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這些藍色星沙向天空飄散,漸漸消失。 “師叔又在行善了?!眱蓚€小和尚中胖些的那個道。 “師叔許久未曾上來了,哎,不知這回是誰的元靈?!绷硪粋€道。 “是啊,我聽說,師叔當年也是在這放歸臺上,放歸五逆河邊死去修士的元靈,漫天都是藍色星沙,將六欲天上空的半邊天都映得藍熒熒的?!?/br> “哼,這些惡人,便讓他們互食好了,還給他們放歸天地,真是太便宜他們了?!?/br> 小胖和尚故作老成地道:“你還小你不懂,讓他們互食便違背了師叔問道成神的初衷了?!?/br> 另一個小和尚便問他是什么初衷。 胖和尚道:“師叔厭惡這滅絕人性的道。食他人元靈,與野獸又有什么分別?這樣的世間,又是何等可怖?所以,師叔才建了這放歸臺,將殞身修士的元靈納入金蓮,再送上這放歸臺放歸天地?!?/br> 另一個和尚“哦”了聲,又問道:“師叔既如此慈悲,為何下手從不留情。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師叔身為佛門弟子還殺人,與那些窮兇極惡之輩又有何異?” 小胖和尚敲了他一記額頭,正待說話,卻見不卿返身走來,趕緊恭恭敬敬站好,閉口不言。 等不卿走遠,小胖和尚才嘆了口氣,道:“殺戮正是因為慈悲啊?!?/br> 另一個和尚還要問,小胖和尚卻不再說下去了,“你以后便會懂了?!逼鋵嵾@句話,小胖和尚還是聽玉壘云上的那些高階黑袍僧人說的,其中的奧義他自己也沒弄明白。不過,他想,等他有一日也達到那個境界,便也能明白了。 不卿回到玉壘云他自己的禪房。他的禪房很簡單,與六欲天其他和尚的禪房沒什么兩樣,只除了靠近東面的墻上掛了一幅字。 字上是一首詩。 “忘情好醉青田酒,寄恨宜調綠綺琴。落日鮮云偏聚散,可能知我獨傷心?!甭淇铌憠憾?。筆墨灑脫,蒼勁豪放,一瞧便知是位性情疏狂的男子所書。 不卿走到桌前,舉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飲了。盤腿坐上蒲團,開始打坐。 玉壘云的夜十分安靜,蟬鳴聲聲。聽聲聲蟬鳴,悟無字禪意,蟬鳴與禪境向來是相得益彰的。 今日不知為何,不卿覺得這一聲聲的蟬鳴有些聒噪。 他睜開眼,自袖中取出那盞初難燈,端在手中注視。左手拈訣,指尖之上冒出一簇橙紅的火焰,他將那簇火焰彈到燈芯上。 燈芯一下燃起來,黃豆大小的一叢火。 不卿的眉毛舒展開。 可還不等他的眉毛展平,那燈芯便熄了。他又蹙了眉,重新燃出一簇火焰,點到燈芯上。 這回,無論如何也點不燃了。 “師叔?!蓖饷嬗腥藛舅?,是方才那個被他派去與掌門師兄報平安的小和尚。 小和尚站在禪房門外對他道,竹安不在禪房,大殿也未找到人,問過隨侍竹安的和尚,說掌門兩日之前便下山去了。 “知道了?!辈磺涞?,“你進來?!?/br> 小和尚推門而入,便聽不卿指著桌上的一盞琉璃燈對他道,“你過來,把燈點了?!?/br> 小和尚不明白師叔要他點燈做什么,這屋子里明明已經有燈了,應了聲是,左手結印,指尖拈出朵小小的火苗。這是一朵極為微弱的初階火苗,微弱得便是鼻息噴上去也能滅掉。 小和尚小心翼翼將火苗湊近琉璃燈盞的燈芯,靠上去的剎那,燈芯啪地亮了。 不卿不語,直勾勾看著燈芯。 過去了許久。 小和尚只覺得師叔向來八風不動的面龐似乎越來越難看,而那盞琉璃燈也越燃越亮,旺盛得宛如午間的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有獎競猜:哥哥為什么能避開鳳隨的含情目?第一個答對的送200點紅包明天見~筆芯 第37章 鶴羽的用處(捉蟲) 白波九道是九座巍峨的大雪山, 就矗立在無住海邊。 千秋厘端起茶杯,輕輕地朝茶水吹氣, 再細細地抿上一口。 冷霜生坐在上座, 面色焦急地看著沉迷于品茶的千秋厘。無住海那小丫頭不知道怎么樣了, 生死未卜,這姑娘卻又只知喝茶, 遲遲不告訴他。 千秋厘很少見到哥哥這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一時覺得好玩,故意慢條斯理地喝茶, 其實心里樂開了花。 