蘭芬很多次,沒想到她除了嬌滴滴羞答答的神色還有如此囂張的一面,逼得陸建設都沒話反駁,還是副業隊長提醒趕緊去公社交公糧才安靜了。 他看了眼陸明文,陸明文臉上有些淤青,是他媽給打的,當時他就在旁邊看著,要不是害怕他媽連他一塊打早就撲過去拉架了,現在想想,他真是蠢,拉什么拉啊,陸明文活該,他媽打得一點沒錯,瞧瞧都是些什么事。 “???”陸明文一臉發懵,他還沒聽說過幫忙還有幫錯了的,而且不是他主動的啊,梁蘭芬一副有苦難言的找到他,看在都是同志的份上,他哪能拒絕啊,她咋讓隊長開會批評他呢?陸明文覺得梁蘭芬腦子不太好使,批評了他,她那個始作俑者能好哪兒去? “媽……”陸明文撓撓頭,囁喏著嘴唇喊了聲,“媽,隊長要是開大會批評我咋辦?”不干活是拖后腿沒飯吃,這當著全村人的面挨批,不是更給家里丟臉?想到又一頓吃不了飯,陸明文臉快掉到屁股上去了。 薛花花握著冰冰涼的雞蛋,惡狠狠倪著他,“批評你活該,你要上去挨批,我就帶著你大哥他們給你鼓掌去,要能讓你長腦子,多批評幾次都行?!毖ɑò央u蛋往衣服上擦了擦,她天天割豬草都會挑些最嫩的草,亦或者抓些蟲子蚯蚓回來喂雞,這個月幾乎每天都撿得著蛋,向村里借的雞蛋還清了,這個留著自己吃。 她把雞蛋放到自己房間,出來時,陸建勛正跟長輩訓晚輩似的罵陸建國,薛花花沒個好氣,“就你話多會罵人是不是,你聽梁蘭芬罵你二哥,你咋不罵回去呢?” 陸建勛立即慫了,他何止是罵,扔了背簍打一架都想,但旁邊的人起哄得太厲害了,人人揚著期待渴望的目光,好像打梁蘭芬是多么件振奮人心的事情似的,陸明老娘還在旁邊給他拍手,“建勛,打她,打她?!?/br> 不知為何,他想到薛花花波瀾不驚的眸子,激起的憤怒瞬間煙消云散,劉云芳多厲害的角色,慫恿他動手自己在旁邊觀戰,落到他媽耳朵里,肯定罵他頭腦簡單別人一激就乖乖上當了,所以他非常聽話的咧著嘴笑了笑,從容地優雅地離開。 他媽說,別人想看你生氣你越是不能生氣,相反要咧著嘴笑,笑得越歡實對方氣得越厲害。 至于何為從容優雅,他不懂,大抵就是步子邁得輕巧些吧,就像挑糞的社員,扁擔把脊背壓駝了,但他們走路都是一顛一顛的,好像肩頭的糞沒有重量似的,而對方有沒有生氣,他沒回頭看,反正他是聽到吵得跟烏鴉似的梁蘭芬沒聲了。 他覺得自己該接受表揚,得意洋洋挺著胸脯把保管室的事兒說了,不忘給自己加詞,“聽梁蘭芬討伐二哥,我氣得渾身發抖,好多人鼓勵我拿出打劉華仙的架勢跟梁蘭芬干一架,我扔了背簍,擼起袖子就快沖過去了,劉三嬸突然鼓掌,我就想啊,不對啊,我打她是我看她不順眼,你劉三嬸鼓什么掌啊,又看其他人紛紛舉起手有拍手的趨勢,我腦子靈光一閃,馬上就想到媽說的話了,看熱鬧的都是勸打不勸和的,誰先動手誰沒理,然后我就想啊,不能上他們的當,怎么說媽也教我好多東西了,人不能光吃飯不長記性,想明白了,我就慢慢的優雅的背著背簍自己回來了?!?/br> “媽,你不是說人要優雅嗎?你看看我做得對不對?!边呎f話,他邊撿起地上的背簍,跟慢動作似的套在背上,挺著背,扭著腰肢,左手甩右手的小步往前走,走幾步不忘回頭問薛花花,“媽,怎么樣,優雅嗎?” 薛花花眼睛疼,昧著良心的點頭,“不錯,不受人唆使是對的,你二哥該多跟你學學?!弊詣勇赃^‘優雅’二字不提。 家里養成個習慣,每天吃過晚飯,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薛花花不知從哪兒教他們做人,撿著件事說件事,從陸德文做得不對的事開始說,教孩子是個緩慢長遠的過程,他們才十多歲,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薛花花只能盡自己的努力。 陸建勛的話或許有夸大其詞的成分,但他能管住自己沖動的性格,她說的話算是有點效果了吧。 