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可汗聽得懂嗎?】袁樵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曹cao對他兒子說的。三姨說這個話,意思是說,大事上頭沒私情的,政治殘酷。 第174章 爪牙仍在 長長的隊伍從眼前走過, 人馬帶起一條長長的塵土連成的黃龍。最后一個士兵從眼前走過, “龍尾”隨著他的步子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遠方天地相交的一線。 “先回去吧?!绷河裉崽崾掷锏母觳? 低聲說。 陸氏在她手里哭得渾身發燙,李淑妃自福安宮設宴之后便沒有再出現,今日送行, 只有陸氏夾在隊伍里?;羔谂c陸皇后都擔心陸氏, 囑咐了燕國夫人與梁玉兩個人看好了陸氏。陸氏哭得懵懵的,低聲道:“恁地心狠!” 燕國夫人看著這兩個人,女兒都走了, 將心比心, 也是難過得緊。梁玉比陸氏要好一些,也是灑淚而別,她性子比陸氏剛強,美娘又是收養的, 阿鸞可是陸氏親生的!三人擦擦眼淚, 梁玉與燕國夫人將陸氏送回福安宮。 福安宮里, 李淑妃安靜地坐在小殿里, 遙望著城門的方向。殿里靜得嚇人, 宮女與宦官侍立兩側,呼吸聲都壓得極低。 燕國夫人勉強道:“有許多人護送, 路上當無兇險?!彼约阂仓肋@話說得不大靠譜,只說了一句就咽下了,幾乎想逃走。 李淑妃對梁玉道:“累得你也白養了一個女兒?!?/br> 梁玉道:“好好回來就不算白養了?!?/br> 李淑妃道:“這些年我看得多了, 斷沒有為了一個女孩兒就改變方略的道理??此拿?,總好過絕食死了。只是……要累得圣人清譽受損了?!毖蹨I順著干枯的臉頰流了下來。 她一直忍著沒哭,就是為了這一哭。阿鸞走了,是拿命在搏,留下的人卻要面對這一地雞毛,且得收拾好了。除了李淑妃婆媳,桓嶷受到的沖擊是最大的。長兄、前太子留下的唯一的遺孤,就這么出塞了,桓嶷必然受譏。其次是梁玉,收養的女兒填了進去,說出去也不大好聽。這兩個的處境一旦不好,李淑妃簡直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梁玉道:“娘娘別想那么多,三郎、三郎他……”她最不愿意阿鸞出塞的原因就是這個,這會兒也沒法兒說不礙事。 李淑妃道:“先帝對圣人抱了多么大的期望呵,我竟沒能教好阿鸞,讓圣人的令名因此受損。我還有什么臉去見先帝呢?”一句話說得陸氏又哭了起來,丈夫給她留的就這一個女兒,現在也沒守住,還是女兒自己要走的。 燕國夫人陪幾人哭了一陣兒,胡亂勸了一通:“三位都保重,等兩個孩子回來了,你們卻病倒了,她們豈不也難過嗎?” 李淑妃道:“這狠心的東西,她還會心疼我們嗎?” 燕國夫人語塞。 梁玉回過神來:“我得走了,還有事兒沒辦呢?!?/br> 李淑妃忙說:“快回去看看吧。這事是我沒教好孩子呀!”袁府里頂梁柱都被派出去了,如果沒有這件事,袁樵不一定現在就會被奪情派出去?,F在袁府得梁玉支撐著了。 梁玉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回到家的時候人又恢復了正常。楊夫人今天早上送兒子的時候哭了一場,現在已經好了一些,袁樵將林犀也帶走了,林母也在楊夫人面前,兩個人的眼睛還紅著,眼淚倒是已經干了。 梁玉道:“都送走了,前頭一段不曾出關,一應供應都是好的。后頭一段有軍士護送,也不應該出岔子。他們是去重建王庭的,王庭建起來,只會越來越好,他也就該回來了?!?/br> 楊夫人道:“總是……忠于王事?!?/br> 梁玉道:“我把護衛給了他,只管護著他們,不管別人?!?/br> “哎?!?/br> 梁玉又安撫林母幾句,林母道:“學生跟著老師,天經地義的,我就等著他回來。如果沒有府上,我們母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他該侍奉著老師的?!?/br> 梁玉想了想,道:“我去宮里一趟?!?/br> 楊夫人道:“不要亂打聽消息,我看圣人心情也不大好。君臣如天淵,哪怕再親,也小心些?!?/br> “噯?!?/br> ~~~~~~~~~~~~~~~ 梁玉到了宮里,桓嶷不在兩儀殿也不在昭陽殿。陸皇后聽說她來了,先將她延至昭陽殿。梁玉遠遠便看到陸皇后站在臺階上,急忙快步走了過去。