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桓琚聽懂了,配合她演:“是呀。那要討什么情?” “珍珍她爹都讀這長日子的書了,讓人過個痛快年,成不?”梁玉說著就拉桓嶷的衣袖。 桓嶷道:“阿爹,三姨說的有道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讀書明理,本非一朝一夕之功,揠苗助長實非良策。小懲大戒足夠了?!?/br> 桓琚就希望雙方和睦,尤其是希望桓嶷能夠有氣度,他猜是梁玉提醒了的,但是能接受,這也是個還算可以的表現?;歌⑿Φ溃骸澳蔷桶彦幽缸佣颊堖^來吧?!?/br> 賢妃也正琢磨著這兩天給家里求個情,桓琚一“請”她就到,進了兩儀殿就傻眼了——這個日子兩儀殿沒外臣,桓琚一旦懶得移動,就會叫人過來陪他。太子還好說,梁婕妤算怎么回事兒? 凌賢妃低下頭,先給桓琚行禮,聲音嬌柔而不顯造作,梁玉再次感嘆,這真是一個能令人舒服的美人。美人身后還跟著一串葫蘆,大小四個,兩個年長的是公主,兩個年幼的是皇子。在公主里,合浦公主行八、安泰公主行九,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都因母親的關系,早早就與年長的jiejie們一起得到了冊封。十二郎、十三郎更是如此,兩人早已封王,封戶比桓嶷做太子前還要多一些。 互相認完親、見完禮,梁玉才第一次正式見到了凌賢妃所生的幾個孩子。都長得非常好,除了偷窺過的兩個男孩兒,女孩子也長得挺美。 桓琚笑指著桓嶷對賢妃道:“三郎為凌慶求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就饒過凌慶這一回。程為一,你去凌家吧?!?/br> “是?!?/br> 跑這趟腿未必就要程為一親自去,但是桓琚給面子,且信得過程為一肯定能把自己的意思說給凌慶聽,還是點了他的差?;歌⒂謱t妃的四個兒女道:“你們也要謝謝你們的哥哥?!?/br> 這話說的…… 擱兩年前,別說十二郎、十三郎了,合浦公主、安泰公主都瞧不上桓嶷。這個三哥出身不高,母親地位卑賤,封了王,封戶還沒有弟弟多,長得也不特別出挑,讀書也不特別出色,武藝也不能稱雄。就因為排行靠前,就揀了這個大漏!兩位公主先不服氣了。再說這“求情”,【阿姨早有安排,用得著你打這順風旗?貪天之功,你也不怕短折?未免太jian詐了!】 桓琚一聲令下,她們也聽了,畢竟年輕小,還是讓桓琚看出了一些端倪?;歌⑿闹芯陀行┎豢?,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一發作,不是提醒桓嶷了嗎?手足之間的猜忌都是從小事而起的,還是過一時再教訓吧。 桓琚裝得太自然了,殿上殿下沒一個人發現的,都親親熱熱地演姐妹情深給桓琚看?;歌⑿牡?,賢妃和婕妤還是相處得不錯的,孩子還小,讓賢妃教教就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賢妃是不可能把兩個女兒教到他滿意的。他們家的公主,賢惠的猶如鳳毛麟角,英武的當推晉國大長公主,打丈夫、毆大臣的事每年都有。就算賢妃想教,女兒能不能學會都是個問題。 ~~~~~~~~~~~~~ 梁玉賣完好,毫無負擔地跟皇帝一家子告別。賢妃是不是更生氣了,根本不是她會關心的問題,皇帝滿意了就行。凌家?誰管它! 回到無塵觀,呂娘子就拿到了一張穆士熙的手稿,臉色非常不好:“拿到了?!?/br> 梁玉道:“怎么,很難仿?” “不,太簡單了?!?/br> 梁玉接過紙張一看,這筆字還是不錯的,反正比她寫得好看:“簡單?” “這種字,我寫過?!眳文镒雍谥樥f,穆士熙的字跡和她前夫非常的像,字如其人,兩個人的字在收筆的時候都憋著勁兒。當年新婚,呂娘子雖然看誰都是傻逼,還是用心想與丈夫處好關系的。其中就包括練一練丈夫的字。 呂娘子臉黑成這樣,梁玉不再追問,只說:“那省得再花心思找人了?!?