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咱們阿先也長大了,會有朋友,也會有不必驚動長輩的事情要處置。他需要有這么一個地方,他做起來從容?!绷河袷墙涍^仔細思考的,袁先十二三了,梁玉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非常想上天的籌劃著自己扒個窩好作妖。后來出家了,也沒見就長歪。 與其讓袁先自己琢磨,不如她給袁先準備好了。 劉夫人笑道:“你看著辦就好?!?/br> 梁玉得到了首肯,與袁樵商定了撥給袁先的地方,又給袁先加了零用。袁樵本不大贊成這件事情,他的觀點里,家里是不會虧待袁先的,何必弄這個呢? 梁玉則勸他:“都打這個年紀過來的,好面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壓抑不是辦法,堵不如疏。什么都管得死死的,他心里有了畏懼顧忌,遇到事情壓抑自己,反而不易交心,覺得你不會同意就不會說出來。若是他與你交心,有什么事情都與你講,你引導起來也方便不是?” 袁樵若有所思,他是很早就當家的人,這方面的感悟并不深。 梁玉再接再厲:“再者,萬一他有用的時候沒來得及稟告我們,被人告發了就不好了。就阿芬這個事兒,他們家但凡先做到了,圣人面前,我有八張嘴都掰不過來?!?/br> 袁樵被說服了,道:“那須與阿先講明白了,只是方便他交友,并不是為了讓他胡鬧?!?/br> “這是什么渾話?阿先要是會胡鬧就好了?!?/br> 袁樵一笑。 袁先從太學里回來,就接到了一個“你每個月的月錢翻倍,還給你一個莊子一個宅子,好結交朋友”的好消息。當時就驚呆了! 之前也給他莊園用來練習管理,那都是府里的產業,他只是一個練習處置事務的人而已?,F在這是明正言順的歸了他了的。他不信這是給他分家,讓他單過。如果不了解梁玉,他或許會認為自己又要被拋棄了,只不過這一回拋棄他的人厚道,不會讓他餓死。但是梁玉一向對他很好,應該不是讓他走人的意思。 但是…… “為、為什么呀?” 袁樵對梁玉道:“你的主意,你自己說吧?!?/br> 梁玉笑道:“以已度人,我在這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想有一個自己的地方招待朋友,清清凈凈的讀書,又或者藏兩本話本悄悄的看。再有,你那些朋友,難道不要有個可以會客的地方嗎?如果朋友有急用,也可以借給他們。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不管。都說莫欺少年窮,可見少年時都要受點窮的,但我們不想你活得那么局促。丑話說在前面,要是在那里說了胡話叫人傳了出去……” 袁先飛快地接口:“我一定收拾得妥妥當當,不出紕漏?!?/br> 梁玉道:“收拾完了還給我老老實實地回家,要是叫我找不著人,或者你在哪里做了壞事。我是會打人的?!?/br> 袁先紅著臉笑了。 梁玉使個眼色,安兒托出一只匣子來:“大郎,書契、金錢,都在這里了?!?/br> 袁先明正言順得了自己的一個小小的獨立王國。他其實是非常樂意住在府里的,他跟親人處不夠。不過……有這樣的一個地方也確實是方便的。袁先捧緊了匣子:“謝阿娘關愛?!?/br> 袁樵問道:“我呢?” “也謝謝阿爹?!?/br> 袁樵道:“唉,有了娘就不要爹了?!?/br> “嗯?!?/br> ~~~~~~~~~~~ 袁先收拾完那處莊園,就先請兩位夫人與袁樵、梁玉過去,親自打點,準備了家宴。劉夫人看他辦得井井有條,笑道:“果然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動手的,不做一次,不知道里面的門道,易被蒙騙。但是不要把時光都消磨在這些瑣事上?!?/br> 袁先領了訓,再請朋友們來玩耍的時候,就不自己親自準備了,命管事將席面整理好。 他在太學里也有三、五個朋友,都邀了來,第一個親近的就是蕭弗。 這些人皆是權貴子弟,嘆一回:“令尊令堂可稱得上是溺愛你了?!北汩_始說些要命的新聞。 第一條就是:“知道了嗎?齊王被人告了?!?/br> 第140章 父母子女 太學與國子學的學生分兩類, 一類就是拼爹、拼爹的爹, 另一類是拼自己的本事。袁先這回請的朋友,都是靠爹的。包括他自己, 都是自己本事也有一些, 卻沒用通過考試、推薦, 直接就按著父親的官職被丟了進去。 