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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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本人的意志……” “是?!?/br> “病痛使他飽受折磨……”這一句, 溫別玉的聲音有點抖。 “是?!?/br> …… 不知為什么,溫別玉突然想起了爺爺,雖然維持著開朗的樣子,但真實地衰落、痛苦,沒有人幫助就什么也做不了的爺爺。 很久很久沒有出現的玻璃好像又出現了, 聳立在他面前, 上邊凝結了一層朦朧的白霧,隔絕著他對外界的感知…… “別玉, 你在害怕嗎?” 俞適野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溫別玉耳朵里。 唯獨俞適野,只有他的聲音,能像扎穿一層紙那樣,輕而易舉地穿透屏障。 溫別玉恍然大悟。 “我……是的,我原來在害怕?!?/br> “別怕?!?/br> 俞適野按住了溫別玉的后腦,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俞適野告訴懷中的人: “這不是一個可怕的過程,這是一個通向安寧的道路?!?/br> 他懷中的人顫了顫,接著,俞適野聽見溫別玉的微帶沉悶的聲音: “小野,你怕嗎?” “當時有些怕?!?/br> “現在呢?” “這是安德烈意志的貫徹,是安德烈為自己尋求的解脫,他是抱著睡一個好覺的想法,去做這一切的?!?/br> 俞適野先說了這么一長串,才在最后,牽牽嘴角,露出些自嘲的笑: “……我全都明白,但我還是有些怕。死亡總是讓人害怕的?!?/br> 所以…… 他抱著溫別玉的手臂更加用力,錄像播出了他最漂浮的時日,其中藏有他最堅定的意志,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也告訴溫別玉: 我不會讓你體會這些恐懼的。 俞適野給了溫別玉一些時間,在差不多的時候,他輕柔地、甚至帶點玩笑的告訴溫別玉:“難受的話就哭吧,我會安慰你的?!?/br> 縮在懷中的人先是點點頭,接著搖搖頭。 “我還好……就像你說的,這是他的選擇,是他意志的貫徹。我有些害怕和難受,可是害怕和難受只該是我的,這是一個很平靜的結尾……這也是你想告訴我的,是嗎?” 這是世界的本質,有黑與白,但并非所有都是黑白對立。 一如失敗孕育成功,恐懼滋生堅強,只要再添加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本來對立的雙方就能碰撞出神奇的火花。 溫別玉仿佛跑了一次長跑。 他感覺疲倦,但疲倦只存在于身體上,他的大腦額外清醒,跟含了一整把薄荷片似的。 他終于想起了關于當時的更多的東西,他來找俞適野的情況……真是神奇,在看錄像的時候,他一點兒也沒有想起這些,可明明來到這里之前,他還對此耿耿于懷。 “我在想,”溫別玉微微迷惑,“當時我為什么沒能走上去。明明我看見你兩回了,我猜到你接了個很重要的電話,我一開始完全不認為載你的人和你有關系,我在咖啡店里直到最后都認為你會來見我……就像閱讀考試的大題目,我的所有解題思路都是正確的,可我粗心大意,缺乏自信,最后答錯了?!?/br> “如果這是錯誤的代價,這個代價太大了。如果是現在……” 溫別玉說到這里,慢慢歇了聲音。 俞適野問他:“現在怎么樣?” “如果是現在,我一定會在看見對方抱你的時候就走上去,直接面對你,問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我了??赡苓@種行為不夠道德,可能只是出來社會這么多年,被客戶拒絕出了厚臉皮……”溫別玉若有所思,最后看向俞適野,“可我還是會這么說?,F在的我更加相信我自己。更加相信你愛我?!?/br> “如果是現在——”俞適野同樣接上話,他摸摸眼角,笑了,“我就相信自己看見你了?!?/br> 沒有太多的安慰的話語,氣氛甚至意外的有些輕松。曾發生在另一人身上的痛苦,他們都感同身受;當痛苦之余的成長隨之降臨的時候,快樂便是藏在黑巧克力里的酒心。 看完了錄像,也該從這里離開了。 俞適野帶著溫別玉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那是一家花店,他在這家花店里扎了一束紫玫瑰。熟悉的街景隱約喚起了溫別玉的記憶,接著,他想起來了:“我們去日本之前,你有一次一聲不吭地出了國,你是來了這里?” “對?!?