不得不說,陸建勛留下個‘裝逼’的背影還是刺激到梁蘭芬了的,她眼里,陸建勛不搭理她不是像其他社員認為她說的對,而是瞧不起,那輕蔑的眼神,昂首挺胸的身姿,左右扭動的腰肢,分明是懶得和自己說話。 梁蘭芬怒了,推薦她上工農兵大學的推薦信里寫著她是先進知識分子,有著崇高的思想覺悟,自強不息,艱苦奮斗,陸建勛用那種眼神看自己簡直是對她的侮辱,交公糧回來的路上,她又義振言辭的要求開大會批評陸明文好讓其他社員引以為戒。 作為生產隊隊長,陸建國一年到頭也就召集社員開兩次大會,一次是秋收后分糧食,當著所有人的面清算社員工分,一次是年底分豬rou,怕大家哄搶太厲害壞了秩序,每次大會下來他都累得半死不活,幾天嗓子都是啞的,對開大會他就心力交瘁四個字形容。 聽梁蘭芬在耳朵邊喋喋不休地強調開大會,他面無表情的癱著臉,盡量封閉自己五感。 “隊長,你是生產隊的主心骨,有你社員們才能正確堅持黨的領導,陸明文同志走錯了路,你及時把他拉到正確的道路上來,提醒其他社員們引以為戒,有錯改之無則加勉?!?/br> 陸建國繼續面癱,旁邊的同志們挑著籮筐,緊了緊心口,溜溜溜的就跑到前面去了,陸建國心頭罵了句,悶著頭,大步往前走。 梁蘭芬亦步亦趨跟上,“不然的話,社員們以為你默許了陸明文同志的行為,以為陸明文同志是對的,都跑去幫知青們掙工分。長此以往,會養成知青們好逸惡勞的性格,和國家要求知識分子下鄉搞建設的目的背道而馳,是不對的?!?/br> 陸建國忍無可忍了,又不好對大學生發脾氣,社員們都不是都像陸明文傻,跑去給人當牲口使喚,退一步講,即便真有那么蠢的社員,社員們的老娘又不蠢,哪一個養兒子的女同志說起陸明文不罵他是蠢貨,有陸明文的前車之鑒,她們怎么可能讓自己兒子成為第二個陸明文。 梁蘭芬說的不成立。 “知青們下鄉重在自給自足,在農村干一番作為,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不勞而獲是資本主義做派,隊長,你以為是在幫他們,其實是害了他們,開大會整肅生產隊的風氣迫在眉睫……” 陸建國耳朵快起繭了,他就不明白陸明文到底哪兒得罪梁蘭芬了,梁蘭芬非把人往死里整,見梁蘭芬大有他不答應就繼續的架勢,他捂著耳朵,“開大會就開大會,你是大學生,到時候你上去說,我負責召集人?!?/br> 一刻不想跟梁蘭芬多待,抓住扁擔兩側的繩子,拔腿就跑,他心頭冷哼,梁蘭芬得理不饒人,陸明文老娘可不是好惹的。 他等著看,梁蘭芬落到薛花花手里怎么收場。 第二十一章 極品婆婆 陸建設煩透梁蘭芬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她抓著陸明文不依不饒就算了,還讓全村人看陸明文出丑,怎么說陸明文跟他一個姓呢,傳到其他生產隊,保不齊認為是他兒子,他丟不起這個臉,一回村他擱下籮筐就鉆進了豬場。 好巧不巧,薛花花不在。 偏偏保管室又傳來梁蘭芬催命符似的喊聲,陸建設耳朵快爆炸了,誰說女知青柔弱老實來著,就梁蘭芬這嗓門,等她有了點年紀,跟劉云芳沒什么兩樣。 他只想趕緊把事情解決了送梁蘭芬走,暴躁的應了聲,火急火燎就去了小山坡,他平時吆喝的地方,大聲說了下工后到保管室集合開會的事,緊接著問社員們有沒有看見薛花花,得到此起彼伏沒有的回答后,他氣都不帶喘一下的奔去了薛花花家里。 陸明文什么都不知道的在搓草繩,見他來了,笑得一臉傻樣的把草繩給他看,陸建設心累得慌,想和他說點什么,又怕嚇得他窩在家當縮頭烏龜,算了,等他到了保管室,該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他把生產隊找遍了都沒找到薛花花的人影,他不死心,問劉云芳打聽薛花花的下落,劉云芳坐在院壩里挽柴,看他火燒眉毛似的,連身上那件只去公社穿的軍綠色上裝都沒脫,不禁多嘴問了句,“你找花花有什么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