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梁芬沒心情搭理桓敖,隨他愛滾不滾,抓著梁玉的袖子問:“是真的嗎?”她打一開始問的就是梁玉?!竟植坏眠@么巧就來了,還裝是我妹?!?/br> 梁玉道:“今天接我回去,說是想我了,哪是想我呀?我看是想你了。我才知道的,這是元溪縣男的兒子,他們家看上你了,要說你做媳婦兒?!?/br> 梁芬氣笑了,指著門外問:“就這樣看上的?” 梁玉道:“還沒答應呢,叫我打聽打聽,那是個什么樣的人。要是不合適,就不用跟你說了,免得你心煩?,F在看吶。嘖!還是回了吧?!?/br> 梁芬氣哭了:“我就不要嫁!我一輩子就住在這里了!姑姑,你不會趕我走吧?” 梁玉嘆了一口氣:“你住多久都行,這事兒啊,咱們慢慢說。家里也不是養不起你,也不缺一個女婿?!?/br> 梁芬抹了一把臉,道:“我得回家去,再不回去,得叫他們蒙頭給我賣了?!?/br> 當年梁玉也有過這種想法,這感覺還沒忘,觸動心腸,慷慨允諾:“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捎信給我。唔,我看吶,你先等等,我把他家的事兒給理順了,陪你一道回去。眼淚擦一擦,裝成沒事兒一樣一樣的,別叫人看出來?!?/br> “哎?!?/br> 梁玉沒回府,先去了萬年縣,從偏門悄悄地進了縣衙,使人將袁樵請過來,將事情如此這般一說。袁樵皺一皺眉,他轄下有什么樣的百姓可以不知道,有什么官員、宗室卻是必須要明白的。元溪縣男一家不住這兒。袁樵道:“不要聲張,以免事有不偕,連累了大娘的閨譽。我擔心的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他們家是不是要失去爵位了?” 這是很有可能的,一般宗室初封的時候封親王、郡王,有可能子承父爵而不降爵,比如平王。有些就降等,比如高陽郡王,就是從他爹的親王降成郡王的。元溪縣男,等級既不高,可見血脈疏遠,降等的面兒大。公、侯、伯、子、男,這都第幾等了?降無可降,怕不是要完。 梁玉只想著元溪縣男家的爵位不高,能看中梁家什么?還不是個“太子外祖家”將來的情面?娶梁芬呢,一是這姑娘年紀不小了,二是梁家現在也求不到更好的親,是給梁家一個“現在”換個“將來”。這買賣還算公道,誰都說不出有什么不妥來。直到桓敖找上梁芬。 “還有這樣的?!”梁玉直噎眼兒,她一個土包子,對爵位是真不大敏感?!具@他娘的就混蛋了!】 袁樵跟梁玉想的是一樣的,婚前心里有個人,沒什么,蕭度不是也老老實實娶妻了嗎?婚前有個兒子,也沒什么,袁先不也是兒子嗎?要命的是,娶了妻子之后,不能敬她,還要她娘家出力把這爵位給保住…… 【他的父母沒有錯,并不曾縱容他隨心所欲。他人品也不算太差,定親前自己把事兒說出來了??墒沁@最慘烈的后果,卻是要最無辜的人去承擔?!吭砸膊淮笕绦?。 袁樵道:“先不要急,這個就容易打聽了。先問出這個來,再問他的‘愛子’是怎么回事!” 梁玉道:“好!” 他們兩個人的效率比梁滿倉要高得多,說親的時候,都是瞞著壞的、宣揚好的,梁滿倉派人打聽,打聽不著要緊的消息。梁玉這里卻有一個與三教九流都有點聯系的呂娘子,當年呂娘子要做個好人的時候,斷了不少線,如今大事做不得,打聽個人家還是揀得起來的。 第二天,梁玉就拿到了桓敖家的大致情況,桓敖他爹元溪縣男就他一個兒子,打小寶貝。他們家的爵位也確實是快要完了,再不想辦法立功,又或者是得到圣眷,眼瞅就不能再吃封戶了。此其一。 桓敖有個心愛的人,不幸明珠蒙塵生在賤籍里?;赴綄α悍也患僭~色,為了這個美人卻可以與父母鬧上好多次。他父母只有一個兒子,又不能打死,卻堅持不讓這女人進門。沒奈何,桓敖在外面置了個外宅,把美人兒養在那里,前兩年就生了一個兒子。 