剛才說話的這一個叫楊贊,父親在刑部任職,告發齊王的案子,本不干刑部的事兒。有個崔穎就夠了, 那是御史臺的事情。然而桓琚重視,連大理帶刑部,都跟著幫忙抓人、關人, 他的父親也就知道了。進進出出忙忙碌碌,讓楊贊聞出味兒來了。 蕭弗很關心地問:“告發的什么事?有證據嗎?” 【不知道伯父知不知道呢?應該……知道吧?他老人家嘴忒嚴了?!渴捀ジ拐u幾句。 楊贊搖頭道:“阿爹不肯對我講, 不過我詐到了幾句實情?!?/br> “實情”兩個字將袁先也炸出來了:“什么實情?” “有證據呢,并不是誣告, 還連著兩位公主, ”楊贊神神秘秘地說完小道消息,又故作成熟地嘆息一聲, “否則斷不至于要刑部也一起辦案的, 有‘崔老虎’就夠啦。但愿不要再辦成當年那樣的大案才好?!?/br> “當年”那會兒,這幾個貨還不知道在哪兒撒嬌要糖吃呢, 就老氣橫秋地裝正經議論起朝政來了。 蕭弗微皺著眉:“令尊是辦案的官員, 你不要四下說才好, 以免有人懷疑是令尊故意泄漏的消息?!?/br> 袁先贊同地點頭。 楊贊笑道:“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會為齊王、魯王耗神費心呢?”一旦二王不得桓琚重視,自身又年紀小沒有勢力,是不需要忌諱太多的。說就說了,誰還會追究怎地? 袁先道:“兩位公主?她們又做了什么?”桓家的公主里出了不少不安份的人物,如果與齊王、魯王勾連,十有八、九得是一母所出的合浦、安泰兩公主。這兩位公主已經下嫁了,平時在京城不活躍,然而在袁先的印象里,凌庶人出事之前,這兩位公主是非常有牌面的,性情也不溫婉。 【以常理論,無論有什么事情,二王在外,公主為內應,京城都是不可忽視的地方,兩位公主恐怕是深陷的。唔,我須得回家稟告父母?!?/br> 楊贊、蕭弗不似袁先這般打小就勞心,誠如楊贊所言,到得如今,凌庶人所出的子女,還有什么值得重視的嗎?并沒有?;歌⒆优姸?,不至于會出現皇位無人繼續,落到齊王頭上這種狗血的情況。 蕭弗也只是說:“只要不牽連百官,就不算是個大事兒。對了,我正有一件事情?!?/br> 楊贊問道:“何事?” 蕭弗問的是袁先:“令尊今冬想必還是在京里的,對吧?” “是啊?!痹赛c點頭,不知道蕭弗想問什么。 蕭弗的眼睛四下劃了一個大圈兒,道:“那敢情好!到了冬天,我家里人得伴駕去湯泉宮,我得在太學里上學,到時候,嘿嘿嘿?!鳖^上沒人管了,得瘋玩兒。自己家里還有守舊的老仆,袁先這兒正合適! 袁先笑道:“好?!?/br> 蕭弗高興了,贊道:“令尊令堂對你真是關愛體貼??!我們家里就管得太嚴了!難道松一松手,我還會做什么壞事不成?” 楊贊也很感慨:“與你這一處產業,真是大方?!?/br> 袁先心里得意,笑道:“見笑了。咱們何分你我呢?想散心了,只管來嘛?!?/br> 三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都充個大人,繼續搖頭晃腦,一時將什么齊王、公主都拋到了腦后。三人都是要回家的,也不敢狂飲濫醉,有個七、八分的酒意,都克制住了。半是滿足,又半是覺得沒有醉一場很遺憾地離開。 袁先到了府門口才想起來:【哦,得跟爹娘說說齊王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得到消息了?!?/br> 日頭已經偏西了,袁樵與袁先前后腳的回來。聞到袁先身上的酒氣,袁樵道:“先去換身衣裳,你帶著酒,叫你阿婆見著了又該擔心了?!?/br> “咦?我們都漱過口才回來的,”袁先舉袖聞了聞,“對了,阿爹,有件事兒,齊王叫人給告了?!?/br> 袁樵皺皺眉:“他?你換了衣裳過來仔細說?!?/br> 袁先答應一聲,匆匆去換了一件薄些的青衫,取冷水洗了臉,渾身清爽,到了兩位夫人跟前。梁玉也在,看到他笑了:“朋友們都還好嗎?”袁先行了禮,笑道:“是,都說您對我好?!绷河竦溃骸拔倚帕??!?/br> 一家人笑了一陣兒,梁玉看了一眼美娘,心道,【小娘子與小郎君又有些不同,也不好厚此薄彼。我先給她置一份產業,待她在京城混熟了,也交給她,以后她要想嫁人,就當嫁妝。要不想嫁人,也有產業傍身?!垦巯聢龊喜淮蠛线m,梁玉將話咽下了。準備先做再說。 劉夫人與楊夫人也都對袁先的朋友有點興趣,問了有什么人到,他們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有什么新聞沒有。