古蒼龍見她拿茶杯擋著臉, 躲在茶杯后抿唇偷笑, 便湊到她耳邊道:“大王喜歡看令兄這副表情?那你是沒見過當初你生小大王的時候,他跟個愣子似的?!闭f完, 一個勁兒地嘿嘿嘿笑。 千秋厘敲他一記爆栗, “你才愣子?!?/br> 古蒼龍被她敲得笑嘻嘻,沒想到一覺醒來,那個令他性冷淡的大王沒了,又換成了這個美得不像樣的。她這么美, 給她打就打了吧。于是賤兮兮順著千秋厘的話道:“是是是,小龍才是愣子, 小龍才是愣子, 小龍全家除了小龍的哥哥都是愣子?!?/br> “哼,你不光愣,還不靠譜。我差點被他們生吞, 你倒好,關鍵時刻睡得呼呼香。你說,要你何用?” 古蒼龍忙解釋道:“大王,這可不能怪小龍我啊,要怪得怪令兄那根法杖。我可不是在睡覺。我也是奇怪了,令兄每次只要祭出魔言杖,我就覺得頭痛欲裂,上次在不死城小龍就被這法杖的威壓震過一次,這一回干脆暈了。說起來,令兄這根法杖到底是什么來頭?” 千秋厘不說話。哥哥這根魔言杖最初其實是母親所有,是父親為討好母親而送給她的進階禮。后來,有了哥哥,母親便把魔言傳給了哥哥。只聽說魔言杖的杖桿是用一位早已殞身的先神的腿骨制成,不知道怎會對古蒼龍有這樣大的威壓,竟令他直接暈了過去。 冷霜生看著千秋厘,程柳圓看著冷霜生。 程柳圓雖與冷霜生有婚約,兩人見面的次數卻并不多,一個手的指頭便能數得過來。 但就是這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冷霜生給她的感覺相當不錯。 冷家修的是禪道,是個沉淀百年的禪道世家,擅長輔助和煉丹,是以兇殘掠奪著稱的上諸天唯一可稱得上奉獻型的一道。 鑒于禪修的特殊性,冷家在上諸天的地位很高。別的宗門再如何泯滅人性喪盡天良覬覦他人的元靈精魄,卻絕不會動到冷家頭上來。 尤其是上諸天靈氣滅絕的那二十年,冷家的禪修及其獨門的靈丹煉制功法便成了各宗門僅剩的希望。 山水一程便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力壓其他宗門而與冷家敲定了兒女婚事,也就是冷霜生與程柳圓的婚事。 程柳圓在原身四歲那年穿越而來,原身是個可憐蟲。 程鶴生心中一直有個白月光杜蘭芝,杜蘭芝卻看不上他,選了她認為更有前途的另一人為夫君,哪想她嫁過去剛兩年,夫君就在與人比試時輸了,并且連元靈都被吸食得一點不剩。 程鶴生趁虛而入,許諾只要杜蘭芝肯跟著他,不出兩年,他定然將她風光迎娶進門。而此時,程鶴生的原配才將將被診出第二胎。 七個月后,程鶴生的原配早產難產而亡,一尸兩命。程鶴生連半年都未等夠,便急匆匆大張旗鼓地迎娶杜蘭芝進門,并將杜蘭芝與前夫所生的女兒視作親生,比待程柳圓還要盡心,山水一程也將胡冰月當做程家的二小姐對待。 所以,千秋厘與程柳圓剛剛相識時,她的修為連中階都不到。千秋厘覺得,其實程柳圓天賦不錯,只不過沒人悉心指點她。若程柳圓也有褚雙拾這樣一個哥哥,定然不會混成這樣凄慘的光景。 在程柳圓與冷霜生僅有的幾次見面里,冷霜生都十分溫和有禮。他與上諸天那些窮兇極惡的男修不一樣,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就是身體不太好,疾病纏身,所以一直呆在白波九道不外出。 程柳圓是很喜歡冷霜生的。便是他身體不好,她也認了,誰讓他是那么溫柔的冷霜生。 可程柳圓沒想到,上次山水一程她被冷霧濃與胡冰月聯手陷害,冷霜生出現之后不僅連安慰她的只言片語都沒有,反而連眉眼之間的溫柔都一去無蹤了。 她是知道冷霜生身體好了很多,大概是從一個多月之前開始,昏迷了一場,醒來之后身體便一日好過一日,她還暗暗高興來著。誰知,冷霜生身體好了,性格也與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冷霜生體貼,善解人意,溫柔得像暖春的風,現在……程柳圓想起一個詞:直男癌。 一名冷家弟子走到冷霜生跟前,俯身與他輕聲說了幾句話。 千秋厘看到冷霜生臉色微微一變,起身與眾人道了聲“稍候”,便隨那名弟子出去了。約莫過了一盞茶,才又見他返回。 