呂娘子打聽得這樣的情況,恨得咬牙切齒:“真是個畜牲!”呂娘子自身經歷坎坷,見到桓敖這作派,忍不住對梁玉說:“這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大娘必不能嫁他!” 她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最好不要宣揚,宣揚了對梁家也沒好處——梁芬這都第三回 說親了,名譽傷不起。拒絕就正中桓敖下懷,他的親事又說不成了,依舊可以與美人兒雙宿雙棲,熬到爹娘伸腿兒了,美人、愛子往家一接,就是吉祥的一家了。 不拒絕,就是把梁芬往火炕里推,梁家沒這么蠢的。 明知道要如桓敖的意,梁家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們無權無勢,也不值當為這件事情去驚動桓嶷。這個悶虧是吃定了! 梁玉頭一回被人憋得這么慘:“癩蛤蟆跳到腳面上了!他娘的!”除非派人蓋桓敖的麻袋,不然就憋著。 梁玉道:“換身衣裳,咱們去他那外宅看看?!睅蠀文镒?,兩人往外宅那里看了半天,只見門戶緊閉,也不見里面的人出來,更聽不到什么調笑的言語。偶爾有幾聲稚童的嗓音傳來,惹得一個女子輕笑,端得是安靜詳和。 梁玉嘆道:“罷了?;厝グ??!?/br> 回到梁府,梁玉沒有遮遮掩掩,將如何在無塵觀里遇到桓敖,桓敖怎么無禮,怎么自己說了有外室,又怎么打聽到了外宅等事都講了。將元溪縣男家的爵位的情況也講了:“忒不劃算了?!?/br> 梁大郎心里算一下,道:“他家那個官兒,咱家除了阿爹和我,沒一個比他們高的。有幫他們的功夫,還不如給自家掙一個哩?!?/br> 不劃算。 梁玉舒了一口氣:“那就拒了唄?!比绻皇腔榍坝袀€外室,有個兒子,答應了也說不定。頂多兩家約好了,把妾和外室子都打發了。外室子不叫他進門,無論爵襲還是繼承家業都要靠后。哪怕梁芬自己沒兒子,后來再給桓敖納妾生子,自己撫養,都比外室子更名正言順。解決! 如果男家的勢力再大一些、桓敖的前途再好一些,很多人家都會這樣做。至于女孩子的委屈,那算什么呢?正經的娘子做著,那么好的夫婿掛在你名下了,還有什么不滿? 但是元溪縣男家的情況就不劃算了。 梁玉故意把這要點放到最后,明明白白地算了出來:“費這個力氣,何不找一個聽話懂事的呢?非得給自己找麻煩。要是桓敖能答應,那能選的人就多了去了!”滿城的勛貴家里腦子清楚的怎么也能找著一個來。就揀爵位快要沒有了的,聽話的。 當然,依梁玉的意思,梁芬現在這樣就挺好。如果不是遇到袁樵,她在無塵觀里住得也很自在,未必就肯嫁人了。 不過她出嫁女兒,娘家的事兒她管不著,只能點到即止,而后回家。將自己準備好了,往東宮去看望太子妃和朱良娣。 ~~~~~~~~~~~ 東宮里透著一股暖意,不同與天氣的暖,是一種人心上的暖。太子妃與良娣都有身孕,雖然有些長子、嫡子的困惑,終歸是有了,大家心情都不錯。 梁玉對宮人大方,對東宮也大方。她算了一下,南北兩個作坊今天的產出夠維持運轉,多出來的她都給花了,大部分花到宮里。今天也不例外,因為是太子妃有身孕之后第一次探望,又是一疊禮單。 太子妃不好意思地接了放在一邊,輕笑道:“三姨也知道了么?不想說的?!?/br> 梁玉笑道:“想不想說,都是喜事。我高興?!?/br> 太子妃輕聲問梁玉近來可好,與梁玉說些家常,絲毫不提及官場。太子妃謹慎,梁玉更高興,待太子妃說到:“現有兩個孺人,也不見三郎有特別的喜歡。我有心給他尋兩個可意的人,又怕有人說太子多內寵,真是左右為難?!?/br> 勸諫的倒不一定會有壞心,然而容易壞事。譬如當年的馮遷,一片好心勸太子,卻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 梁玉問道:“宮里近來還安靜嗎?” 