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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命女在線閱讀 - 第140節

第140節

    “就是他忙的事多,須得統籌,將這一件也算進去比漏算了要強??偛荒芩徿嚵⑵饋砹?,才發現航道被堵了吧?那不又得拆?拆了人家建好的水紡車,就是斷了財路。斷的財路如殺人父母,那不是結仇嗎?”

    反正誰要是在她建水紡車的時候不吱聲,建好了讓她拆,她能把那人房頂給掀了。

    呂娘子且嘆且笑:“也就是他了,肯為你受這個累。也就是你,肯為他cao這個心?!绷河竦玫竭@個評語,樂不可支,先是唇角上翹,繼而輕笑出聲,笑聲不斷地逸出來,無論如何也止不住,聲音由小而大,滿屋里都是她的笑聲。

    笑得人心情舒暢,呂娘子也跟著笑起來??棽嫉?、紡紗的,于織機紡車咔咔作響中聽到笑聲,漸漸停下手來,不知為何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作坊門外,袁樵暫時放下了對蕭度的不滿,兩人一起猜起來——有什么事情值得這么開心呢?

    兩人加快了腳步,門上認得袁樵,也記得蕭度,不敢阻攔,只說:“小人去稟報娘子?!?/br>
    梁玉與呂娘子出來,看到蕭度也不意外,往外面一指:“咱們去那邊說去?”她不大看得上蕭度,但是蕭度有后臺,有什么事情拖上他總會順利一些。缺點是一旦有事,蕭司空與蕭禮給收拾爛攤子的時候,有可能為了保住他而獻祭其他人。

    【還是要慎用啊,他頂好是已經明白了,】梁玉不動聲色地瞥了蕭度一眼,【咦?是真的不大一樣了?!楷F在的蕭度去了幾分頹喪之氣,又隱約有了初次見面時那種盡在掌握中的模樣了。

    袁樵沒話找話:“剛才聽到笑聲,什么事這么開心?”

    “想到有事能做,就很開心,”梁玉笑道,“到了?!?/br>
    蕭度的出身比這二人都高,官職比袁樵還大,卻一直不聲不響跟在他們的后面,新奇地打量著一切。跟到了河岸邊上一看,什么都沒有。蕭度眼珠子一轉,裝作看風景,往一邊走了幾步。

    袁樵已經開口了:“要給我看什么呢?蕭司馬都好奇了?!?/br>
    被點了名,蕭度就不能再裝不知道了,扭過頭來說:“啊,對。今日王刺史命我過問一下各縣的事情,袁郎離我最近,自然要找上他的。他那里正要修葺糧倉,三娘這里又是什么事情呢?”

    【親天,王刺史人不算壞,頂常見一當官的,你們別把他玩死了?!?/br>
    王刺史做司馬的時候就萬事不上心,執掌楣州是趕巧了,治下頭一個縣令是袁樵,那就不是王刺史能掌握的人,再來一個宋義,心眼比不上宋奇,對付王刺史也是夠用了。如今再添一個蕭度,后臺夠硬,人雖飄一點,做官這件事上卻比王刺史還老到。他們個個有自己的想法,恐怕沒一個會對王刺史言聽計從。王刺史也不知道是哪輩子祖宗缺了德,遇到這一伙人。

    蕭度這人話里有話,他什么時候這么乖巧了?王刺史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司馬,原是上官,想了解情況根本就不用再拿王刺史來說事。

    袁樵點點頭:“蕭郎放心,一旦有事,我必會稟報的?!?/br>
    【合著你們還真的要弄王刺史呀?】梁玉鼓鼓臉頰,指指河岸:“你們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先看我的事情吧,我在琢磨著建個水紡車?!?/br>
    “那是什么?”袁、蕭二人異口同聲地問。

    梁玉道:“唔,還沒造出來,我也不知道怎么造,也沒見過,也不知道世上之前有沒有這個東西。就是想,既然有水碓,為什么不能有水紡車呢?水紡車多了,跟水碓一樣,會不會礙事兒?你們正在治理楣州,別與政令相左了?!?/br>
    水碓這二人都知道,舉一反三也推測出水紡車是什么了。蕭度問道:“還沒造出來?那……”你還說什么?袁樵修糧倉可以稱為未雨綢繆,梁玉這個簡直是揀個雞蛋就做夢當了財主?!?】

    梁玉道:“等造出來就晚了?!?/br>
    蕭度還是不贊同,政務、官場上面他還是有些自信的:“至少要有個眉目吧?這可不像你了?!睕]點把握就胡扯,不是梁玉的為人。

    “水碓是把人力換成流水,水紡車也不過是把腳踏紡車的人力換成流水,這道理對不對呢?”