千秋厘見冷霜生臉色仍是不十分好,便問他出了什么事。 冷霜生正要相告,冷霧濃走了進來,她手上托著個四四方方的木匣子,“哥哥就連冷家的事也要告訴她么?” 千秋厘將茶杯往幾上一擱,古蒼龍趕緊在一旁狗腿地用手掌為她扇風,“大王不氣,不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說就不說。他不說,你也不說,看誰摒得住?!?/br> 冷霧濃指著他,“罵誰是狗?” 古蒼龍向她拋了個媚眼,“誰接話誰是?!?/br> “你!”冷霧濃氣得要沖過去。 冷霜生一把將冷霧濃扯了回來,重新坐下,神情盡量放輕松,“也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大事。冷家在靈草圃種的那些靈草枯了幾株,想是弟子們照顧不當所致,應當無妨?!?/br> 千秋厘“哦”了聲。好像也確實不是什么大事,枯了幾株靈草。哥哥在這貧瘠之地果真過得凄涼,放從前,這種由人種出來的靈草是根本不能入他的眼的。 他煉丹所用靈草,都是他親自去靈氣濃郁之地采來的極品靈草。而在這里,他卻為枯了幾株種植的靈草而變臉色。 看來,不能再在此地久留了。反正她也拿回了心,小偶的人身回去之后再想辦法,哥哥既然不記得她了,那她就和古蒼龍一道將哥哥先綁回去再說。 千秋厘看了看四周,聽完冷霜生的話,只除了古蒼龍和小偶,其他人的反應卻都和冷霜生差不多。就連程柳圓,也一臉凝重起來。 她的食指在幾上慢慢敲著,馬上便開始暗暗思索起來將哥哥綁回去的辦法。 冷霧濃將手中的木匣子打開,“哥哥,該吃藥了?!?/br> 千秋厘猛地抬頭,見冷霧濃正從木匣子中取出一顆丹藥,冷霜生接了過去往嘴里送。 “等等!” 冷霜生的手停在嘴邊,疑惑地看著千秋厘。 千秋厘騰地起身閃到冷霜生面前,一把奪過丹藥,“這是什么藥?你為什么要吃藥?” 冷霧濃伸手就要將靈丹搶回來,“你野蠻!放肆!” 千秋厘不理她,直瞪瞪看著冷霜生,“回答我?!?/br> 冷霜生啞口。面對千秋厘逼問,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明明這是極為失禮的,卻生不起氣來,因為他看得出來,千秋厘臉上的擔心并不是裝出來的。 冷霜生曲起手指放在鼻子下,干咳了兩聲,“我母親生我之時難產,我……先天不足,出生之后便一直體弱。此藥是白波九道的九位長老為我所制,用于彌補我的先天不足,我自出生便服用此藥?!彼蚯锢迳斐鍪?,“姑娘將藥還我吧?!?/br> 冷霜生的一番話將千秋厘說得糊涂了。她的哥哥身強體壯得像頭牛,揍她的時候都不帶喘氣的,幾時先天不足體弱多病過?他為什么對自己是冷霜生深信不疑,甚至有著與褚雙拾完全不一樣的記憶,屬于冷霜生的記憶。 不管了,眼前這個青年是自己的哥哥褚雙拾,這總歸是沒錯的。千秋厘將丹藥死死捏在掌中,不知是什么作用的藥,沒弄清之前不能再讓哥哥吃了。 冷霧濃上前來要搶她手中的丹藥,“你這野蠻的女子,令尊令堂可是不曾教過你做人的規矩?” “你閉嘴?!鼻锢迕鰪埥苑阃潇F濃額頭上一懟,冷霧濃登時啞了,兩眼睜得碩大,向冷霜生一跺腳。 冷霜生便要去撕她額頭上的禁言符。 “褚雙拾你敢!”千秋厘道。 冷霜生奇怪地看著她,“你叫我什么?” “褚雙拾,我叫你褚雙拾?!鼻锢鍖⒗潇F濃推開,“你不是想知道救過你兩次的小姑娘去哪了嗎?” 冷霜生點點頭。 千秋厘深吸一口氣,看著冷霜生,“她就在你的記憶里。你如果能記得,就會想起來她一歲時的模樣,她一百歲時的模樣,她一千歲時的模樣。方才在無住海,那是她三千歲不到的模樣??赡阋浅粤诉@顆藥,你可能永遠也想不起她來了?!?/br> 千秋厘巴巴地抬頭望著冷霜生,“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變成了冷霜生,可你明明就是我的二十哥哥?!?/br> 冷霜生看著她半晌,忽然笑了,“姑娘,哥哥不能亂認。我不是冷霜生,誰是冷霜生?” 千秋厘鼓起嘴,抬起手勾勾手指,“小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