陸皇后也快步迎了下來,不等梁玉下拜便握住梁玉的手說:“三姨可算來了!” “三郎怎么了?” 陸皇后低聲道:“去了東宮,誰都不許跟?!?/br> “???” 兩人面面相覷,心里都是一個念頭——這是想起仁孝太子來了! 陸皇后道:“阿鸞可真是不懂事?!彼蚧羔谥室惨幌蚝裼龈0矊m,阿鸞這一手可是將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了,陸皇后也有了一絲怨氣。她不提美娘,美娘是梁玉的義女,還不是從小養大的,感情就沒那么深。真正傷著了桓嶷的還是阿鸞。陸皇后既要做賢后,就明白大體。阿鸞這一出,桓嶷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梁玉道:“走都走了,就不再提了吧??偙仍诰├锇舅懒撕寐??!?/br> “噯。那……去看看?” “好?!?/br> 桓嶷現在還沒冊太子,東宮沒個主人,后半截空著只有幾個灑掃的宮人,前半截還留了點不及搬走的衙署?;羔谡诤竺?,斥退了宮人,望著寢殿發呆。孫順守在外面,低聲道:“圣人不許打擾?!?/br> 陸皇后與梁玉站在外面等了許久,到日頭偏西,孫順進去小聲通報?;羔诿偷鼗剡^頭來,神情莫測。 陸皇后拉著梁玉的手,兩個人慢慢往前走,桓嶷忽地轉過了頭去。她兩個走近了,桓嶷才說:“那一天,我陪著大哥,在這里等她出生?!?/br> 陸皇后道:“圣人當為社稷為百姓保重,也是……為了我們?!?/br> 梁玉道:“打盹當不了死!事情還沒完呢!這事兒是悲是喜,得看你!看朝廷!你做生,它就生,你做死,它就死?!?/br> 陸皇后驚訝地看著梁玉,她一直聽說梁玉很有“威名”,接觸時卻覺得她是一個很善解人意極和善的人,此時方才覺出一點“鐵笊籬”的味道來。 桓嶷眨眨眼,苦笑道:“我雖布置了這許多,派了許多人去——??!姨父也去了,三姨,莫怪我——其實知道,這幾年是無法再興邊事的?!?/br> “那又怎么樣?這幾年不動手,以后也不準備動手了?” 桓嶷憋得太狠,反而有了傾訴欲:“你們不知道,右部可汗不算什么,是左部!右部完了,左部可汗就能一統五部,到時候……哪里還能顧得上阿鸞?我得擔心他們大舉入侵了!” “這不挺明白的嗎?”梁玉就怕桓嶷一時轉不過筋來,氣極了先跟左部可汗動上了手?;羔诓皇且粋€沖動的人,但是龍有逆鱗。 陸皇后也稍稍放下心來,勸道:“圣人既有方略,不妨先用膳,再召執政商榷?!?/br> 桓嶷道:“有什么好商榷的?用膳去!三姨,一起來吧?!?/br> 梁玉道:“好?!?/br> 陸皇后見桓嶷不再獨自生悶氣,頗有一絲喜意,問桓嶷在哪里吃,又問他想吃什么?;羔谝膊惶籼?,登輦去了昭陽殿。 昭陽殿里,陸皇后與梁玉都留心觀察桓嶷的飯量,發現他吃得很有氣勢,進食的數量卻不如往昔??丛谘劾锒疾徽f話,也不敢在他賭氣的時候勸他多吃,怕他積食?;羔诔酝炅孙?,裝作沒事人一樣擦擦嘴,笑問梁玉:“三姨是怕我想不開嗎?我這不是挺好的嗎?” 梁玉道:“是啊,那我就放心了。我這就回去啦?!?/br> “我送你?!?/br> 陸皇后斟酌再三,揮著手絹兒將姨甥二人送出去。 ~~~~~~~~~~ 桓嶷出去時不用輦,與梁玉兩個人邊走邊聊,他越走越快,說話語速也很快:“她怎么會有那樣的怪念頭?!離經叛道!娘娘與大嫂都是循規蹈矩之人!” 梁玉道:“人在這個年紀都覺得自己挺能干的?!?/br> “覺得!覺得!” 梁玉道:“你想想自己的事情,行不行?” “我有什么事呢?不挨兩句罵的都是圣王,我看我是做不成了的!” 梁玉道:“現在說這個話還為時過早?;ㄅ枥镆粎搽s草、兩塊破石頭看著掃興,放在山上,那草一片一片的,石頭一堆一堆的,那叫氣勢。一個人,正看是忠厚,落在小人眼里未嘗不是偽善。嘴長在別人的身上,我只做實實在在的事情,不嫌累就叫他說去!累不死它!” “噗——”桓嶷被她越說越慷慨激昂的語氣逗笑了,自己的精神也是一振,“是是是。三姨總是這樣?!?/br> 想了一想,很敏銳地回想起了阿鸞與美娘的態度,問道:“三姨,你覺不覺得現在憋悶呢?是想過現在的生活,還是……以前?”他一直覺得應該是現在比以前好,以前過得提前吊膽,怎么比得上如今的富貴安樂呢?但是阿鸞與美娘的選擇又讓他心生疑惑了。 梁玉問道:“想聽實話?” “嗯?!?/br> “實話是,現在是比以前好。不過以前有盼頭,現在……”梁玉搖搖頭,“現在就是以前盼的。下面不知道盼什么好了?!?