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江令媛心中如撥云見日,越發清明晴朗,臉上卻十分鄭重,竟然對著江令宛跪了下來。 “宛姐兒,你相信我一次,只要一次就好。我向你保證,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就能跟寧軒見面。他不僅不會像從前那樣拒你于千里之外,還會主動跟你說話,像你表達親近之意?!?/br> 江令宛站著沒動,眼中卻迸射出明亮的火花,唇角也幾不可見地抿了抿。 江令媛知道,她心動了,她心動的不得了,若非刻意壓制,江令宛早已急切地向她詢問該怎么做了。 很好,魚兒馬上就要上鉤了,她要再接再厲。 江令媛穩住心神,用無比清晰篤定的聲音說:“他甚至會對你一見傾心,愛慕你,想要娶你?!?/br> “我如何你信你?”江令宛呼吸急促,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你與寧軒沒有任何交集,現在還被禁足在家,我不信你能讓寧軒對我……對我……”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止住話頭噤聲不語。 江令媛幾乎要笑出來,江令宛啊江令宛,努力讀書也好,想盡辦法考頭名也罷,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能離寧軒更近一步罷了。 你現在克制、偽裝,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何能騙得了我? 在你走進蕉園的時候,你就注定要跳進我設的陷阱之中。 勝利在望,江令媛越發冷靜,循循善誘的聲音也越發誠懇:“我知道我的話很難讓人相信,所以,想請宛姐兒給我一個機會試試。若寧軒真的來見你,就說明我的話是真的,屆時你就可以相信我的誠意?!?/br> “我別無所求,只求事成之后,你能放我自由。如果我騙了你,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大不了你讓我繼續禁足好了?!?/br> “事關我的前程未來,我絕不敢糊弄你的。宛姐兒,你一向善解人意,一定會給我這個機會的,對不對?” 我當然會給你這個機會! 江令宛目光微閃,點了點頭:“好,我再信你一次,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br> 第78章 轉眼五天過去,離書院聯考只剩短短十天的時間了,參賽學子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投入到緊鑼密鼓的備考之中。 不料這天,突然傳來一個消息,白鷺書院的參賽學子鄧仲安在放學路上驚馬,被甩出馬車,當場昏迷。 眾人一片嘩然,卻又心知肚明。 因為這種事并不是頭一回發生,每年聯考,參賽的學子都會出各種“意外”。 為此,書院不僅安排夫子單獨給選中者開小灶輔導,更從吃食、居住、出行等各方面保護參賽者。 學子們出行乘坐的馬車每天都會仔細檢查,隨行之人俱是武藝高強的練家子,在這樣嚴密的保護下,鄧仲安還是出事了。 只因他早有才名,是白鷺書院六藝最出色優秀的學子,不僅吟詩作賦張口就來,騎馬射箭更是一流,剛入學就被夸有“天縱之資”。今年聯考,就數他與寧軒呼聲最高,早已成為競爭者的眼中釘,rou中刺。 所以,鄧仲安出事之后,大家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寧軒。 一天后,傳來消息,鄧仲安摔斷了腿,退出聯考,由另外一名學子替代他參加考試。雖然這名學子亦品學兼優,表現出眾,但是比鄧仲安卻是天差地別。 “年年都是國子學得頭名,聯考看得都沒勁了,今年殺出個鄧仲安,本以為指望他跟寧軒一較高下,給聯考增加一點看頭,沒想到他這么倒霉,遇到了這樣的禍事,真是可惜?!?/br> “是啊,寧軒運氣真好,沒有了鄧仲安,他要笑傲考場了!” “嗤!寧軒是運氣好,只是這運氣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那就不得而知了?!?/br> “哪有什么運氣,不過是事在人為而已,國子學年年拿第一,誰知道這里頭有什么貓膩?” 一時間,鄧仲安無緣聯考成為了最新、最熱門、最讓人惋惜的話題,只是大家在談論鄧仲安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把話題扯到寧軒身上去。 不過短短半天,流言蜚語傳遍了六大書院,連國子學都有人嘀嘀咕咕。 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十分明顯:鄧仲安出事,寧軒就是兇手! 國子學的楊山長不得不出面處理,一面聲色俱厲地呵斥學生們,不許他們胡說八道,人云亦云;若有人道聽途說,信口雌黃,他就要以觸犯書院規定處罰,絕不輕饒。 另一方面,他也對寧軒予以安撫。 “……白鷺書院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學子,卻將臟水潑到我們國子學,我身為山長絕不會任由他們壞你名聲而做視不理。你只管安心備考,我今日就去白鷺書院,讓他們跟你道歉。你放心,這件事我們國子學絕不會善罷甘休的?!?/br> 相對于楊山長的氣憤,寧軒表現的十分平靜:“山長若是此時上門理論,便正中他們下懷。我們并沒有證據證明流言蜚語是白鷺書院傳出來,便是抓到了證據,也不能將他們如何?!?/br> “不必跟他們糾纏,只要我在聯考時奪得頭名,流言蜚語自會不攻而破?!?/br> 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君,薄唇星眸,五官分明,身姿雖未長成偉岸的男人,心性卻不再青澀。 