袁先順勢說了楊贊的情報,兩位夫人對此都沒有太大的興趣,酷吏也沒了,凌庶人也沒了,掀不起風浪的。 劉夫人道:“你與蕭家的四郎日見親厚呀?!?/br> “是,他性情灑脫,很是可愛?!?/br> 劉夫人對梁玉道:“唔,你幫他找的好朋友,不錯?!?/br> 梁玉笑道:“您太夸獎我了,司空府上哪是我想找來就找來的呢?” 楊夫人吃驚地問道:“難道不是你找的?那是怎么……”搭上線的? 梁玉道:“大約是人家也允了咱們吧?!?/br> 交朋友不是個一頭熱的事兒,何況兩家地位還是有懸殊的。懸殊不算太大,但是只要有差別,人就會自然而然地分群。以袁先與蕭弗相處以及蕭弗到袁府里的表現來看,蕭弗沒把袁先當跟班,是在認認真真的交朋友。這并不是隨意表現出來的,它一定有原因。得是蕭家有這個意向,兩個孩子才能順利碰了面、定了調,接下來才是看脾性合不合。 楊夫人笑道:“原來如此,看來咱們阿先即便是在司空眼里,也是個好孩子呢?!?/br> 袁先靦腆地低下了頭。 齊王的事情,在袁府的討論也就到此為止了。在朝中,這事也沒有掀想什么大風浪,只有經常進出政事堂的人,才會擔心與此相關的事情。 ~~~~~~~~~~~ 黃贊踱著步子,眉頭皺出個“川”字來,問蕭司空:“以司空之見,此事如何?” 蕭司空道:“侍中想必也看出來了,此事在圣人?!币蝗褐ヂ榫G豆的小官兒瞎cao心個什么勁兒?包括崔穎,圣人不讓他管了,他能插手嗎?當年“四兇”名聲很差,卻都是圣人啟用的,圣人不啟用他們,他們的惡毒手段也只能用來殺雞宰羊,動不到人的身上。 黃贊道:“你我是否要勸一勸圣人呢?” 蕭司空道:“不急,再看一看?!爆F在抓的這些人,兩位公主的丈夫、兩個親王的親近人,都跟大家的關系不大。公主的丈夫出身良好,卻都是大族的枝屬,與中樞沒有牽扯,朝廷還是安全的。 黃贊道:“還是要拿出辦法來的,萬一圣人惱了,我等須得有個章程?!?/br> 蕭司空輕描淡寫地道:“那就據實查來嘛,既然有證據了,就照證據來?!?/br>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蕭司空的意思不就是“咱們不管什么二王兩公主了,圣人要窮治他們,只要不牽連別人,請便?!?/br> 黃贊聽出來了,道:“不知紀公的意思呢?”他與蕭司空的想法是一樣的,就是一旦苗頭不對,就獻祭了凌庶人所出的四個孩子。蕭司空會權衡,不會硬保這四個人,但是紀申呢?如果一方面沒有影兒,另一方面桓琚非要徹查,紀申會怎么辦? 黃贊有點怵他。 蕭司空道:“他會理解的?!辈焕斫?,就給他找點事情做不就結了嗎? 黃贊見蕭司空很有把握的樣子,笑道:“好,我們且看?!?/br> 紀申此時不在政事堂,他在東宮,正跟太子講課?;羔谂c紀申也都知道了齊王的事情,桓嶷問紀申:“紀公以為,此事是真是誣?” 紀申搖搖頭:“在崔穎查出來之前,殿下誰的話都先別信,凡事要講證據的?!?/br> 桓嶷卻說:“紀公差矣,十二郎不是無君無父之人?!?/br> 紀申道:“殿下,臣還是那句話,不要輕信,看證據。有人誣陷也未可知?!?/br> “誣陷?”桓嶷眼前一亮,又搖搖頭,“那我等?!?/br> 他不相信齊王有本事勾結了兩個公主要搞事,光看勢力吧,二王遠謫,兩個公主很少能夠見到父親的面,四個人沒一個有實權的,兩個公主別說丈夫了,丈夫同祖的兄弟都沒有特別出挑的。他們能做什么呢? 雖然合浦公主的信差在驛站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一份公主寫給齊王的信,信里寫了兩人人內外配合,爭取搞掉太子?;羔趬焊恍?,這個計劃也太蠢了!桓嶷甚至認為,這得是有什么人恨著他們,才弄出這樣的事情來。 紀申也說了或許有人誣陷,桓嶷腦海中不期然就劃過了一個名字——桓岳。 桓岳與兩個弟弟之間的仇結在上一代,之前桓岳干脆就告兩個弟弟要謀反,完全不顧邏輯?!臼撬芨沙鰜淼氖聝?,但是我沒有證據?!?/br> 于桓嶷,凌庶人的子女的死活,他并不關心。凌庶人當年但凡善良一丁點兒,提醒兩句,梁德妃可能就不會死?;羔谝膊槐厝榱枋说淖优霰gS,他關心的是,如果是桓岳干的,那桓岳就太不安份了。 紀申道:“殿下,殿下當直道行,不要胡思亂想。齊王是殿下的弟弟??!” 桓嶷道:“我在想,如何對阿爹講,將十二郎、十三郎召回京城來管教。離得遠了不能消息,就易為小人所乘。即便親如父子,一旦久不交心,也要生出芥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