/br> “不錯,難得還有這點用處?!?/br> 呂娘子只消沉了一會兒,又恢復了精神,跟梁玉討論起故事書,甚至扯過一張紙,就用“穆士熙”的筆跡寫起大綱來。梁玉也樂得她不再生氣,與她慢慢講故事,故事都是現編的,梁玉還沒什么文采,內容和字跡極不協調。 次日又寫,才訂完前三回,凌珍珍來了。 梁玉對呂娘子道:“咱們打個賭,她是代父母過來道謝來的?!?/br> 呂娘子道:“凌家好大的架子!派個黃毛丫頭就想打發了嗎?” 其實凌慶自己除了上個謝表之外,還給太子道謝了去。凌珍珍這是自己主動要求來的,凌母也樂得不自降身份,也就答應了。 凌珍珍來卻不止是道謝這么簡單,先跟梁玉把場面話說了,再拉拉梁玉的袖子:“三娘,我有句話只能對你一個人講?!?/br> 梁玉見她面色急切,也點頭同意了,反正論起打架,凌珍珍雖然比她大兩歲,個頭也略高一點,肯定打不過她。到只剩兩個人的時候,凌珍珍握著梁玉的手:“三娘,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了?!?/br> “究竟是什么事兒?咱先說事兒?!?/br> 凌珍珍手握得更用力了,目光帶了點壓迫的威力,低聲道:“你能不能幫我傳個消息給一個人?” 第61章 酷吏初現 “啥?”梁玉驚呆了, 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凌珍珍要找誰了??墒撬缮兑獛瓦@對小鴛鴦傳這種消息?這倆人到現在一件正經事都沒辦成, 她瘋了才跟倆病雞抱團找人打群架! 凌珍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認真地道:“沒錯,就是托你幫我捎句話?!币苍S可以借無塵觀一用,這里也可以作為一個接頭的地點,那樣就更方便了。 見梁玉依然不解,凌珍珍道:“反正,對你是有好處的?!?/br> 梁玉還是搖頭:“你這樣說, 我心里更不安穩了。你在京城里長大的, 我不過才進京一年,有什么事你自己辦不了得我辦的呢?我現在就想讀讀書、念念經,別的我也干不來?!?/br> 凌珍珍已將利害關系想了又想,認為蕭度、自己與梁玉三者的根本目標是一致的,也就透露出了自己的意思:“我與蕭郎都是一樣的心意……” 梁玉還裝成不知道她跟蕭度有一腿,問道:“你跟什么?” 凌珍珍臉上一紅, 真真小兒女態惹人憐愛。低聲道:“就是,蕭司空家的第三郎,我與他一見如故……” 【等等!這位大姐, 你咋什么話都敢往外說???要不是親眼看著你倆一塊兒逛燈市, 我能當你是騙子打出去你信不?我跟你有這么深的交情嗎你就敢跟我說這個?你這么干, 蕭度知道嗎?】 凌珍珍羞澀地說完了自己的事情, 握著梁玉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真誠地道:“三娘, 蕭郎常對我說, 東宮名份已定,阿姐再橫生枝節恐有不測,不如彼此和睦相處。我阿姐這些年謹守本份,從未逾矩,都是小人離間想從中漁利才弄得如今朝野不安。所以我們兩個就想,只要沒有人挑唆阿姐,也就平安無事了?!?/br> 梁玉真沒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人才!她聽得有點發怔——這兩人是不是傻? 見她不說話,凌珍珍又加了一把火:“我只求與蕭郎永結同心,絕不愿意看到父母兄弟為了虛無縹緲置身險境。我從家里聽到消息,傳給蕭郎讓他有所準備,只有懲治了這些小人,才能讓阿姐不再越陷越深。此事于你我都有利,三娘,真的是急事?!?/br> 凌珍珍將自己當作與蕭度志同道合的伴侶,蕭度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蕭度要保太子,凌珍珍也是要保太子而不希望賢妃與太子起沖突的,這樣一個結果對梁玉當然是有利的。既然如此,大家就是同一陣線的了,為了這一目標,往日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不是么? 