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但是他沒想到趙耀還活著。 寧軒心頭發涼,之前的沉穩蕩然無存。 …… 小半個時辰后,趙耀被抬了進來。 他身受重傷,多處中劍,胸口腹部大腿等部位被包扎得嚴嚴實實。雖然已經養了十來天的傷,但情況依然十分不樂觀,他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都無,臉頰上的傷口剛剛結痂,看上去可憐又恐怖。 汾陽長公主雙眼猩紅,叫著“你給我解藥”,撲過去要廝打趙耀,被幾個太監死死拉住,她便狀如瘋癲地沖著趙耀大吼大叫。 洪文帝厲喝一聲:“汾陽,你看看趙耀這個樣子,如何能受得了你的廝打。你若不想要解藥,現在就打死他,朕絕不攔著?!?/br> 幾個太監適時松手,汾陽長公主悲痛大哭,癱坐在地上。 洪文帝揮揮手,示意太監將汾陽長公主架出去。 永平侯看看汾陽長公主,又看看寧軒,最終沒有追過去,選擇留在殿內。 洪文帝冷冷瞥他一眼,沉下臉問趙耀:“江令媛是怎么死的?汾陽長公主不能生育是不是你下的毒?你身上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趙耀動了動唇,想要回答,卻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劇烈咳嗽起來,咳得他胸口巨疼,口中流出了鮮血。 這一次受傷,原本他完全可以避免,早在出事前幾天,就有人給他遞了一封信,說寧軒會殺人滅口,讓他去大泊湖尋那人。 他根本不相信,也沒去。 他跟隨寧軒多年,忠心耿耿,為他立下汗馬功勞,寧軒對他十分信任倚重,絕不會傷他。 過了兩天,那人又給他遞了一封信,讓他提防寧軒,說若是寧軒動手,會選在夜里。如果寧軒真的動手,要他想盡辦法到大泊湖秋水碼頭旁邊的蘆葦蕩里,那里有人接應他。 他原本不信,但對方一連兩封信,讓他心頭犯嘀咕。為了保險起見,他隨身攜帶了幾枚天王護心丹,以備不時之需。 本以為只是有備無患,卻沒想到最后卻靠著這幾枚丹藥護住了性命。 寧軒,他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若非蕭湛在后相助,他此時怕早已成一堆腐rou。 雖然僥幸活命,但這次元氣大傷,讓他足足損了十年元壽。他自認為沒有對不起寧軒之處,對他忠心耿耿,為他立下汗馬功勞。 可寧軒卻要殺他。 既然寧軒狠辣無情,也就不要怪他翻臉無義了! “回皇上的話,江令媛是中了一種獨特的毒針,中毒之后,人便不能說話,也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身體,一個時辰之后就會悄然死去。這種毒藥是草民所制,寧軒正是用這種毒針殺死江令媛的?!?/br> “至于汾陽長公主,她其實不是中毒,而是中蠱,蠱蟲會吞噬胎元,所以她一直沒懷上孩子。只要蠱毒解了,她依然還能生育。這種蠱毒也是草民所制,被寧軒偷偷下在公主飯食之中?!?/br> “還有顧翰林昏迷不醒,也是因為服用了草民制作的蠱毒?!?/br> “草民身上的傷,自然是拜寧軒所賜。他要殺草民,并不是因為以上幾件事。寧軒從數月前就吩咐草民研制奇毒,這種奇毒無色無味,還會傳染,與瘟疫十分相似。他先在山西投毒,讓瘟疫爆發,想等到災情嚴重之時出來賑災解疫,這樣他便能立下驚天奇功?!?/br> “只是沒想到趙老大夫的弟子凌霄醫術非常厲害,竟然研制出解毒的藥。寧軒怕事情敗露,就殺人滅口,毀滅證據?!?/br> “皇上?!壁w耀臉色白得像紙,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喘著氣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草民還有一個證據沒告訴蕭指揮使,寧軒他于三個月前就開始籌備解災的藥材,悉數存放在京郊十五里田家莊的一處大宅里?!?