/br> “你扎了這束花,是……” 溫別玉有了隱隱約約的猜測。他的猜測被驗證了。 俞適野帶著這束花和溫別玉一起來到安德烈的墳墓前,他蹲下身,將紫玫瑰放到墓碑前,接著,他抬手撫摸墓碑,對安德烈低語一句:“我想來和你說句話……我現在很幸福?!?/br> 溫別玉聽見了俞適野的話。 他走上來,同樣蹲下身,挽住俞適野的手,像告訴父母一樣正式地告訴安德烈:“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小野?!?/br> 這引來了俞適野的一聲笑。 俞適野側了頭,看著溫別玉,眼睛里有圈光,閃閃照人。他和溫別玉說: “一年里,我總會來這里幾次,先看看他,再去跳傘……” “帶著我給你的玉扣?”溫別玉問。 “是啊?!庇徇m野說,“那能給我一種回來的信念?!?/br> “帶著玉扣,不如帶著我?!睖貏e玉沒有阻止俞適野進行這一似乎十分危險的運動,只是很認真地像俞適野建議,“玉扣只能告訴你要回來,我能告訴你拼命也要回來吧?” “……你說得對?!庇徇m野笑了,“你要和我一起去跳傘嗎?” “當然?!?/br> “好,我帶你去。在此之前,先讓我送你一樣東西?!?/br> 俞適野沒有給溫別玉選擇的機會。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帶著溫別玉,再度回到方才的花店。第一次進來,是緬懷和追憶,再次進來,是為了炙熱的愛。 他想為溫別玉挑一大束玫瑰花。 紅如火焰的玫瑰花。 溫別玉這回跟上了俞適野的思路,他有些感動,但顧慮著俞適野對紅色的陰影,不愿勉強人,自己從花筒中挑了一只含苞待放的:“不用太多,這支就夠了。意思意思?!?/br> 俞適野始終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從后圈住了溫別玉,如溫別玉所愿地,將他手中的玫瑰花放在臺子上,接著,也沒停,就著這個抱人的姿勢,抽出第二支,第三支…… 一支接連一支的花朵從俞適野手中經過,被他擺放在第一支花的周圍,這些紅艷的玫瑰如同當初的紅楓,在經由他的手與他的眼后,漸漸與另外的紅區分了開頭。 這不是恐懼。 這是熱情,這是美麗,這是勇敢。 這是我的愛。 他將店里所有的紅玫瑰都買了下來,在臺上做成了一束無比巨大,幾乎能將人埋入的玫瑰花束,隨后,他將溫別玉和花束一同抱起,塞進車子里。 溫別玉有點兒懵。 玫瑰的紅照在他的臉頰,讓他臉頰都變成了粉色。 他頗為手足無措地捧了花好一會兒,左右直望,突然靈機一動,將花束放到了后座,想想,又自己抽出一朵,拿在手里保留著。 他這時再回望后座,發現整個后座被裝飾成玫瑰的海洋,那樣熱烈的顏色,就算站在車子外頭的人,也能毫無障礙地感覺到。 溫別玉看了許久,有些躍躍欲試,又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太夸張了,不知道的人看著還以為是婚車?” 俞適野壞笑一聲,仿佛也同意了溫別玉的觀點,一腳油門直踩,車子向前飛馳。 風從敞篷處呼呼吹入,吹得后車廂的玫瑰抖出陣陣紅浪。 副駕駛座的溫別玉手里還有一支玫瑰,他一時望著前邊的路,一時望著手里的花,一時又透過后視鏡,悄悄看了后邊花。 他嘴角揚起一點笑。 “小野……” “嗯?” “我們像在趕去結婚的路上?!?/br> “我們正在去做一件更浪漫的事情?!?/br> “?” “跳傘?!庇徇m野告訴溫別玉,“有時候,跳傘比婚禮更浪漫?!?/br> 溫別玉相信俞適野說的所有。 他低頭,嗅嗅玫瑰的花心,再側頭,將一個吻印在俞適野的臉頰。 浪漫的車子在浪漫的路上一騎絕塵。 等到他們到了跳傘基地,乘著飛機一路飛到云海之上,當溫別玉被俞適野用專用的跳傘帶綁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溫別玉終于明白了…… “我們就這樣綁著,前胸貼著后背,像連體嬰一樣跳下去?” “對?!?/br> “我……” 溫別玉朝外頭看了一眼,他深深吸上一口氣。 說的時候振振有詞,真到了地頭,慫了。 第五十五章 “真不陪我跳了?”俞適野笑問一聲。 “……”溫別玉左右為難。 他此刻內心的處境特別像他此刻身體的處境, 進退維谷, 往前不敢跳,往后不甘心,跟個夾心餡餅一樣。 俞適野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助溫別玉下定決心, 他抱著人往前一步,安慰道:“別擔心, 我數一二三,我們跳就完事。跳到半空你就high了?!?/br> “等等,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