梁玉相信,凌珍珍這水平凌慶都不會派她過來干騙自己這事兒,凌珍珍說的大概是真心的。能在賢妃陣營里有一個己方臥底是很好的,如果是穆士熙,她舉雙手歡迎,如果是凌珍珍,那還是算了吧。這姑娘跟蕭度一個毛病,都有點眼高手低,腦子不大清楚。 這兩個人以為他們能cao縱一切,實際上蕭度還在家里“病”著呢。凌珍珍現在連蕭度的面都見不上了,還以為所有的事情都能按著她的想法轉嗎?簡直癡人說夢! 梁玉道:“你對我說實話,我也對你說實話,這件事兒,我也只能做到不外傳。你見不到的人,我一樣是見不到的。要見蕭度,得先過了大長公主那一關。這份本事我是沒有的?!?/br> 凌珍珍滿眼失望:“三娘?!?/br> 梁玉揉揉額角:“這件事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沒聽到。我勸你一句,別病急亂投醫?!?/br> 凌珍珍將脖子一挺,露出罕見的剛強:“多謝好意,我要做的事,是一定會做到底的。你的命好,可以等一個結果,我是不能等的。你要是還念著情份,就真的說到做到,不說出去?!?/br> “好?!绷河翊饝猛纯?。 凌珍珍微微頷首:“不必相送?!?/br> “哦,”梁玉看著她的背影,又說了一句,“你以為他家里不知道你們的事嗎?” 凌珍珍腳下一個踉蹌,飛快地轉過身來:“你怎么知道的?” 梁玉覺得這事十分可樂,也真的笑了出來:“蕭三都‘病’了多久了?你我都見過他,他可不是會一病不起的樣子。他的哥哥們怎么都回來了?身邊的兒子靠不住,找靠得住的回來唄。劉家為什么退的婚?劉家可是詩禮大族,是寧愿女兒守寡,也不會女婿才病就主動退婚的。一件兩件的要是還看不明白,你再將你們倆的事情說出來,不就全明白了嗎?” 凌珍珍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道:“你是說?” 【還裝!蕭度肯定告訴你已經露餡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你們家里知不知道,我是不清楚。不過看蕭家的樣子,那是真知道了。所以啊,你叫我傳消息?嘖,你就是叫天王老子傳消息,都沒用?!?/br> 凌珍珍又踉蹌了一下,居然誠懇地說:“可是我們是真的想化干戈為玉帛的!煉師可有妙計?” 梁玉搖搖頭:“要是有辦法,我早說了。你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了,要是哪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也別怨到我頭上。我就謝謝你了?!?/br> 凌珍珍淚珠兒在眼眶里直打轉,急道:“這可怎么辦?” 梁玉雙手一攤:“事已至此,愛莫能助?!?/br> 凌珍珍喚了侍女一同離開,梁玉身后帳幔里就鉆出兩個人來,異口同聲地說:“她是不是傻?”說完,呂娘子和史志遠互相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別開了眼。 梁玉道:“她傻她的,咱們還是干咱們的事吧。她這性子還有點可愛?!?/br> 呂娘子就瞧不慣凌珍珍的樣子,嘲笑道:“不過是一個‘何不食rou糜’罷了?!?/br> 史志遠有一個小人毛病,老板夸誰他恨誰,一恨就要在老板面前用心踩一踩。梁玉夸凌珍珍,他心里泛酸,張口就來了一句:“呂娘子何其短視?” 呂娘子冷笑道:“難道她還不是個傻子?” “當然不是。煉師,學生剛才說錯了,她不是傻子,不止不傻,還很精明。她自己見不到個青年男子,東躲西藏的瞞著,煉師就可以嗎?事情成了,她抱得情郎歸,事情不成,沒有損失。無論成與不成,煉師都擔著私會男子的危險,用心何其惡毒?!” 【她就是心眼兒不大夠使,顧了這頭顧不了那一頭?!苛河駭[擺手:“她不值咱們這么費心的,二位、二位,二位大才,心思別放她身上。咱們說說穆士熙?”