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昭玉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放心,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br> 吳鑠眸子微沉,在昭玉身上停滯片刻,似乎在克制著什么。他動了動嘴唇,終究沒說什么話,片刻后又恢復了往日的波瀾不動。 黛玉從馬車里伸出頭,叫道:“哥哥,時候不早了,該走了?!?/br> 簾子掀起,在她旁邊露出了吳鈞英毅俊秀的小臉兒。昭玉答應一聲走了過來,吳鑠也走了過來,在車下笑瞇瞇的仰頭道:“此去揚州一路顛簸遙遠,鈞弟千萬要保重身子?!闭f完去向楚王和王妃辭了行。 又回來向昭玉道:“保重!” 昭玉趴在車窗上看著陽光下俊秀耀眼的少年,沒來由的一句話脫口而出。 “殿下,我會想你的?!彼f。 吳鑠先是睜大眼,然后快走兩步抓住了昭玉的手。 片刻后他放開,昭玉感到手里多了一樣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塊晶瑩溫潤的青玉。這塊玉他認得,吳鑠常年貼身佩戴在身上,很是珍視,怎么好端端的送給他了? 他們不過曾經是皇孫和伴讀的上下級關系,連同窗都算不上啊。 抬起頭昭玉想問問是怎么回事,可馬車已經啟動,吳鑠在向他招手,話沒問出來,他只留給了對方一個疑惑的眼神,走出去好遠,隱約有微風裹挾著的一句話吹到耳邊,好像說的是“我在京城等你回來……” 昭玉沒有心情管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因為辰玉忽然爬到他身上,一把扯走了他手中的玉佩,放在嘴里開啃。聽著“咯吱咯吱”牙齒啃的聲音,看到瑩潤的青玉上沾上透明的鼻涕泡,昭玉撇了撇嘴道:“送你了,拿著玩吧?!?/br> 一面暗想,這就是黛玉說的那個很聰明的弟弟? 真沒看出來哪聰明。 他盯著辰玉,眼睛瞇了瞇,辰玉啊辰玉,你可一定要爭氣,將來變聰明,好好讀書,為我們林家爭光,只要這樣爹爹才能放過我。不會為哥哥擋槍的弟弟可不是好弟弟…… —— 出了京城先走陸路,五日后轉水路。楚王府和林府各租一大船,兩邊若干小船依傍而行。因隨行人員多是北方人,坐不慣船,尤其辰玉太小,時??摁[,楚王妃的身子又不大好,禁不住旅途辛勞,所以行進速度并不快。 進了二月,天氣明顯變暖,運河兩邊柳樹發出嫩芽,綠瑩瑩的在空中飄蕩,蓬勃著無限的生機和希望。麥田綠油油的一望無際,莊戶人家三五成群聚居一處,有牧童騎著黃牛出門,到飯點的時候村子里炊煙裊裊,遠遠望去,小小房舍掩映在煙霧之中,更添一份天然情趣。 有一次沒趕到城鎮,他們便在一村子里借宿。 村子不太大,只有約莫二三十戶人家,但個個熱情,將最好的食物拿出來招待。借宿的那戶人家有一臺織布機,辰玉很喜歡,小小的人兒還沒織布機高,非要坐在上面鼓搗,玩得都不肯走了。 為了哄兒子,賈敏差點把那臺織布機買了,但那東西實在過于笨重,不便長途運送,只得作罷。 到二月十二黛玉和吳鈞生辰這日,已走了一大半。 賈敏和楚王妃商議既然兩個孩子的生辰是同一天,索性便一起過了。正好當時是在一個稍大的城池,便留宿一日,孩子們的心情重要,耽擱一天也沒什么,大家趕路多日,也都累了,該好好歇歇。 黛玉睜開眼,就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盯著她。 “你醒了?”吳鈞的聲音清朗柔和。 黛玉由衷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問:“哥哥在外面?”她聽到昭玉的笑聲了。 吳鈞“嗯”了一聲,不提昭玉來干什么,只是說:“玉兒,生日快樂?!?/br> 黛玉“嗤”的一笑,也對吳鈞道:“生日快樂?!比缓髮⑹稚爝M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刺繡精美的荷包,道:“送你的?!?/br> 第77章 重生林黛玉 卻說吳鈞欣喜接過荷包,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黛玉:“你繡的?” 黛玉眼皮一掀, 給了他一個這還用問的眼神 。 吳鈞心里幸福的冒泡, 覺得這個荷包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看最精致的荷包,他一定要好好珍藏,不能弄壞了。 “你什么時候繡的?”有些疑惑的問。黛玉會繡荷包他是知道的, 但他天天跟黛玉在一塊, 沒見她什么時候繡過荷包啊。想到這里不免又有些郁悶, 原以為自己對她事無巨細什么都知道的, 可是她竟然有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為什么,是自己還不夠用心么。 黛玉抿嘴兒道:“既然是送禮物嗎,自然不能先叫你知道,好給你個驚喜,不然還有什么意思。所以,我都是趁你不在的時候繡的,怎么樣, 有沒有很驚喜?這個荷包你喜不喜歡?” 她這么一說吳鈞就釋然了, 是這個道理,他也是趁她不知道的時候默默準備了驚喜。 吳鈞道:“喜歡。玉兒, 我好高興?!蹦氵@么用心,一定是在意我的,我高興;你送什么都不重要,因為對我來說都是珍寶。 黛玉催著他將戴上,一面道:“出去別說這個荷包是我給你繡的, 知道嗎?娘和爹爹他們都不知道我會繡荷包,你說出去的話,萬一有人問起來,我不好回答?!?/br> “你放心,我明白?!闭f著,吳鈞一把拉住黛玉的手,道:“我也有東西給你,在外面,我們出去看?!?/br> 黛玉道:“好?!?/br> 剛踏出門檻兒,眼前便下起了花瓣雨。 黛玉一下子懵了。 淡粉、淡黃、淺紫、淺綠等各色花瓣落在頭上、肩上,她仰頭看了看吳鈞,雖然是同歲且同一天的生辰,吳鈞卻比她高了半頭,此刻,他正垂眸含笑望著她,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里倒映著她的樣子,眼角盡是溫柔,像是在問喜歡么。 昭玉帶著幾個小丫頭提著花籃子還在很優雅的撒花瓣雨,一身大紅衣裳的辰玉撲了過來。 黛玉接住辰玉,在他白嫩嫩的臉頰上輕輕捏了捏,扭頭笑向吳鈞:“你準備的?” 吳鈞問:“你喜歡嗎?” 黛玉正要說話,辰玉將一個很紅的蘋果塞在黛玉懷里,嘴里叫著:“jiejie,吃,吃?!?/br> “給jiejie的?”黛玉微微歪了歪頭,辰玉平日最愛吃蘋果,他又是護食的性子,倒手里的吃食,攥的死緊,誰都別想要他的。像這樣主動將自己的吃食給人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黛玉簡直以為自己會錯意了。 辰玉使勁兒點了點頭,推著黛玉的手將蘋果遞到她嘴邊,道:“吃吃?!?/br> 黛玉跟他碰了碰額頭,又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頭,道:“辰兒真乖?!?/br> 吳鈞老大不高興,覺得辰玉礙他的事。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昭玉,對上昭玉的視線,又看看辰玉,使眼色讓昭玉將辰玉弄走。昭玉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瞪大眼睛一臉懵。 吳鈞又看了昭玉一眼,威脅性的挑了挑眉。 昭玉瞇著眼睛,聳著肩無可奈何:???什么意思你倒是說話啊…… 吳鈞沉下臉:把你弟弟弄走。 昭玉:噢噢,明白了,接著撒花,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于是昭玉一揚手,幾個小丫頭都會意,花瓣雨又飄了起來。 黛玉:……不是都結束了,怎么還撒?弄的人滿頭滿臉都是,誒,辰玉啊,那是花瓣,不能吃的。 吳鈞黑著臉,看昭玉的眼神更銳利了。 昭玉覺得吳鈞也太難伺候,我都照你的要求任勞任怨了,怎么你還是這幅要吃人的表情。難道是撒的還不夠賣力?唉,誰讓咱是弱勢群體呢,只能再加把勁兒了。 吳鈞只要親自動手將辰玉從黛玉身上扯下來了,雖然這回讓辰玉更生氣,以后見了黛玉加倍的告他的狀,但是比起要忍受看著他黏在黛玉身上親密的郁悶,被黛玉說幾句也不算什么了。 楚王妃和賈敏在不遠處的樹下坐著看他們玩鬧,見此情況賈敏便笑著走過來,接了辰玉抱在懷里。出門在外,不比在家里的時候,自然是一切從簡,他們租住在客棧一個單獨的小院子里。因為客棧只有這一個獨立的院子,所以楚王府和林府的內眷都擠在一塊,楚王妃住正堂,賈敏住東廂房,昭玉、黛玉幾個孩子便住在西廂房。 辰玉在賈敏懷里還帶著淚花叫“jiejie”,但是黛玉已經被吳鈞拉到院子里的一個秋千架下。昨晚入住的時候那里還是一片空地,如今已立起一架鮮花裝飾的極漂亮的秋千架,黛玉坐了上去,抬頭問吳鈞:“是你讓人做的?” 