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碧嶺低低叫了一聲:“姑娘?!庇醒肭?,有恐懼,還有幾分憐惜。 如冰雕玉砌的女子終于有了反應,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她扶著窗欄站了起來。 碧嶺一喜,起身過來準備關窗,一抬眸,就見一名身穿玄衣,腰佩長劍的男子邁步而來。一怔過后,碧嶺關上窗,回身道:“姑娘,莊主來了?!?/br> 女子垂眸不語,抱著貓緩緩在鋪了厚厚軟墊的椅子里坐下。 “莊主”問安聲漸次響起。 “喵?!迸討牙锏呢埵荏@一般,哧溜一聲跳下地,躥進羅漢床底,動作一氣呵成。 女子盯著羅漢床下的花斑貓看了一眼又一眼,彷佛要跟著躲進去一般。 進屋的水月樓正好目睹這一幕,眉梢輕輕一揚。 碧嶺不著痕看一眼椅中女子,趨步上前問安。 水月樓一絲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們,眼里只有一個人,眼神如水一般溫柔。 女子視線落在他提在手里的精致金絲籠上,籠內有一只憨態可掬的小松鼠,它在簍子里跳來跳去,不安地吱吱叫。 “我在林子里撿到的?!彼聵锹曇魩?,把金絲籠放在桌上:“便帶來給你看看,喜歡嗎?” 女子眼神輕輕動了下,撿到的?捉到的吧! “喜歡?!比羰遣幌矚g,這小東西怕是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喜歡就讓這小畜生給你解解悶,剛剛在窗邊看什么,風這么大,有沒有冷著?”水月樓握住他的手,劍眉微皺:“這般涼?!?/br> 以碧嶺為首的丫鬟當即身上一涼,碧嶺再次跪下,正要請罪:“奴……” “我手腳本來就涼?!迸颖灸艿爻榱顺槭?,紋絲不動。 “那阮阮就更該小心,這一冬,你已經病了三回?!钡P眼里溢滿疼惜。 女子小名阮阮,芳名安知魚,這個小名取自她母親的姓,寄托著一位丈夫對妻子的深情。安知魚的父親就是這萬劍山莊的前任莊主安同塵,而水月樓則是安同塵座下大弟子,安同塵故去后,水月樓繼承莊主之位。 安知魚垂首不語。 水月樓眼角染上幾分陰鷙,轉瞬又消融,他把玩著安知魚柔若無骨的手,聲音溫和如水:“今天的藥可吃了?” 安知魚:“馬上就要吃?!?/br> 水月樓看向立在一旁碧嶺。 碧嶺下意識繃緊了皮:“應該熬的差不多了,奴婢去瞧瞧?!?/br> 水月樓略一頷首。 碧嶺如蒙大赦一般,明明拔腿就跑,卻強忍著本能,不急不慌地出去,跨過門檻,到了院子里,她才敢長長的松出一口氣。能面對莊主而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就姑娘了,一念至此,碧嶺又是一嘆。 水月樓打開籠子,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把里面的小松鼠抓出來,面帶討好:“這小畜生溫順的很,你要不要摸一下?” 被捏著脖子的小松鼠安靜如雞,很是識相。 安知魚神色淡淡的,隨意抬手摸了一把。 “看來阮阮不喜歡它?!彼聵敲嫔闲θ莶桓?,指尖加重一份力道,乖順的小松鼠立時瞪著四肢吱吱亂叫,叫聲惶恐不安。 安知魚神色一變,聲音發急:“師兄,我很喜歡,我只是沒養過松鼠,不知道該怎么對待它?!?/br> 聽得這一聲師兄,水月樓身心大暢,卻是把手里的松鼠拎得更遠,手指卸了力道:“這小畜生不安分,別讓它傷了你?!?/br> 水月樓把這受了大驚嚇的小松鼠塞回籠子里:“你小畜生瓷實的很,你不必這么小心?!?/br> 安知魚彎了下嘴角。 水月樓眼望著安知魚,目光幽幽。 安知魚心里一緊,不甚自在地垂了眼。 恰在此時,碧嶺端著熱騰騰的藥走了進來。 “吃藥吧?!彼聵墙舆^藥:“有些燙?!闭f著手掌貼合在碗邊,面上熱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水月樓抿了一口:“剛好能入口?!?/br> 安知魚看著褐色的湯汁,心緒翻騰了下,她自幼體弱,無法習劍。