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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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分,紀陶早與阿步會合,領唐糖登車往岳棋指點的昆侖寨方向趕路。 下午岳棋趕上他們時并非一人,與他同騎而來的居然還有岳霖,岳棋朝著唐糖擺擺手,示意并非他將父親引來的這個地方。 唐糖如臨大敵:“舅舅可是奉祖父之命前來捆我的?求您放過我們罷,并回去轉告祖父,我與紀陶自幼便許了生死的,福禍相依方是人生,我們早有預料,亦懂得承擔。母親辜負了他老人家,我也不得不辜負他老人家這番關愛,求他忘了我這不速而至的不肖外孫罷?!?/br> “糖糖你這孩子,倒也是真的絕情。你外祖父二十年未有這兩天過得高興……” 唐糖面上極力收斂著不欲再辯,她再絕情有那扇冰冰涼的鐵門絕? 岳霖馬后竟駝了兩件東西,老大一包錦袋,另外還縛著一個奇怪的桶,很像是那種用來盛湯的木桶。 他果然很快從一側取出一只碗來,唐糖目瞪口呆地看著舅舅從那桶里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藥汁來:“也罷,老人家教我只管眼看糖糖將此藥全部喝下,其余藥材皆在錦袋之中,一日一劑,尚余十劑,姑爺記得一天不落地煮給糖糖喝?!?/br> 唐糖都傻了:“舅舅,這什么藥?我沒病喝什么藥?” 岳霖只答:“這是老人家特意為糖糖準備的湯劑,母親早逝,而阿甜自小體弱,他說他這個當老父的從未盡到照料之責,如今糖糖既是認定了人……你們將來,或可領會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br> 唐糖不禁紅了眼眶,心中無比內疚,外祖父命舅舅千里送藥,原來是因為牽記自己的身體……這樣好的老人家,今生不知還能不能有機會盡孝于前呢? 不過,難道是母親幼時有什么頑疾,外祖父未雨綢繆,生怕她遺傳給了自己……然而自己根本就沒有什么毛病啊,毫無診斷,這藥真的可以這樣混喝? 她從小就極怕苦味,立在藥碗跟前很是猶豫。 岳霖端著藥碗一味相催:“快快喝了罷,舅舅也是奉命送藥,不想耽誤你們趕路。眼看你喝下去,才好回去覆命,也教他老人家安心?!?/br> 碗中藥湯尚且騰著熱氣,紀陶鼻子很靈,遠遠聞著便覺有些奇怪,再近前細聞……不由愣住了。 這樣濃的紅花味。 作者有話要說: 紀陶:糖糖這個壞蛋…… 糖糖:#_#壞的每次都是你 ============= 大綱菌:誰壞誰喝藥 第92章 昆侖寨 唐糖一開始沒能往深里琢磨。 老人家被寶貝女兒辜負一生,已然十分不幸,今日能喝了教他安心,也就當是遙祝他身體康健。不過一碗湯藥,雖說是藥三分毒,橫豎自己底子好扛得住。實在沒什么大不了的。 正湊去欲喝,卻被紀陶一把擋了那碗:“舅舅這是何意?” 唐糖驚了驚,喚道:“紀陶?” 他方才聲音狠厲,十分之不客氣,完全不像他平日作派。 紀陶面色鐵青沒有答話,他礙著對方乃是唐糖親人,已是強抑怒火。 然而岳霖一把年紀的人,只被紀陶問了這么一聲,居然愣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反是冷汗滿頭,目含愧疚。 唐糖暗忖,總不見得有毒?這也太…… “舅舅……這藥糖糖今日是否不喝也得喝?” 岳霖只是一味重復那句:“他老人家尚等我回府復命?!?/br> 紀陶眼神咄咄逼視:“不若我替唐糖喝下可好?舅舅照樣可以回去復命,我們夫妻一體,誰喝下去還不是一樣?” 岳霖半天才道:“這個……姑爺喝之,只恐有損肝臟?!?/br> “我喝了且傷肝,糖糖喝了呢?” 岳霖起初不語,眼神益發含歉,將她凝視半天:“這……真的不是舅舅本意?!?