太子妃道:“我近來也不大去那邊了,只偶爾給淑妃娘娘問好?!?/br> 聊不幾句,程祥來了:“圣人聽說三姨來了,宣呢?!闭f得并不很正式,梁玉就知道桓琚也是一時興起,并沒有準備好重要的事要講,隨口跟太子妃告辭,就要離開。才邁了一步,收回腳來,問道:“去哪兒?” 程祥笑道:“不愧是三姨?!?/br> 不是去兩儀殿,而是去群芳閣。 【后宮呀?!刻渝嗣亲?,笑道:“我陪三姨去吧,忽然就坐不住了,想是這孩子太調皮了?!?/br> 挽著梁玉的手,將梁玉帶上她的輦。程祥輕嘆一聲,走在輦邊,低聲道:“王才人陪著圣人說話,說外家真是氣派,連宗室都看不上呢?!?/br> 【啥玩兒?】梁玉俯下身,揪著他的耳朵說:“你給我說清楚了?!彼锏耐醪湃苏娈斪约菏区P凰了嗎?不把你薅成禿毛雞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太子妃也很關切,先說:“外家何其恭順!” 程祥捂著耳朵:“三姨,好三姨,親三姨,松手,我慢慢說?!?/br> 原來,這元溪縣男家并不顯貴,所以有一個新搬來的鄰居,鄰居姓王,有個閨女在宮里做才人,給桓琚生了最小的一個兒子。梁玉一聽,好么,這就搭上線了。 程祥并不知道的是,元溪縣男家自知理虧,自家把兒子打一頓了賬。王鄰居聽到動靜,跟閨女說了。 王才人還記著梁玉的仇呢! 好幾個月了!桓琚沒放她家人去湯泉宮,回宮之后過了很久才允許王才人的母親來看她。王才人位份沒升,她爹的官兒也黃了,她妹子被禁止踏入宮中。這仇結得太大了! 桓琚的后宮,自杜、凌死后,就是一個原生態,各種物種瘋長。一般人掂量一下惹不起太子的外家,也就茍著了。有點腦子的,備個厚禮,登門致歉,事情也能過去。偏偏王才人與人不同,她記仇了。她靠著皇帝,她怕誰? 趁桓琚在群芳閣里賞花高興,指著兩盆花得極艷的茶花,命人賞給要娶親的吳王桓岳。王才人借著這個嫁娶的話頭,她引到了梁家身上。 桓琚丁點兒沒信:“梁家?梁滿?不能夠吧?”梁滿倉被他下狠手收拾過的,老實得一塌糊涂。 王才人道:“人都是會變的?!?/br> 桓琚還是不信,他上回見到梁滿倉,還是很乖巧的。不巧的是,李美人也在身邊?;歌⑷缃褡顚欉@二人,李美人家也吃了梁玉的虧,她比王才人聰明一些,不自己挑事,卻又順著王才人的話頭講:“都說三姨秀外慧中,嫁與名門,有這一件前例在,看不上差些的也是人之常情?!?/br> 桓琚耳朵噌地豎了起來,誰差些了?他們桓家比袁家差了嗎?混賬! “三姨呢?”因為李美人提到了梁玉,桓琚順口就問了出來。 程唯一萬沒想到臨了臨了,桓琚的后宮還能有這樣的貨色,躬身道:“此時應該在東宮?!?/br> “宣來?!?/br> 梁玉就跟太子妃一道過來了,路上,程祥也一五一十把知道的、猜到的,都講了。連太子妃都驚呆了:“這……太刁毒了!” 梁玉拍拍太子妃的手:“不急?!?/br> 到了群芳閣,桓琚那點氣已泰半變成了無奈,剩下一點兒是覺得梁家有點輕狂??吹教渝?,沒好氣地對梁玉道:“叫她養胎,你又把她帶來了?!?/br> 太子妃盈盈下拜,笑道:“平日好意思過來,怕人說我年輕貪玩,今日陪三姨過來,您別說破呀?!?/br> 桓琚笑了:“不說,不說?!彼膊还諒澞ń?,直接問梁玉,元溪縣男家是怎么一回事兒。 這哪兒能把“他娶我侄女,為的是我家求情討爵位”的話說出來呢?也不能說他已有外宅了,外室,連妾都算不上,那能叫事兒? 梁玉張口便是:“別提了!真是的,您家怎么也有這樣的不孝的事情呢?那家的兒子藏私財,與父母別居!這也能要嗎?梁家雖然字不識幾個,道理還是明白的?!?/br> “什么?!” 梁玉看也不看王才人與李美人,對桓琚道:“嗯吶,就在京城里?!?