仿寫的高手不用找了,呂娘子寫的字梁玉看過了,反正她是看不出毛病來的。 拿出來讓史志遠來找茬,史志遠也說:“極像,可以應付了。想要完全不同也不大可能,同一個人上一個字和下一個字還不一樣呢。抄錄的邸報、文稿,學生也看過了,略有心得,這便草擬。不過,現在時機未到,擬好了稿子也不能現在就丟出去?!?/br> “這是自然,既然要先生出主意,自然都是聽先生的。我只想問先生一件事?!?/br> “煉道請講?!?/br> 梁玉問道:“聽說還有聯名的上疏?” “聯名?煉師知道他的黨羽?” “我上哪兒知道???我是問你,寫奏章打草稿的時候,會在草稿上寫個什么‘此處邀某某、某某’聯名的話嗎?” 史志遠已蒙“煉師”嚇過一次,再聽這樣的話就不害怕了,反而有一種興奮與畏懼?!酒娌虐?!這份本事是天授??!】當即保證:“煉師放心,此事學生一定辦得妥妥的。哪用寫全呢?關鍵的地方,拿墨涂一涂,嘿嘿,剩下的就讓圣人去查吧!” ~~~~~~~~~~~~~~ 梁玉這里緊鑼密鼓的在對付穆士熙,凌珍珍從無塵觀出來,也咬著指甲在思考自己的事情。平日里叫人家“凡品”,凌珍珍還是承認梁玉確實是有腦子的居然猜出來蕭家已經知情且反對了。 要如何破局呢? 以她一己之力,要去破壞賢妃的計劃,顯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光一個穆士熙就不是她能應付的了的,那是禮部侍郎,蕭司空都沒有能夠貶斥走的人,她能怎么辦呢?還得設法聯系蕭度。 “凡品”是指望不上了,到底不是一路人,反正自己也不是為了她。凌珍珍思之再三,決定冒一回險。原本她認為,梁玉是她認識的、方便尋找又認識蕭度的人,現在她要換一個思路,找一個容易見得到蕭度的人——朱寂。 朱寂挨了親娘一頓打之后并沒有老實,打完了,兒子還是兒子、娘還是娘,家里還得為他的仕途cao心。蕭司空念在他父母不容易的份上,給他調成了御史,品級不算太高,對他這個年齡來說已是極好。御史清流,就要這股勁兒,前陣子罵穆士熙罵得風生水起,好險沒在上朝的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一頓。 如此風光,他也沒忘了他的偶像蕭度,總挑蕭禮不在家的時候去探望蕭度。蕭禮可比蕭度厲害得多,在朱寂的幼年生涯里“大表舅”比親舅都狠,活脫脫是個二爹。 快過年了,朱寂遇到了一件煩心事兒,顧不得“二爹”在家,一頭撞進了司空府里找蕭度算賬。 在蕭禮的主持之下,司空府如今平和了不少,條理也順了,蕭度也被表面上解除了軟禁。蕭禮與弟弟幾番長談,除了知道弟弟鬼迷心竅之外,蕭度也覺得哥哥是真的關心他,并非一味暴力拆散,也與蕭禮談了自己的計劃。聽得蕭禮想召喚爹娘再來打他一頓! 【你們倆!居然妄圖cao控朝政了?!你們有那個本事嗎?你!還出賣色相,誘騙婦人背叛父母親人?真是斯文掃地!她出賣她的父母和jiejie,可見絕非善類!】 蕭禮道:“做出什么結果來了嗎?你這是智小而謀大?!?/br> 蕭度道:“是穆士熙太可恨了,蒙蔽了圣人。大哥,咱們要是再不動手,被他占了先機就晚了?!?/br> 蕭禮有心告訴他,圣人已經不喜歡蕭司空太強硬了,一想到他和凌珍珍的關系,話到嘴邊又給咽了。萬一這個傻弟弟把這話給傳出去了呢?那不是找死? 兄弟倆又一次沒談攏,蕭禮正有火氣,朱寂來了。蕭禮對朱寂的評價也不算高,年輕人輕狂一點是正常的,一直輕一直狂就得用打字訣給他錘得厚重了。多事之秋,這樣的性格可不好。 朱寂還真比蕭度靠譜,他是被凌珍珍設法聯絡上之后過來找蕭度問情況的。蕭度見到他十分高興:“你來了?”朱寂深吸一口氣:“你猜我怎么來的?” “怎么了?” “有人找上了我,說,上回你就是經我傳的消息給的她。她于是按圖索驥,叫我也傳個話回來?!?/br> “誰?”蕭度眼中閃過驚喜。 朱寂非常不高興:“凌兔子家的那個小兔子!” 蕭度道:“是珍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