他早已懂得,只有實力才能贏得話語權。 “你小小年紀,卻能不為外物所動,有這份持重篤定的心性,又有如斯才華,何愁聯考不能奪魁!” 楊山長轉憂為喜,捋著胡須道:“我國子學蟬聯三年頭名不在話下?!?/br> 寧軒神色不變,聲音清冷:“那些閑言碎語我固然不怕,卻也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從今日起,放學后我直接回家,不去四如堂藏書樓了?!?/br> 楊山長點頭答應,心想他固然穩重,卻也還是少年,先回避那些流言蜚語也好。 然而,寧軒回避的卻不是鄧仲安,而是江令宛。 一年前,他的堂兄與會寧侯江家大小姐說親,他陪堂兄去江家下聘,就見到了江家的三小姐,也就是江令宛,從那之后,她就纏上了他。 她上門來找他,路上偶遇他,給他寫信。 還在風荷宴上揚言,要得到花王,求皇后賜婚…… 雖然他及時制止了她,但依然鬧得沸沸揚揚。 風荷宴還沒結束,他就找到她,嚴詞拒絕了她。 他當時說的很清楚,很明白,他不喜歡她,看不上她這樣空有皮囊、胸無點墨之人。 他說的那樣不客氣,但凡有一點臉皮,有一點羞恥心,都會羞于見人,捂臉而去。 可是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仿佛不知道顏面為何物,不僅沒有知難而退,反而沖著他嚷嚷: “我不是空有皮囊、胸無點墨的人,我已經考上京華女學了,我會好好跟夫子學習,用功讀書,會憑自己的文采學識參加六大書院聯考,我會讓你知道,我不僅皮囊漂亮,才華更漂亮。到時候,你就會喜歡我了?!?/br> 他竟不知,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厭惡、令人發指的女子。 可以想象,他以后在國子學,不會有片刻的安寧了。 然而,風荷宴后,江令宛并沒有像從前那樣纏著他,除了那次在四如堂藏書樓之外,她再沒有找過他。 他松了一口氣,刻意回避她的消息。 直到前幾日,書院聯考名單出來,江令宛榜上有名,然后他的名字,再次與她一起被人提起。 他這才知道,她成績優異,每次考試都是頭名。 她那樣的人,入學的時候是倒數,卻能力挫旁人,取得那樣大的進步。 他也是讀書人,自然知道,想要進步,想要每一科、每一次都得頭名得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她基礎那樣差,必然更不容易。 他對她刮目相看,卻依然很厭惡! 因為她做的這一切,目標都指向他。 江令宛做了這樣的事,他這一生恐怕都繞不開這個人。 便是他死了,后人評價他的功過,也會給江令宛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且,他并不知道,江令宛接下來還會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 寧軒走出山長的院子,迎頭便碰上兩個學長,這兩人亦是世家子弟,與寧家也算世交。 “阿軒!人怕出名豬怕壯,那些人是因為嫉妒才攻訐于你,我們相信鄧仲安的事與你無關?!?/br> 另一個說:“欲承其冠,必受其重,這些污言穢語算不得什么,你萬萬不要放心上?!?/br> 寧軒點頭:“多謝兩位世兄寬慰,聯考過后,這些話自然會煙消云散,我不會在意的?!?/br> 一人又說:“那你打算怎么處理江家三小姐的事呢?她跟你的事,可不會因為聯考結束就結束?!?/br> 寧軒不語。 那人道:“這樣的稚嫩驕縱的小娘子,卻能安安靜靜坐下來苦讀。這份恒心,便是尋常男子也不及。她為你吃了這樣大的苦頭,你難道要一直視而不見嗎?” 寧軒臉色很不好看了,另外一個人就笑著打哈哈:“江家三小姐固然對阿軒情深似海,可阿軒卻是要娶海陵郡主的,只能辜負佳人一片癡心了?!?/br> 那個人還是不依不饒:“便是因為海陵郡主,你不能娶江家三小姐為妻,也該有所表示,這樣不聞不問,未免有些不男人?!?/br> 寧軒拱了拱手:“我還有事,改日再與兩位世兄說話?!?/br> “哎、哎,你怎么這樣?” “算了,聽說海陵郡主是個河東獅,江家三小姐如此癡情,阿軒又不是鐵石心腸,未必不感動,只是不能說罷了……” 后面的話低不可聞,寧軒的面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一點也不感動,好不容易甩掉的狗皮膏藥,再一次如跗骨之蛆般纏了上來,他只覺如芒在背,避之尚且來不及,又怎么可能給她回應? 海陵郡主也好,江令宛也罷,他誰都不想娶。所有女人對他來說,都只是個符號,都是一樣的。 這世上唯一不同的,只有母親,她溫柔慈愛,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還有綰綰,善解人意,蕙質蘭心,有幾分母親的溫柔。 若真要娶親,他倒是愿意娶綰綰那樣的人,安安靜靜的,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只是不知道綰綰是哪家閨秀,是否婚配嫁人。 回到永平侯府,小廝送上一封信箋,寧軒打開信看,明日休沐,綰綰約他見面。 他早就表明身份,告訴綰綰他是寧軒,也提過要跟她見面,她一直不答應,說時候還沒到。 難道現在時候到了嗎? 離聯考還有十天不到了,在這個節骨眼上…… 寧軒略一思忖,便提筆給綰綰寫下回信,他把信交給小廝,并吩咐:“安排一下,明日去白云寺?!?/br> 小廝吃驚:“世子,必須去嗎?” 現在可是多事之秋,鄧仲安剛剛出事,幕后黑手還沒有抓到,說不定下一個目標就是世子。 還有白鷺書院,認定是世子害了鄧仲安,一直在找機會報復。 世子現在應該安心待在家中讀書,出門實在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