/br> 紀陶一語不發,撥開岳霖馬后裝藥的錦袋,從其中的小袋之中隨便挑出幾味藥來,攤于掌心,伸去唐糖眼前容她細看。 唐糖稍稍撥撿幾下,畢竟識得幾種,立時面色煞白,難怪紀陶視如洪水猛獸……她見是未曾見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避子湯? 歡天喜地認了門親,想著從此世間好歹也有一處娘家可去,不想……唐糖目中噙淚:“舅舅,你且對我說句實話,外祖父是有多恨我?” 岳霖里外不是人:“他老人家早年丟了阿甜,見了糖糖這個樣子,不知有多疼愛。糖糖,舅舅看著你,且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更何況是你外祖父?” 唐糖直搖頭:“我從小沒了爹娘,從來無以報答雙親賜命之恩,活在這個世上死不足惜……今日他老人家尚在,既覺得惟有這個法子才可消他對我父母恨意,我便遂了他的意,喝它十劑無妨……” 愈說愈是豪情萬丈,竟是奪碗欲灌,岳霖心底一沉,急喚一聲“糖糖”,不顧一切沖上去拍開她手中之碗。那碗敲落在地,四分五裂,黑藥汁四濺而起,潑得幾人褲腿之上皆是十分狼狽,其余的黑汁亦淌了四處,看上去觸目驚心…… “舅舅……” “糖糖不用管了,舅舅回去,自然有法子回他?!?/br> “余下那些……” “扔了罷。舅舅對不起你,你們一路保重,在外若有什么需要接應幫助,記得舅舅這里終是你自己的家……這便告辭了?!痹懒啬樕蠞M是愧疚之色,撇下這句話便轉了身,幾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唐糖實在想不分明今天發生的一切,心中雖惱,仍是在他身后低低又喚了聲:“舅舅?!?/br> 岳霖回首,目中竟帶淚光:“你這孩子,連聲音都同阿甜一模一樣。我出門之時,雖為你外祖父一意逼著,卻能發現他心中并不好受。他不肯告訴我為什么,但舅舅覺得,他必是有難言苦衷,無論如何,終是為了你好……還望你萬不要因他老人家此舉便生了恨意,可以么?” 唐糖心中五味雜陳,錦袋之中每一劑的藥量皆是大得驚人,只怕不用大號的藥鍋都煮不下來,且是整整十劑……避子之湯多半寒涼傷身,他倆的孩子是有多天理不容? 她當然是恨死了,實在很難道出一句違心的話來。 岳霖終是黯然而歸,又囑咐一回岳棋:“在外記得聽姐夫的話,多長點眼色?!闭f罷終于走了。 岳家在南涼就有好幾家藥材鋪,岳棋自小認得這些,方才看著姐夫手中的藥早已呆了,祖父莫不是瘋了!這根本不是一碗避子湯的事情,這一大包藥,藥性峻猛堪稱虎狼,這樣的劑量連吃十天……表姐這輩子都別想再生育了。 再恨那拐走姑母的唐家姑父,人都已然雙雙故去,還有什么不可原諒?何況表姐終是姑母骨rou,老人家昨天還喜歡得無以言表,今日何至于殘害如此! 父親倒好,拍拍屁股跑了,也不管將自己獨個留在此處何其尷尬。岳棋幸好機靈:“姐夫,我先去倒了這藥好了?!?/br> 紀陶尚未答,林步清不知打哪兒鉆出來,扯著那袋子道:“袋子太沉啦,來來來,小的同您一道去倒?!崩妥吡?。 唐糖怔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注視紀陶。紀陶很少陰沉著臉,這會兒卻實在晴不起來,發現唐糖望著他,愈發來氣。 紀陶想起昨天白天外祖父尋他喝茶時談到的話題,問起紀府家事時,他說起他二哥已有一子,老人家顯是松了一口氣。 心狠手辣之人他見過不少,卻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無可理喻的事情。那老兒既懂得不可絕人香火,卻舍得自己的外孫女吃這樣的藥…… 最可恨就是眼前這個家伙,方才若不是她舅舅猛攔,她一碗藥早都下了肚。她這死心眼的牛脾氣,能不能不挑時辰犯,至少同他商量商量再犯呢? 