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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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別玉眨了一下眼,慢慢理解了。 父母不想回來,不想見他。他們害怕見到他。 身旁的木偶戲并沒有隨著他們的離開而停止,而是越演越烈,溫別玉始終在玻璃后邊沉默以對。 直到他在車站見到俞適野,他同樣能夠感覺到,暗藏在俞適野內心的恐懼,和父母一樣的恐懼。 那種令他恐懼的恐懼。 我在害了爺爺的同時,也害了俞適野嗎? 讓原本根本不用面對這些的俞適野,碰到了這么多可怕的事情…… 身旁的毛玻璃將他徹底圍攏,他在玻璃的一端,其他人在玻璃的另一端。 父親已經不在身旁了,但他們的聲音和他們的影子殘留下來,被錄進攝像機,在眼前耳旁循環播放。 太吵了,太吵了…… 如果玻璃能夠再厚一點,我是不是就聽不見這些了? 玻璃果然變得更厚了,聲音小了,溫別玉感覺更加麻木,或者疲憊,連動彈一根手指,都要想很久很久。 下了車,他回到了家里。 他看見鏡子里丑陋的自己。他打了一個冷噤,他也開始恐懼,更覺得這樣的恐懼會蔓延到俞適野身上。 我是不是應該離開幾天? 他思考著,說出這樣的話之前,俞適野倉惶先說了,匆匆先走了。 可是恐懼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它們在俞適野身上越積越多,也拉開了他和俞適野的距離。 玻璃房子里的恐懼越積越多,無處釋放,他害怕俞適野因看見他而恐懼,更害怕自己不留神時,忍耐不住,把里頭所有的恐懼宣泄給唯一能進來的俞適野。 他害怕自己開了口,說了一句話,就像擊潰父親一樣,同樣傷害了俞適野。 他把所有的話都吞回肚子了。 他沉默地望著越來越疲憊,越來越糟糕的俞適野,看著他尾羽褪色,毛發雜亂,看著他,像看見窗臺上那朵焦枯的花。 沉默之中,一個想法生根發芽,糾纏不去。 如果兩人分開一段時間…… 俞適野也會快樂些吧,他不用再承擔不屬于他的重擔,不用再看見面目全非的我…… 起碼到我能夠承受這些,起碼讓我的樣子不那么叫人害怕,起碼讓我能夠不再加重小野的恐懼…… 閉合的門被敲響了。 俞適野站在外頭,小聲問他一句話。 才下的決心劇烈的動搖起來,隨后如房屋垮塌在強震中。 其實不是俞適野需要他,而是他需要俞適野,越陷在恐懼與泥淖中,越想擁抱俞適野,越想從對方身上得到慰藉。 自私最終壓倒了理性。 可等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門外已沒有了人。 很多年過去了,門還在,他依然沒有從那扇被敲響卻沒能及時開啟的門后,走出來。 第四十二章 時間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它給人帶來了很多傷害, 也給人帶來了很多可能。 他們曾在這里分離過,中途路過很多風景,走過很多岔路, 還翻越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但他們最終在命運的指引下回到這里, 見著最初的人。 一開始是俞適野抱著溫別玉,后來是溫別玉回抱俞適野。 溫別玉說完了過去, 也沒有松開手,他依然用雙手扣著俞適野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俞適野的頸, 這樣無聲地站了好一會, 溫別玉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抬起頭來,慢慢說: “直到現在還和你談這個, 我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這些解釋還有沒有意義,是我太自私了……俞適野,我能再自私幾分鐘嗎?我還想要再……抱你幾分鐘?!?/br> 俞適野看見了溫別玉的臉。 對方的臉還沒有干,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宣泄情緒的緣故,一旦開始, 就停不下來。他一邊說話, 一邊掉眼淚,滾圓的淚水如同人魚的珍珠。 俞適野的喉嚨緊了幾秒, 他的雙手突然用力,將溫別玉抱起來,放在旁邊的小床上。他俯下身,慢慢的,輕柔的,吻去對方的淚水。 俞適野的吻是魔法。溫別玉眼中不再有淚水,只有水洗過后明澈的雙瞳。 對著這雙眼睛,俞適野刻意輕松:“這樣說來,當年的我們都是小傻瓜。要是當時我直接踹開那扇門,可能就什么事也沒有了。我們也不會——” 他不太輕松得下去。 溫別玉爺爺死亡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分手的準備,后來他更接受了這些,接受了這個刻骨銘心,歷歷寫在生命中的分別??