楚王妃在一旁笑道:“我說讓下人做,這小子死活不同意,非要自己去挑了木頭,自己挖了半天的坑,好說歹說才肯讓我和你母親幫忙,不然這會子只怕做不好呢。他又自己采了許多鮮花裝飾,瞧這紅的、綠的、黃的,虧他怎么找得到!” 黛玉想起前兩日自己無聊偶然間翻父親的書柜,找了一本宋詞來看,里面有蘇軾的一首詞,其中有“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敝?,說自己也想蕩回秋千。她原是隨口一說,過去了也就忘了,沒想到吳鈞便記住了,還在生日的這天特意做了個秋千架給她,也是有心了。 楚王妃正說著,被吳鈞捂住了嘴,她愣了愣,拽開吳鈞的手,道:“不好意思了,好好好,我不說了便是?!?/br> 于是當真不再言語,只是眼波在黛玉和吳鈞之間不斷流轉,不時掩著嘴兒笑。 “坐穩了么?我推了?”吳鈞在黛玉身后問。 “等等!”黛玉叫停,一面回身道:“青岫jiejie、小花jiejie,你們過來!” 二人快步走到黛玉跟前,躬身問:“姑娘有何吩咐?” 黛玉道:“你們叫幾個小丫鬟將那地上的花瓣兒掃了,裝在絹袋里埋了,別讓人在那里踩來踩去,好好的花兒都糟蹋了?!?/br> 青岫、小花二人領命而去,答應才兩只手抓住了秋千繩,道:“鈞哥哥,推吧,推高些!” 吳鈞答應一聲,將秋千推得高高的。 黛玉喊:“還不夠,再高些!” 吳鈞更用力一推,問:“夠高嗎?” 黛玉:“不夠,再推!” 吳鈞是知道黛玉有異能在身的,便是推飛出去她也不會讓自己摔著。但是楚王妃和賈敏不知道啊,眼前秋千越推越高,高過旁邊的院墻,甚至都高過秋千架的頂兒了,不由嚇得心驚膽戰,張大了嘴又不敢喊,唯恐一喊黛玉一驚直接在半空中摔下來,那還不要了小命? 直到秋千從高處落下來,她們忙走過去扶住秋千繩,待停穩當了,便把黛玉報下來,不許她再坐,楚王妃更是把吳鈞訓了一頓。 黛玉從賈敏身后伸出頭,沖著垂頭喪氣挨訓的吳鈞擠了擠眼睛。 對方只是寵溺的對她笑了笑。 午膳兩家人聚在一處給孩子過生辰,準備的十分豐盛。楚王將一盒時新的堆紗宮花給黛玉作禮物,楚王妃看著那熟悉的黃花梨鏤空雕花匣子,眸子閃了閃,沒說什么話。 晚間,伺候楚王寬衣的時候不由得問:“王爺特意跟太后討了兩盒宮花,不是說給幾位郡主戴的么,怎么今兒送給玉兒了?” 楚王道:“小女孩喜歡什么我也不知道,當時就想著這個花兒那玉兒丫頭或許喜歡,便給了她一盒。至于家里的幾個丫頭,不是還有一盒么,到時候她們分了便是?!?/br> 楚王妃便不說什么了。 翌日一早,兩府人馬便又正裝出發,沿運河一路南下,三日后便抵達揚州。 楚王府長史官杜明早帶了許多仆役車馬恭候,鹽政衙門也有人來接林如海。楚王府在揚州城威望極高,相當于是揚州的土皇帝,凌駕于一般官員之上,杜明長身立于碼頭上,在他身邊站了許多錦衣仆從,穿著鹽政衙門官兵服飾的許多兵丁便被擠在王府人馬后面了。 船一靠岸,杜明便殷勤的命人擺木板,請楚王、王妃和世子下船,楚王府的人烏泱泱圍的密密麻麻,鹽政衙門的官兵完全無法靠近,更別提接林家人下船的事兒了。 楚王下船了,但跟在楚王身邊的并不是王妃,也不是世子,而是一個儒雅官員。 能做到王府張世冠杜明也非泛泛之輩,立刻便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拱手道:“這便是圣上新點的蘭臺寺大夫、巡鹽御史林大人罷,久仰久仰?!?/br> 林如海亦拱手回禮:“正是林如海,大人客氣了,在下愧不敢當?!?/br> 杜明請楚王和林如海下船,又等了一會兒,不見王妃和世子下船,不由得悄悄的往里張望,楚王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王府里可還安定,幾位側妃和郡主都還好嗎?” 杜明道:“王爺放心,一切都好?!?/br> 楚王“嗯”了一聲,杜明湊近了低聲問:“王爺,王妃的車輦已備好,可要派人去請王妃和世子爺出來?” “去吧?!背蹩戳艘谎酆竺嫔熘弊訌埻墓俦?,“不過王妃和世子不在這艘船里,在旁邊兒林家的船上?!?/br> 說話間楚王妃已同賈敏一前一后走了出來,二人都帶著帷帽。 楚王妃一左一右的牽著吳鈞、黛玉,賈敏懷里抱著辰玉,昭玉乖巧的跟在她身邊兒。杜明忙命不相干的人退開,讓出一挑道兒來。一二十個仆婦、丫頭簇擁著,一直上了車,逶迤進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