    “也……對?”

    梁玉聳聳肩,那不就得了嗎?關鍵的問題就這一個,她給整明白了,其他的就都不是事了,不是嗎?水碓已經做出例子來了。

    袁樵站在河邊沉思良久,忽然問道:“這件事情要做成,非能工巧匠不得,找著工匠了嗎?”

    蕭度吃驚地道:“你要給她造這個?”

    袁樵道:“不過幫忙找幾個人罷了?!?/br>
    蕭度想了一想,道:“楣州這里的工匠恐怕不得用,讓他們照著式樣攢造是綽綽有余,要造個新東西,想讓他們趕得上三娘的想法,難?!备蒙狭河竦哪X子的人原就不多,楣州偏僻,翻不出這樣的人來。

    蕭度續道:“既然跟不上想法,就用技藝來補,找更熟練的工匠來。我倒知道京城有幾個,回去我便寫信,人不日便到?!焙芏痰臅r間里他就權衡出了利弊,在楣州,地頭蛇不是王刺史,得是袁樵和梁玉,他傾向于是梁玉。袁樵是她未婚夫,宋義是宋奇的人,宋奇與梁氏的淵源從梁氏入京后不久就開始了!

    蕭度能毫無顧忌地腹誹王刺史,一是認為王刺史能力有限,二是認準王刺史勢力不大。梁玉就不一樣了,她什么事做不出來呢?找個工匠,哪怕是九州四海最心靈手巧的,對蕭度而言都不算個事兒,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代價。

    梁玉心道:【看來是真的開竅了??!謝天謝地,終于可以放心了?!恳舱嫘膶嵰獾馗兄x蕭度:“那可真是拜托啦!我原本還想自己琢磨琢磨的,現有了能人,我可省心了?!?/br>
    蕭度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若真能攢造出來,也是利國利民的?!?/br>
    水紡車還沒造出來,河水兩岸還是那個模樣,蕭度與袁樵又說了一回水利上的事情。蕭度虛心地與袁樵討論:“年年挖河終非長久之計,不若一次做好,譬如水渠,或石砌,或磚壘。做的時候難些,卻是持久耐用?!边@才是能讓子孫后代都看得到的口碑。

    袁樵道:“那要仔細統籌,且不能急,否則便是□□了?!?/br>
    “這是自然?!?/br>
    兩人說了一回河工,日頭上來,照得人身上發火,袁樵便提議回去慢慢籌劃。蕭度識趣地不打擾他二人,上馬挽韁一抱拳:“我回去便寫信?!?/br>
    ~~~~~~~~~~~~~

    回到住處,侍從牽走了馬,管家來問:“郎君,飯擺在哪里?”

    “熱得我且不想吃,寫完信再說罷?!笔挾入S意回答,快步走進書房。書童磨墨的功夫,蕭度的眼睛盯著墨錠在硯池里轉,一面打著腹稿。墨磨好了,蕭度提筆,一氣呵成。信是寫給蕭禮的,蕭度將楣州的情況與自己要做的事情、請托的事情都寫了出來。最后懊悔自己當年不懂事,真是井底之蛙,“于今始見汪洋”。

    寫完晾干,蕭度認為自己寫得無可挑剔了,折好,裝進信封里,封上漆印,翻過來提筆在信封上要寫上蕭禮親啟的字樣。恰在此時,一個親隨腳步匆匆地過來:“郎君,那一位小娘子,已經往生了?!?/br>
    “啪”蕭度手里的筆掉在了封皮上:“哦,知道了?!笔挾鹊拖骂^,慢慢折開了信封,重取了一個新的,裝好信封上,重寫了兄長的名字。

    “知道了?!彼貜土艘痪?。

    第116章 初見成效

    京城的時序較楣州略慢上一些, 楣州的暑氣已經十分明顯, 田間勞作的人已是一半光著膀子一半只穿坎肩, 京城的人還能穿得住單衣、戴得住頭巾。

    衣著整齊的仆從取了信函,細步快趨,站到了書房外面??词貢康氖虖囊姷絹碚? 從穿前長廊走到庭院里, 問道:“有給郎君的書信?”