/br> 養外宅是風流罪過,桓琚多半一笑而過——只要不是他女婿包養樂婦——“不孝”、“別居”、“私財”,就戳了桓琚的肺管子。冷冷地掃了王才人一眼,桓琚對程為一道:“宣崔穎?!?/br> 宗室里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真當他已經死了嗎?!怪不得世家看不上他們家! 太子妃滿心驚愕,臉色微微一變,又緩了回來:【怪不得整個外家,三郎最看重三姨?!?/br> 王才人掙扎著說了一句:“這……改了也就,未必就可……” 梁玉正色道:“你給他生兒育女,他供你穿衣吃飯。富貴人家不缺口吃的,可道理是一樣的。他爹娘生他養他,一切都是留給他的,他呢?背地里藏私。這是性子壞了。這還是對爹娘呢。也這么對媳婦兒,媳婦兒不得哭死?兒女生了,衣食沒了,真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他咋不上天呢?這樣的人,我是不敢相信他的人品的?!?/br> 說完,與太子妃交換了一個眼神:【后宮還是不能不關心,否則枕頭風吹起來,也是很大的麻煩!父子相疑,從來都不罕見。王才人這個蠢貨,還有親生兒子。萬一對太子起了惡念,則……她的兒子未必能成事,她卻有本事壞太子的事?!?/br> 太子妃微微點頭,心道:【說不得,我須為三郎與后宮結交,須有人為三郎說好話!】 桓琚道:“行啦行啦,交給崔穎去查,你也不要生氣了?!?/br> 梁玉知道他愛熱鬧也愛安逸,并不會喜歡別人對他咄咄逼人。緩了顏色,哼唧道:“這不是氣的嗎?您也太穩當了,都不會生氣的?!?/br> 小妾與小姨子中間,桓琚和顏悅色地對梁玉道:“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啦,什么氣都生過了,就見怪不怪了?!?/br> 梁玉道:“不對,我什么時候該生氣還是得生氣?!?/br> “我年輕時也是這樣想的,你還是年輕!” “不是,圣人無所不知,都經過見過了,才會不生氣。我什么時候也沒您知道的多呀,新鮮,就還得生氣。不能說我脾氣不好?!?/br> 桓琚又被逗笑了:“胡說,哪里就能無所不知了?”心里還是熨帖的。疑心又起:【王才人是怎么知道梁家的事情的?誰遞的話?她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第139章 父母之心 皇帝心, 海底針, 誰也沒想到桓琚會對王才人起這樣的疑心。王才人一向是有什么野心都寫在臉上,沒有什么好猜忌的?;歌⑵贿@么想, 他將王才人歸入了“志大才疏”一類, 隨便就給王才人找了個借口:【還是因為傻。她家里人是真的蠢!連這等蠢話都拿來與她講, 以后還是不要讓他們再進宮里來撥弄是非了?!?/br> 梁玉不知道他的這個心路歷程,她不擔心宗室的反應,這種差不多算是騙婚的做法,結仇都是有理由的, 也不用怕宗室們因此記恨梁家。要命的是桓琚的后宮,這都是一窩什么玩藝兒???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干?王才人是擺在明面兒上的, 李美人居然也是一路貨色。 【不過也對,不是一路貨,怎么能跟王才人掐起來?可惜了圣人, 怎么到這個歲數居然與這兩個人廝混了起來?】 桓琚沒有將后宮放在心上, 定下了個主意就拋開了去,對梁玉道:“來來來, 你久不賭棋了, 咱們來樂一樂吧?!?/br> 梁玉笑道:“好呀?!?/br> 兩人都心知肚明, 跟梁玉賭約等于給她送錢?;歌⒉鸥闪思擂问聝?,這是變著法兒的補償呢?;实酆妹孀拥?,不能直接道歉, 給錢就算是服軟了。 雙方擺下陣來, 桓琚打一開頭就沒打算贏, 下手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