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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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理獄 次晨,唐糖悄悄出了趟南院。 這是她頭回去看紀陶。 說是墳,不過孤零零一個小土堆。是時天上落些小雨,土堆前卻居然早早立了個人。 裘寶旸頂著一雙兔子眼回過身,聲音嘶?。骸疤翘?,你怎么如此晚到?” 唐糖抬頭望天,天方蒙蒙亮:“寶二哥這么早……難道您一夜未歸!” “你竟好意思說!我以為那般暗示,以你同紀陶的交情,連夜一定會來!”多年未見,裘寶旸還是舊脾氣,臉上放不下事,又有些想當然。 但他如此之不見外,唐糖沒來由地高興:“……那是怪我失禮,沒看出來寶二哥的暗示?!?/br> 裘寶旸不理唐糖,目光重回墳頭,竟是凄凄念起詩來:“東風吹雨過南樓……而今想起少年游……” 唐糖不忍聽,也不知接什么好:“寶二哥您一向還好?聽聞您如今在大理寺,也是呼風喚雨的角色了?!?/br> 裘寶旸親點了三柱香遞給她:“哼,認賊做夫,嘴里果然沒學什么好話!上香罷?!?/br> 同樣是哼,寶二爺就哼得很是親切,唐糖聽了不惱,但也不欲解釋。望望他,又看看那座孤墳,手里不接。 裘寶旸捧著香,氣呼呼地:“像話么?就算是素未謀面的小叔子,也早該來上香了罷?!?/br> 唐糖聽這稱謂,心中別扭得緊,瞥開眼仍不接香:“他若是不能瞑目,要這許多香火何用?” 裘寶旸蹲身將那三炷香一插,火氣很大:“你那夫君搗得好鬼!你知不知,紀陶此案若非有他作祟,那最要緊的證物,又怎會流落齊王之手?你道齊王為甚要取那件證物?齊王又是什么人?之前刑部就是齊王……唉!” 裘寶旸有所顧忌,說一半明話,藏一半在暗處。 唐糖心里自是千般滋味,為他紀二升官發財作嫁衣,此事她也是罪魁。 卻又另有疑團難解,那尊瓷盒,分明是由齊王岳丈魏升鑒送到紀府,又何以能算“流落”到的齊王那里。 唐糖未接他的話,卻問:“寶二哥,如今紀陶的案子,何處著眼,看得最分明?” 裘寶旸整一整官袍:“那還用說?” 官袍捂了一夜,最好洗一洗。 唐糖不想染上紀二的毛病,只避開些道:“聽說兇險?!?/br> 裘寶旸不以為意:“不兇險紀陶也不會……他不怕我怕什么?橫豎一條命?!?/br> “寶二哥,你看我這樣子,若想去大理寺當差,行不行?” 裘寶旸上下掃視唐糖,才發現她今早梳的是女兒發,著的卻是身男兒裝。 “切,不倫不類。你是通刑律,還是精斷案?就是審個偷兒,你也得識得破他偷梁換柱的手段罷。一介女流,能做什么?” 唐糖假作捋胡須的動作,淡笑道:“扮個小子,當當小差,混著看看。我是怕此案干系重大,內情繁復,寶二哥萬一查到深處孤掌難鳴……到時就算想送個消息,好歹也有個接應?!?/br> 裘寶旸聽來不錯:“嗯。不過等等……你去當差,豈不是同你那夫婿唱了反調?紀二會放過你?” 唐糖瞥一眼南院門:“紀二是紀二,我是我?!?/br> “看來你還存了點良心,未曾同他沆瀣一氣!”裘寶旸大喜,可才不多會兒卻沮喪起來:“還是不成的,別說我沒能耐將你弄進去,就算有,紀陶泉下有知,道是我拖你去那虎狼險境,豈能放我過門?” “紀陶要緊,還是你過門要緊?” “他若能活過來……”裘寶旸本想指天發誓,說著又喪氣,“說這些沒用的,你壓根就去不成?!?/br> “大理寺總有個把差役、打雜的缺?” “你若真是個小子也稍稍好辦,我爹……哦就是寺卿大人那個老狐貍眼睛毒著,且事無巨細……” 唐糖輕推裘寶旸,示意他靠得近了,悄悄塞了封藍皮面的信于他袖下:“寶二哥可試著將此信遞與吳主簿?!?/br> “吳主簿不管招錄差役雜役!不過寺卿大人倒是常命吳主簿……咦你為什么認得他?” 當日擬那藍信贈與唐糖之人,看似像一號大人物,究竟大不大,如今這樣的江湖,她是不懂的,就怕不過被尋了一場開心罷了。 原本唐糖最憂心大理寺根本沒這么個吳主簿,此際安心笑道:“寶二哥,總之拜托了?!?/br> ** 以為一場火能將紀二燒到西京去,不想他昨夜不急不緩,只道了聲:“哦,知道了?!?/br> 知道了。 以他紀二當初問那么多,如今不應當淡定成這個樣子。 唐糖總想著,程四死得蹊蹺,或許與他岳父徐春水有關,與古春林有關,又與鄒公子有關,說不好與那盜墓人也不無關系。 萬緒千頭,卻遲遲不見紀理有一點動作。 他倒是在家歇了兩日,上了一回衙門,又歇了一日。 在家時間長了,兩人在回廊拐角難免撞見,紀二瞥一眼她,默然不語,唐糖只當自己耳聾眼瞎,擦肩而過,目不斜視。 