/br> 趙耀說完就癱在擔架上,雖然有氣無力,但望向寧軒的眼神都是恨意。 寧軒臉色慘白,身子繃得僵直。 他從未在什么田家莊存放過藥材,不用想,這必然是蕭湛安排的了。 …… 洪文帝離開之后,海陵郡主暈倒,慈寧宮一片慌亂,進宮添妝賀喜的女眷們提心吊膽,紛紛告辭。 傅氏是個沒主見的,嚇得兩手冰涼,面無血色:“宛姐兒,這到底怎么回事,五郎不會有事吧?” 蕭湛從前辦案子,從來都是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這還是她頭一回親身經歷蕭湛抓人,被這大陣仗嚇著了。 “沒事。娘您別擔心?!苯钔鸱鲋母觳?,輕聲細語地安慰她,“五爺在御前行走多年,從沒辦錯過一件案子。這次也一定不會有問題?!?/br> 她回頭看了一眼慈寧宮,壓低了聲音道:“您沒看到海陵郡主都昏迷了嗎?必然是寧軒犯了什么事,連李太后都不敢給他求情?!?/br> 傅氏想想也對,海陵郡主囂張跋扈,李太后又十分護短,如果寧軒沒犯錯,她們必然吵吵嚷嚷讓皇上放了寧軒了。既然她們沒鬧,就說明寧軒肯定做了貪贓枉法的事,五郎是為圣上辦差,一定不會有事的。 傅氏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道:“還是你頭腦清醒,比娘強。有你在,娘就有了主心骨,以后遇到事也不怕了?!?/br>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這個兒媳婦,她是越看越滿意的。 江令宛便笑說:“娘不過是關心則亂,兒活一百歲,母憂九十九,您疼五爺,才會著急?!?/br> 傅氏被她哄高興了,拍著她的手說:“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倒能體會為娘的心,等以后你有了孩子,必然是個好母親?!?/br> 說著說著,就扯到讓她生孩子這件事上了。 江令宛笑呵呵地應著,把傅氏哄得笑逐顏開。 陸明珠就抿了嘴笑,沖她擠眉弄眼:我以為宛姐兒懟人很厲害,沒想到拍起馬屁來,也是個高手啊。 江令宛嗔她:你懂什么,這叫婆媳和睦,親如母女! 看著笑呵呵的傅氏,傅淑妃也淡淡地笑了,她這個長姐,腦子不好用,長得也不算出色,管家算賬不行,琴棋書畫樣樣不如她。從前在閨中,就是她的陪襯。出嫁之后,地位沒她尊貴,也不似她這般得夫婿寵愛。 只是沒想到長姐命不錯,得了個出色的好兒子,如今又得了個厲害的兒媳婦。 這樣挺好的,蕭湛厲害,江令宛出色,才能更好地輔佐她的四皇子榮登大寶。 傅淑妃看了四皇子一眼,母子二人一對視,就看懂了彼此了意思。 四皇子和氣一笑,挽住了傅氏另外一邊的胳膊:“姨母別急,五郎辦事一貫沉穩,絕不會有差錯。我這就派個人去乾清宮外候著,一有結果咱們立馬就能知道了?!?/br> 他語氣很親昵,沒有半分皇子氣焰,傅氏笑著點頭,顯然已經習慣了如此,可見他們之前一直很親近。 既然如此,那四皇子登基后為什么會跟蕭湛翻臉,是因為蕭湛功高震主,四皇子鳥盡弓藏?還是四皇子本就心機深沉,表面與蕭湛親近,實則利用防備? 江令宛目光一閃,又很快恢復如常。 …… 趙耀指認寧軒之后,洪文帝立刻派人去田家莊,果然發現了一座存儲大量藥材的宅院。又根據藥材包裝紙上的信息找到了藥鋪,跟藥鋪老板核實,這些藥材的確是三個月前就賣出去的。 證據確鑿,寧軒想抵賴都不行。 “寧軒!”洪文帝大怒,冷喝道,“你不是說你是無辜的嗎?人證物證俱在,這就是你說的無辜!” 這個亂臣賊子,犯下滔天大罪,謀害官員,毒害公主,散播瘟疫,敗壞他的名聲,殺人滅口,毀尸滅跡,手段殘忍而毒辣。 面對他的審問,他百般抵賴,還要把事情嫁禍給大皇子,居心叵測,罪大惡極! 