而水月樓根骨奇佳,注定是劍客,不過二十年,便將萬劍山莊的寒劍九式學到了第八式。要是她有此資質,豈會這般受制于人。 水月樓舀起一勺藥汁,欲送到安知魚唇邊。 安知魚側了側身:“一口一口喝苦,我直接喝快一些?!?/br> 水月樓笑了下,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寵愛:“小時候,阮阮吃藥都是要我一口一口喂的,還得是哄一下喝一口,一碗藥要吃上大半個時辰?!?/br> 安知魚舌尖漫上苦意,幼時,水月樓待她極好,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這份好變了味,他這個人也變了。 水月樓勾了勾嘴角,把藥碗遞給安知魚,注視著她一飲而盡,不禁悵然,當年變著法兒撒嬌不肯吃藥的小師妹居然不再需要哄就能自己吃藥了。 水月樓很是遺憾地遞了一盞蜜水過去。 安知魚接過,慢飲幾口,剛放下杯盞,嘴邊又多了一顆梅子糖,安知魚頓了下,還是張了嘴。 水月樓目露笑意,喂了糖,手指不肯離開,而是摸了摸她唇畔的藥汁,笑容無比寵溺。 在這樣的笑里,安知魚寒毛倒豎,因為水月樓冰冷的手指撫上她的唇瓣,眼神逐漸幽暗。 安知魚心里發慌,側臉欲躲,忽覺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來,人已經落在水月樓懷里。 碧嶺一看,頓時低眉垂眼躡手躡腳往外退,一眼都不敢多看。 水月樓一手掐著安知魚的腰,另一只手按著她的后腦勺,不容抗拒地吻下去。 懸殊的武力差距下,安知魚宛如砧板上的魚rou,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名字起得相當應景。強烈的羞憤、厭惡以及一種深深的不甘緊緊攥住安知魚的心臟。 “別怕,我就親一親?!?nbsp;水月樓呼吸沉重,彷佛壓制著驚天駭浪。他的動作近乎狂熱,卻又小心翼翼。 半響,水月樓埋首在安知魚頸間,聲音沙啞至極:“真想馬上就是春天?!?/br> 來年春天,便滿了安同塵的孝期,就能舉辦婚禮。至于安知魚愿不愿意,水月樓不在意,而安知魚這個準新娘面孔一點一點蒼白下來,比外面的雪還要白上三分。 她視水月樓如兄長,從未想過嫁給他為妻??筛赣H走了,萬劍山莊由水月樓當家作主,山莊里的她也由水月樓做主。 藥里有安神成分,每次喝完,安知魚都會犯困,睡上大半個時辰,權當做午歇。 水月樓抱著她放在柔軟的床上,蓋上云錦羽被。而他坐在了床頭,目光細細密密地籠著安知魚。 安知魚選擇了閉上眼,失去視覺之后,其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她能感覺到水月樓一直一直盯著她,令她如芒刺在背。他還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他的手因為練劍而帶著粗糲的繭,因為九寒決而冷如寒冰,安知魚想抽出手,但是她沒有。 她不敢,她其實一直都是害怕著水月樓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便是父親在的時候,她就怕了。父親玩笑般說讓她嫁給他時,她嚇傻了眼。父親說以后不再開這種玩笑的??筛赣H走了,再也沒人能保護她,從此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水月樓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床上的佳人,眼角眉梢俱是情愫,哪里有人前冷厲高傲,就連嘴角的弧度也透著溫柔。 眼見著她故作平靜的呼吸真正平靜下來,水月樓輕輕一笑,她總是要習慣的,習慣他的存在。注目良久,水月樓附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放下帳幔,戀戀不舍地離開。