    “是。楣州來的?!?/br>
    侍從專職看守書房, 管著蕭禮往來信函、文書的收發歸類, 對蕭禮的往來關系頗為熟悉?!伴怪荨倍秩攵? 背上的皮膚便繃得死緊:“快些拿來?!?/br>
    接了信函, 一看上面的字跡認得是蕭度的, 侍從不敢怠慢,將信件分到緊急的一類里, 寫了張簽子夾好。拿鑰匙開了一只匣子, 將信裝了進去再鎖起來, 又往一本手賬簿上記錄下來。手賬簿分幾欄, 分別是收信時間、信函來源地、寄信人、何人轉交等幾類。

    待蕭禮自大理寺回來, 見過父母、處理了些瑣事, 坐到書房里的時候,侍從上前, 遞了一張寫著數行事項的紙張來:“郎君,今日一應往來的信函文書都在這里了?!?/br>
    蕭禮掃過一眼, 指著“楣州”二字道:“這封信呢?”

    “已在匣中?!?/br>
    蕭禮點點頭, 取了鑰匙開了匣子, 抽出蕭度的家書來讀??葱胖?,蕭禮的心情是忐忑的,他對能否成功改造蕭度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蕭度太驕傲,如沉下心來,以蕭度的資質做好楣州司馬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有逆反心理,南轅北轍豈不令人頭痛?

    看完了第一頁,蕭禮的心落回了肚里——蕭度的筆觸很沉穩,直接說楣州與京城全然不同,京外別有天地?!具@個傻子,又不是沒有出過京,到現在才知道京外與京內不一樣,看來以前是沒走過心?!磕潜愦硎挾痊F在走心了,蕭禮不自覺地面帶微笑。

    家書的描述確實走心,蕭度寫了他到楣州的經歷,王刺史的平庸、張軌迫切回京的愿望、袁樵俯身做事、兩位夫人待他也挺寬容,以及被梁玉鄙視了一回。蕭度寫得詳細,也是為了向蕭禮表白,證明自己現在走正道了,向家里呼叫支援絕非胡鬧。

    末了,蕭度向蕭禮、蕭司空提了幾項請求和建議:一、王刺史是個平庸之輩,楣州若要成為富庶之地,恐怕是不能靠他的。主官平庸,袁、宋又干練,擔心楣州會有矛盾,如果政事堂有什么安排,還請慎重。二、“虧欠劉氏良多”,請求代為轉圜,同時由劉及李,請大嫂代為看望未婚妻李氏。三、梁玉要造新式的紡車,他打算幫個忙,請家里找幾個能工巧匠。

    蕭禮邊看邊點頭:“看來是有些長進了?!睂⑿欧诺揭贿?,蕭禮記下了這幾件事情,預備向父母稟告完了之后再做答復,心里已對幾件事有了安排預案。接下來便是處理慣了的許多事務,蕭禮一頭進無邊的難題里。蕭司空漸漸放手讓長子接管了不少原本由蕭司空親力親為的事情,蕭禮自己的公事也不輕松,楊仕達一案的主犯都押到了京城,蕭禮為審這樁案子忙了個不可開交。

    將要掌燈了,侍從來催促:“郎君,到晚膳的時辰了?!?/br>
    今天蕭家不開宴,蕭司空將“韜光養晦”執行得非常自然,飲宴待客的次數明顯減少了,示人以“年高,養生,不可飲酒縱欲”的形象。這與他的實際情況很符合,蕭司空的年齡到了可以自稱一聲“老夫”的時候了。

    家族內的事務也漸漸移到了長子蕭禮的身上,蕭司空有意助長子樹立權威,自己盯著另一件事情。

    自打蕭度出了事,蕭司空與大長公主夫婦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兒孫來,在家中隨心所欲的大長公主也將規矩重新揀起來。

    晚飯照例是一起用。子孫排序,依禮而進,食不言。吃完了飯,蕭司空啜著清茶,過問兒孫一日的公務、課業。

    蕭禮道:“圣人催促楊仕達一案早些結案,好在崔中丞與張老將軍已取得一些口供,楣州亦有文書到,除了時間緊了些,倒不是很難。唔,三郎來信了?!?/br>
    大長公主身子微微前傾:“他對你說什么了?”蕭禮猜,她下一句可能會是“還要不要好好教訓他?”

    蕭禮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看來是長進了一些,也知道自己之前荒唐了?!?/br>
    蕭司空哼了一聲。蕭度也給父母寫了信,只是信寫得極標準,又正式,官樣文章地承認了自己之前太不懂事,又表決心說會好好做官,大長公主第一個嫌蕭度敷衍,蕭司空第二個懷疑蕭度還有事沒老實交代。

    大長公主性急:“你給我仔細說來!”

    蕭司空道:“哎,不急不急,到書房來慢慢說。二郎!”