墒呛鋈恢g,另一種可能出現在他眼前,告訴他,他們其實可以不分開。 渴望來勢洶洶,如巨浪一樣自他心底翻卷起來,他開始耿耿于這分開的九年,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假設,每一個假設都通向他和溫別玉沒有分開的那個可能性。 隨后他的腦海擠進很多快樂,很多虛假的快樂。 俞適野猛地閉了一下眼。 快樂之后是更多的不滿足。它們如狂飆的車,在他體內橫沖直撞,讓他失控。 這個時候,一只手撫上他的臉,溫別玉向他貼近。 溫熱的身軀將他擁抱,清晰的話響在他耳旁。 “小野,我在這里。抱住你了?!?/br> 恍惚里似乎有什么在體內炸開,俞適野睜開了眼睛,他的吻落在溫別玉唇上,像一道火焰,倏然燒了起來。 …… 云收雨散,所有結束的時候,俞適野攬著溫別玉,一同倒在狹小的床鋪上。 溫別玉已經徹底累了,俞適野還沒有。他正緩緩放松著緊繃的身體,還沒徹底放松下來,屬于溫別玉的一只手探了過來。 俞適野及時抓?。骸澳阆敫墒裁??” 溫別玉臉上猶帶著紅暈,很是無辜的看了俞適野一眼,仿佛在疑惑俞適野為什么要問這么顯而易見的問題。 俞適野繼續警告:“差不多了,不要鬧,再繼續你要受不了了?!?/br> 溫別玉:“你確定要忍著?” 俞適野是真的怕自己忍不住,索性將人整個拴在懷中控制住。 灰面的素色床品帶著些皂角和陽光的清香,像是才洗過沒有幾天,俞適野確定了床上用品的干凈后,扯過被子,蓋住兩人。被子也是素面的,灰白相拼,俞適野看了好一會,感覺自己的記憶被模糊喚醒了: “這是我們當初買的嗎?” “不是?!睖貏e玉掙了兩下沒掙動,也放棄了,乖乖趴在俞適野的懷中說話,說完,又仿佛不經意似的補充一句,“是同款?!?/br> 俞適野低笑一聲,將溫別玉抱得更緊一些。 他的呼吸灑在溫別玉的頸上,聽見對方跳動的心音,一下一下,都跳在自己的胸膛里。 這樣安靜地擁抱一會后,溫別玉低聲問:“在想什么?” “在想你藏的秘密真多?!庇徇m野說,“除了這個,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懶懶靠著俞適野的溫別玉瞬間一僵,他的目光忍不住瞟向手上的戒指,又若無其事地挪開……說謊的時候不做考量,等到可能被揭穿的時候,各種問題就輪番上陣,這事兒怎么解釋怎么尷尬,溫別玉決定…… “沒有,就這些了?!?/br> “真的?按照你的性格,你這邊藏了一點,那邊還會再藏一點,簡直是活體倉鼠癥患者?!庇徇m野不是特別相信。 溫別玉有點被說中了的惱羞成怒,他化被動為主動,直接出擊:“別光談我的,你就沒有秘密了嗎?” “……” 這句話像枚釘子,一下穿透俞適野的心。 正如在今天之前,溫別玉始終將這九年來的所有事情對俞適野守口如瓶……俞適野也有一件從頭到尾對溫別玉守口如瓶的秘密。 關于溫別玉爺爺死亡的秘密。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將這個秘密帶入墳墓,但是在這個瞬間,在聽到這么多過去的今天,他還是……還是動搖了。 動搖也只是一瞬,感覺著懷里的人,他的心又慢慢堅決起來。 他也搖頭:“沒?!?/br> 溫別玉瞅了俞適野一眼:“你騙我?!?/br> 俞適野:“……” 溫別玉發出警告,一口咬在俞適野的脖頸上:“我覺得你最好說實話?!?/br> 俞適野倒抽了一口氣,不痛,很躁動。未免擦槍走火,他立刻投降:“我知道了,等晚上回家跟你說,可以嗎?” 溫別玉這才滿意。 兩人繼續躺了一會,俞適野望著房間與窗戶,摸著溫別玉的發絲,忽然嘆氣:“感覺浪費了好多時間,還賺不回來,接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得精打細算了?!?/br> “精打細算我是能手,存著存著,時間就變多了?!睖貏e玉接上話,可能因為埋首俞適野的胸膛,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 “嗯?!庇徇m野微微一笑,“那以后就都聽你的安排?!?/br> “……俞適野?!?/br> “嗯?” “我們待會去約會吧?!睖貏e玉抬起了眼,兩人說開了,他也不再回避過去了,“之前因為爺爺,我們周末也沒怎么認真約過會;后來你又走了,我連想和你走走校園里的小路,都沒有機會了?!?/br> “在我答應你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br> “什么事?” “叫我小野,這樣聽起來親密些?!?/br> “……” “快叫,我就想聽你這么叫?!庇徇m野在溫別玉唇角偷了個吻。 溫別玉慢了半拍,回應這個吻,回應的同時,悄悄的,藏著蜜,說出那個親昵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