唐糖自己本就十分委屈,卻見紀陶眼神幽怨的要命,狠狠將自己一剜,居然瞥開繼續不理她。 唐糖心虛捅一捅他:“三爺在生誰的悶氣?舅舅都走了,我不是處理得很好?岳棋已經把藥都扔了……” 紀陶悶哼一聲:“是,你翅膀硬了?!?/br> “誒誒,我仿佛才是受害者罷。三爺沒有一句安慰,反甩這樣的臉色給我看?!?/br> “你可想過……那藥喝下肚去什么后果?” “我方才分明就是在做戲!舅舅即便不拍開我,我也一定會砸了那碗!” 紀陶面色略微緩:“你有那么機智?” “機智不機智全看從小跟著誰混,又嫁了什么樣的人!拿什么玩笑,能拿小孩子玩笑么……給三哥生小娃娃,分明是我從前可望不可即的一個夢?!?/br> 他睨她一眼:“你自己的身體就可以玩笑了?” 唐糖一味諂媚著:“喂,你說我們家大閨女叫什么?紀三毛可好?好像不大婉約,要不叫紀小醉?爹爹這般醉人,丫頭多半差不到哪里去,你說呢……” 紀陶心頭一暖:“滑頭?!?/br> “紀滑頭?也好像還行……不過女孩兒喚這樣的名字容易遭人嗤笑,這個留給你小兒子用好了,大兒子不如你另想個實誠名字,家里的小兒子通常最滑頭……” “罵人呢?” “嘿嘿嘿?!?/br> 紀陶被她說得心動:“真的給三哥生這么多?” 唐糖掰一掰手指頭:“不多啊,為什么數到現在才三個家伙,難道是你不夠可以……” 紀陶一把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探了壞手去揉:“想不想嘗嘗什么叫做可以?” 唐糖癢得咯咯瘋笑,一勁討饒:“不要不要……光天化日,我知錯了?!?/br> 岳棋本是覺得此二人氣氛僵持,自從將藥扔了便一直立得老遠,此刻一時瞧呆:“唔?” 林步清老氣橫秋拍拍他,拿了張南涼地圖擋了他的眼睛,裝模作樣問路:“小少爺,你快幫忙看看,我們天黑能不能到?” 岳棋只有十七歲,也是心中好奇,撥開地圖繼續看得有趣,一頭答著:“能到能到?!?/br> “小的順便還想知道的是,過幾日都要在那個寨子借宿的話,那里有無有床榻呢?” 岳棋好笑道:“怎么想起問這個?你這想法不錯!下次我可以考慮賣榻給昆侖寨那幫土豪,不過他們都睡樹屋……買了要怎么運上去?我再琢磨琢磨……” 阿步哀嘆,樹屋,我家三爺的這個命…… ** 紀陶經了一段日子的急攻,對古昆侖語已然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對于十來種形似蝌蚪文之間的對照關系,亦有了清晰認知。 他手握昆侖寨小孩發蒙用的樹皮書,竟能指著告訴唐糖:“這些字雖非《道生一》上的文字,但其實很多相通之處,你看,這是天空的意思,這是綠樹,這詞是溪水……” 唐糖一臉崇拜:“三哥好生厲害?!?/br> 紀陶倒有些無奈:“厲害什么,那個麒麟rou,我是一無所獲,仿佛所有昆侖經文的譯文里,凡遇麒麟rou,皆是直接引用這串蝌蚪文,而避開了這一串字符的譯注?!?/br> “一會兒我們問問?” “尚不知這個古寨的禁忌,待我摸清……緩緩再問?!?/br> “嗯?!?/br> “可惜我都用眼睛看,誰也未給注過讀法,不會讀,不然溝通會便利很多?!?/br> 他求知心切,于是求了族長,特意請了族長家的小兒子皮皮,要他一頁一頁念來給紀陶聽。 紀陶好學得似個小孩子,唐糖暫且想不明白學會說昆侖話能有什么用處,在旁聽得略嫌無聊,便拉著岳棋去尋族長的大兒子奇奇請教。 岳棋不知道紀陶的打算,在路上聽唐糖提過麒麟rou,對這里的文字又有一定了解,記在了心里,著急將那一串蝌蚪文劃在了地上。 奇奇與岳棋關系甚好,然而看著地上這一串字符,竟先是愣了一愣,面色立時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紀陶:除了家里的床,世上所有的方式都試過一遍的人生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