    蕭績“錚”一下坐得筆直。他因魯莽受過罰,近來又重新得到了任命,被蕭司空設法放到了崇文館去。崇文館是個與弘文館差不離的地方,蕭績不是一個很坐得住的人,不幸頂頭的上司由親爹兼任,天天看書、天天校書,差點沒看成個斗雞眼,苦不堪言。

    “阿爹知道的,我們就是校書……”

    蕭司空目光掃過來,蕭績抻直脖子咽了口口水:“我、我預備整理本朝實錄!”皇帝表兄眼看步入老年,是得整理一下了。

    蕭司空沒罵他,接著問孫子,長孫可以有蔭職了,蕭司空沒讓他出仕,依舊壓在國子學里老實讀書。到了孫子輩,蕭司空的態度就和藹許多,關切地問了兩房五個孫子的功課,又對大長公主道:“孫女兒們的功課也不要疏忽了,多讀經史。這幾年婦人辦的傻事,坑害夫家、娘家的可不少,我家女兒可不能這般?!?/br>
    大長公主道:“知道?!?/br>
    日常的事情還有最后一件,蕭司空扶著侍從的手起來,側過半個身子,向大長公主伸出手,將她拉起來。才威嚴地說:“大郎、二郎,跟我過來。你們幾個,再去溫習功課?!?/br>
    大長公主就勢跟進了書房。近來蕭司空的書房安靜了許多,往日門庭若市,經過篩選被帶到書房來的官員也不少,議論的都朝廷大事,現在卻很少見到這樣的場面了,多半是自家人、極親近的門生。今天更妙,只有這一家四口。

    父母上座,蕭禮與蕭績垂手而立,蕭司空問道:“他都說了什么?”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許多話寧愿與兄弟姐妹、朋友、同學講,也要瞞著父母,仿佛跟父母說了自己就比別人矮一截似的。蕭禮說的都是蕭司空與大長公主的信上沒有的,蕭績動動嘴唇,被蕭禮掃了一眼,老實閉嘴不敢動了。

    蕭司空道:“這是廢話,楣州刺史若是個精明強干的人,楊仕達怎么能招到這許多流亡之人、還敢與朝廷講價錢了?”

    蕭禮道:“他能看出來,可見也是用心了的。且自劉氏退婚,他從不曾提及此事,如今自己講了,可見是正視自己的荒唐了?!?/br>
    蕭司空搖頭道:“年輕人不怕不明白道理,就怕沒有毅力。知道了有什么用?一時做到了又有什么用?再看下去!唔——梁氏又怎么了?”

    “信里說是建了一個紡織的作坊,很有條理?!?/br>
    大長公主道:“那就幫唄,又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多找幾個給她。我看老三有點缺心眼,怎么不與我講?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兒!”盟友的選擇是很重要的,梁府可能不大值得,梁玉就很值得交好了。大長公主到現在還后悔竟讓豐邑公主搶了先,她的護衛難道不比豐邑公主更多、更好嗎?

    織布是件正經事,蕭司空也默許了,又問了楊仕達案的審訊情況。蕭禮辦得無可挑剔,蕭司空含笑點頭,又將蕭績拎出來:“你呢?能想到實錄,是你長進了,然后呢?”

    “就……先看實錄?!?/br>
    “看、看、看,知道怎么看,怎么整理嗎?”

    “春、春秋筆法?”

    蕭司空對兒子毫不客氣,將積攢的嘲諷全送給了次子:“哦,學起圣人來了?覺得自己能寫《春秋》了?我能借著你的大作名垂青史嗎?”

    那是不能夠的,蕭績的學問在這一批貴介子弟里都算不上頂尖:“那個,兒子只是見賢思齊嘛?!?/br>
    蕭司空罵道:“一個兩個,都是自作聰明!你的學問夠嗎?”

    “不、不夠的?!?/br>
    蕭司空不罵了,長嘆一聲:“唉,那要是不夠,該怎么辦呢?”

    “舉、舉賢才?”

    “你要找不到賢才怎么辦呢?”蕭司空白了他一眼,“怕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不會老老實實的嗎?”

    “???!”

    “做事第一是謹守本份,造房子先要夯地基,房子能建多大、多高,全看地基有多實。實務就是你的地基?!笔捤究沼肿兂闪藗€慈父,對兒子諄諄教導,務必讓蕭績放棄撈偏門的心思。

    一日的教誨結束了,蕭司空覺得有些疲憊了,自我解嘲地道:“直到幾年前,我還覺得自己的精力很旺盛。不想一閑下來,卻是越閑越懶了。罷啦,散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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