可在暗地里,唐糖知道了紀二沒有動作的緣由。 他被祖父狠狠痛罵了一頓,原因出人意料。 三爺的遺物被二爺當做升官發財的籌碼,送去了齊王府這事,老爺子是不知道的,更沒人敢告訴他。 但離奇的是,紀二送歸了這樣的籌碼之后,他的水部郎中之喜并未如期而至,反倒泡湯了! 他另接了份調令,無升反降,遷任虞部員外郎,駐與西京八竿子打不著的遂州,專掌全國新農器的研造。 紀鶴齡自然不是為了貶官之事罵的孫兒,他聽說肥缺落空,甚至為此十分高興,說該當好好擺幾盅。他罵的是紀二要去遂州,卻只肯一個人去,不肯領著唐糖一道去。 唐糖跟去遂州作甚?方便落井下石? 她沒有工夫。 與裘寶旸約了五天后南院外墳前,時辰到了。 寶二爺不負所望帶了好消息,有個姓鄭的獄史手下,正缺個跑腿的小隸卒,已然說定了,后天到崗,每日夜間應卯,雞鳴歸家,六天一休沐。 “覺是沒的睡了,好在你一個少奶奶,回家終歸有的補。衙中有我罩著,誰也不敢欺侮你。往后的事徐徐盤算,萬事好說,可紀二那里……你要怎么講?” 唐糖呵呵笑:“講什么?他是自身難保。紀大人后天早晨要出發去遂州,趕著上任呢!” 想來這紀二平常人緣實在不好,官場上立時就已傳遍了。裘寶旸早聽說紀理軼聞,如今在紀府確了實,愁容盡掃,心頭大快,為紀陶上過香,走了。 唐糖回去的道上,紀方正要去尋,說是老爺子找她。 所為何事,唐糖心知肚明,他就算欲她去,她還有差要當,哪有這個空閑。 唐糖入內的時候,帶著幸災樂禍的淺笑。卻見紀二乖乖跪在床腳,依舊俯首帖耳得像一只兔子。 她想象他也曾像只兔子一般,拱手將籌碼捧給了齊王,甚至一臉巴結地割開手臂,滴出血,當面教授齊王遇見這樣的蠱盒,該當怎么打開。結果,心心念念的前程泡了湯,紀陶的冤情,亦被埋葬了。 唐糖看著那具可憐的背影,登時連半句落井下石的話都沒胃口說。 “糖糖你這就去收拾包袱,同你二哥哥去遂州。他常駐遂州,身邊只帶一個小廝怎么成?” 唐糖低頭笑:“二哥哥去遂州又不是游山玩水,只怕新官上任,公務纏身,我去倒教他分心?!?/br> 紀鶴齡不高興:“新婚燕爾,分心才是常情,督造些農器能有什么大事,上回他在西京不是幾天都等不得?” “西京是短打算,遂州是久日子,日子一久,公務上手,就算二哥哥不讓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瞧他的!” 紀鶴齡笑:“還是糖糖實誠?!?/br> “那么好不好?橫豎現在不成,家里我放心不下您?!庇譁惾ゼo鶴齡耳邊,“我要那么爽快肯去,您裝病之事,豈不教他一眼識破了?” 紀鶴齡窘著臉一通咳嗽,覺得唐糖此言甚是。裝模作樣又罵了孫兒兩句,才算是默許了。 同出西院時,紀理心懷感激,竟是說了個謝字,唐糖不稀罕,回他一聲“哼”,兀自先走了。 ** 鄭獄史顧名思義,老頭兒是大理獄的人。 唐糖頭天去監獄當差,裘寶旸比她還緊張,一會兒怕唐糖露了馬腳,一會兒又擔怕她領到什么苦差。 “知道我送你進監獄,紀陶非活扒了我的皮?!?/br> 唐糖搖頭笑:“什么話,這算哪門子進監獄。寶二哥之前說的徐徐打算,我以為很好?!?/br> 寶二爺將唐糖打量了又打量,并不知唐糖得過紀二指點,大贊她眉眼畫得十分像樣,而那鄭獄史本就老眼昏花,必定什么端倪都瞧不出來。 鄭獄史分給唐糖一樁小差事:將大理獄一堆陳舊的鎖送去鎖匠那里修。 “那個鎖匠老眼昏花,此間的人犯皆是要犯,鎖具關系重大,三天五天的不礙事,你一定得盯著他修完才準送回來?!?/br> “哦?!?/br> 連夜抱鎖敲開鎖匠門,老頭子果然更老眼昏花,看了一眼,說這個不能弄,那個不好修,剩下的,三天五天都弄不完。 唐糖又不是真的去大理寺混飯吃,三天五天,那又耽誤走多少功夫。她隨便留了兩把應付老鎖匠,抱著其余的歸了府。 南院外有間廢棄的老花棚,唐糖躲起來換下小獄卒的衣裳,換上出門時候的衣裳。 天沒亮的時候,她終于抱了一堆鎖具潛回東院,悄悄進了里屋,連外間值夜的橘子都沒驚動。 唐糖東西抱累了,一股腦兒扔在案子上,嘩啦啦。 抹汗喝水的時候,屋里的燈亮了。 唐糖又驚又恐,紀二不是昨晨就趕赴遂州上任去了? 身后的聲音陰沉沉:“唐小姐去給紀陶上墳,仿佛上了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紀二v:我一走,上墳就改成夜里了! 夜里更新~ 愿尼們都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 么么~ 第14章 燈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