這般喪心病狂,視朝廷法度為無物之人,就該如汾陽長公主所說的那樣凌遲處死,不能輕饒! 洪文帝如寒冰般冰冷的眼神讓寧軒的心涼了半截。 人證物證俱在,他必死無疑! 該怎么辦? 還有什么辦法能扭轉局面? 他想求饒,可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皇上息怒,皇上請息怒啊?!庇榔胶罨觑w魄散,痛哭求饒,“寧軒少不更事,犯下大錯,皆因微臣沒有盡到父親之責。微臣沒能管好寧軒,致使他犯下大錯,微臣罪該萬死,死不足惜,求皇上看在寧軒自幼喪母的份上饒他一命,微臣愿意替他承擔所有的罪責?!?/br> 永平侯不停地磕著頭,放聲痛哭,求饒不止:“求皇上開恩!” 大殿里回蕩著永平侯咕咚咕咚的磕頭聲、悲慘的求饒聲。 寧軒臉色慘白,如同鬼魅。 “寧澈受不住大刑,已經全部招認?!笔捳棵鏌o表情,垂眸問他:“寧軒,你還不認罪嗎?” 寧軒一驚,當即對蕭湛怒目而視,眼中有怒火噴出。 寧家眾人,他最看重的不是父親,畢竟當年汾陽長公主嫁進來之后,寧家所有人都巴結公主,冷淡于他,連父親都對他很疏遠。 雖然長大后他知道父親是為了保護他,但父子倆再難回到昔日的親密。 他最落魄難捱之時,是堂兄寧澈護著他,像親生的兄長一樣待他。 他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把寧澈當成最親的親人的。 聽到寧澈受刑,寧軒怒瞪蕭湛,眼中有入骨的恨。 蕭湛雙目冰冷:咎由自取,死路一條。連累家人,牽連寧澈! 寧軒身子一震,敗下陣來,頹然低下了頭。 “我認罪,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為,寧家人其他人都不知情,寧澈不過是按我吩咐做事,他并不知道我具體要做什么。謀害顧金亭,陷害大皇子,跟寧澈無關;毒害郡主,寧澈也不知情。瘟疫一事,他更是無辜?!?/br> 寧軒閉上眼,拜伏于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br> 永平侯還在求饒,還哭喊著要替寧軒頂罪,洪文帝卻恍若未聞,冷冷吩咐:“帶下去,杖三百?!?/br> 杖三百,只是含蓄的說法,更直白的說法是,亂棍打死! …… 寧軒認罪,被洪文帝處以極刑的消息傳到了慈寧宮。 聽著太監一一稟報寧軒的種種罪名,李太后驚怒交加,驚得是寧軒竟然干出這么多喪心病狂之事,怒的是他膽大包天給汾陽長公主下毒,害她十幾年無子。 李太后重重將佛珠拍在炕桌上,憤怒道:“皇上將他亂棍打死算是便宜了他。此等罪大惡極之徒,萬死不足以消其罪!” 當年汾陽長公主下嫁永平侯的時候,寧軒已經懂事了,她當時就說要弄死寧軒,永絕后患。是汾陽長公主被情愛沖昏了頭腦,說要放寧軒一馬。早知如今,當初她無論如何也要除掉寧軒。 現在他害了汾陽不說,還害了海陵。 一想到海陵郡主那傷心模樣,李太后又是一陣煩憂:“寧軒已死的消息,不要讓郡主知道?!?/br> 可惜李太后遲了一步,海陵郡主已經在門口聽了好一會了。 聽到寧軒被亂棍打死,她渾身冰涼,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 軒表哥……不、軒表哥不會死的! 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她絕不相信! 海陵郡主失聲痛哭,拔腿就朝慈寧宮外跑。 軒表哥不會死的,她還等著他來娶她,他說過會娶她。 “海陵!”李太后大驚,豁然站了起來,“還不快去把郡主攔下來!” 宮女太監們應聲而去,攔住了海陵郡主。 海陵郡主淚如雨下,絕望地回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