/br> 桓嶷不客氣地嘟囔:“閑的?!?/br>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br> “宋奇調到鴻臚?!被羔诤鋈幻俺隽艘痪?。 梁玉微驚:“???”宋奇不是才升了官嗎?怎么又調到鴻臚去了? 桓嶷自言自語地道:“宋奇是個精細人,一定能夠做好鴻臚的?!?/br> 梁玉問道:“我知道他是個能干的人,你這是……” “先準備著,唉,還差將軍?!?/br> 行,沒有腦子一熱就先動手了就行。不過想想,阿鸞都走了,惡名也擔了,早些晚些也都那樣了,還不如按著自己的調子來,勝算更大。 梁玉道:“既然要準備……你是不是……” “什么?” “我的傻念頭啊,有文試,為什么不開個武試?打不起來不就是缺人才嗎?反正都是養人,怎么養不是養?” 梁玉覺得這個還是可行的。大家都知道,誰提拔的人聽誰的。朝廷比較擔心的就是邊將跋扈,桓琚就是怕這個,才在晚年把邊將又收拾了一通。如果從一開始就是桓嶷手里選出來的人呢? 她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立場——憑本事出頭。之前因為接觸的都是識文解字的人,尤其后來也算卷入了科考的事情里,她滿腦子想的只有“文”。如今提到邊事,便很自然地想到了“武”也是可以選拔的嘛! “我知道,什么事兒想干得極出色必得要天賦,可是如果不是非得一舉薦就要個頂尖的,中等的人是可以選取的。矮子里拔將軍是很難的,要是一群不那么矮的人里再找個兒更高的呢?豈不是比大海撈針來得強?何況舉薦也未必是一看就準不是?” 桓嶷這回不繃著了,點點頭:“可以試一試!”他肚里算了一輪,指望著不打一仗就完全解決左右兩部是不可能的。要打,他有錢有糧有兵,缺的是將,能練兵、帶兵的將。沒有“將”,先選點“?!币残?!他爹真是太疼他了,弄得一個個沒有銳氣,承平的時候沒關系,遇到事情就麻爪了。 梁玉喜道:“行吧?” “行,”桓嶷又點一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沉緬在這件事里面?!边€是得把自家的事務給理好,派中樞的官員到地方職是他最近在推行的事情,被撈回來的于累就是被派出去的。于累因為臨時有事被征回,派任地方的事情卻不能停!得讓中樞的官員都嘗嘗味道,且部分中樞官員也是有能力的,讓他們任地方對地方百姓也有利。 梁玉輕聲道:“你心里有數就好?!笨椿羔谶@意思,已經是有了主意了。而她也不大可能參與進下來具體的事情里,梁玉微有遺憾。這或許就是美娘說的“沒了聲息”? 姨甥倆似乎心有靈犀,桓嶷恰問道:“三姨,不想美娘嗎?” “她現在與彥長同行,等彥長回來了我再擔心也來得及。到了,回去吧,讓人瞧見了該說你了?!倍嫉綄m門口了,御林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桓嶷道:“珍重?!?/br> “噯?!?/br> 桓嶷說完“珍重”,轉頭就把執政召了過來,連下了兩道詔令,第一道是把宋奇調到鴻臚。右部可汗走了,可以清算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鴻臚居然事到臨頭才知道,真是個廢物!桓嶷決定請他回家吃自己。 執政們沒有異議,紀申與陸國丈先將桓嶷嫁侄女的怒氣放到一邊,只從應對左、右兩部未來變局的角度來考慮,選派一個更加精明強干的鴻臚寺卿也是理所當然的。雖說“用過不用功”、“知恥而后勇”,先帝朝后期天下太平,鴻臚寺卿干得最多是招待賓客和吊唁,以他的經歷就算想勇,也沒那個“勇”的底子。宋奇是先帝手里用出來的人,精明強干,地方也任過、中樞也任過,代理京兆也沒出過岔子。雖然品德夠不上賢者,卻是個會用陽謀的聰明人,并不一味陰沉。就他了! 桓嶷第二道詔令也被執政們一致通過,即詔開武舉。就在秋天,時間雖緊卻比較好辦?;羔诘溃骸跋扔谲娭羞x拔?!辈⒉粡奶煜聫V選,而是先試一試水。這個紀申和陸國丈就能接受了。反正要備邊的,也都知道現在的軍隊只是堪堪夠用,確需整肅。 紀申曾勸過桓嶷不要興邊事,世易時移,他也不一聽桓嶷沖著軍事下手就馬上勸諫。先看桓嶷接不來還有什么舉動沒有,如果過了界,那再勸。 桓嶷的第三件事卻是:“中樞官員派任地方的事情還是要繼續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