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撲簌簌的一直下,碧嶺看了眼帳幔,往常這個時候,姑娘該醒了,不過也才過去沒多久,遂碧嶺沒有出聲喚人。 床帳之內,阿漁睜著眼,吸收完安知魚所有的記憶之后,按了按額頭。 這位小jiejie的人生是真的波瀾起伏,遇上的男人一個兩個三個都是變態,口口聲聲愛她,愛而不得,全都用上了威脅、強迫、禁錮等等手段,虐身又虐心,奈何美人小jiejie沒有患上格德斯摩爾癥狀,不能由恨生愛,注定了她的痛苦。 不在痛苦中滅亡,就在痛苦中變態。原本十分善良溫和的安知魚終于變態了,開始興風作浪搞事情,搞得江湖腥風血雨不絕,最后她這個為禍武林的紅顏禍水被正派敢死隊弄死了。 第180章 武林第一美人2 安知魚手無縛雞之力,而她面對的敵人,個個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她只能引虎拒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歸根究底,安知魚太弱了,在這個以武當道的世界,她卻沒有半點武功,只能任人宰割。 安知魚的其中一個愿望便是成為武林高手,她受夠了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痛苦。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空有美貌卻無自保能力,只能帶來滅頂之災。曾經,安知魚親手毀了自己的臉,最終還是在神醫谷的妙手下恢復,作為懲罰,伺候她的人,她的朋友死在她面前。這就是弱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個心愿,阿漁能替她完成,前提是離開萬劍山莊。 阿漁坐了起來。聽到動靜,碧嶺過來掀起帳幔。 “又下雪了?”阿漁說了一句。 碧嶺輕聲回:“姑娘剛睡下就下了?!?/br> 阿漁可有可無地哦了一聲,說要去花房。 安知魚是個雅人,惜花愛花,安同塵只得這么一個女兒,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女兒刮風雨雪天看花害了病,于是重金打造一座寬闊花房,供女兒賞玩。水月樓上位后,將花房擴建了一倍。 花房就在安知魚的臥房后面,中間一條長廊貫通。 碧嶺取來斗篷手爐,阿漁沒要手爐,矮身抱起地上的三花貓,全副武裝畢,丫鬟們簇擁著阿漁去了花房。 花房內溫暖如春,遍植草木,宛如一個小花園,阿漁抱著暖手貓慢悠悠逛了一圈,很是滿意,這些東西能滿足她的需求。 阿漁摘了一籃子花離開,回到屋里,令碧嶺拿幾個花瓶來?;ㄆ縼砹?,阿漁便開始插花,端地富貴悠閑。 碧嶺笑盈盈湊趣:“冬日里這么鮮嫩的花,看著就讓人高興?!?/br> 阿漁彎彎嘴角,專心致志地修剪花枝。 練完功的水月樓過來時,看見的便是一幅美人插花圖,神情是他少見的平和寧靜,自從師父故去后,師妹眼中的天真之色日漸褪去,水月樓輕輕一哂,這番變化都是拜他所賜。 “莊主?!?/br> 阿漁動作一頓,神情微微變了。 落在水月樓眼里,心頭發鈍,以前,她看見他總是歡喜的,小時候更是愛黏著他,撒嬌讓他帶她出去玩,她體弱多病,師父不放心她出門,越不讓,她就越想出去。挨不住她的央求,自己就會偷偷帶她出去,師父發現后,要懲罰他,她就又哭又鬧,鬧得不了了之。 “后日是上元節,阮阮要不要去街上走走?!彼聵侨崧晢柕?。 阿漁沉默,似是在考慮,片刻后慢慢地點了點頭。 水月樓目露笑意,沒話找話地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萬分不舍地離開。 到了上月節那一晚,水月樓用一件格外厚軟的斗篷將阿漁裹起來,然后打橫抱起她,以輕功到了山下。等閑一個多時辰的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人已經到了山下的豪華馬車內。 “約莫半個時辰,就能到城內?!彼聵菤庀⑵椒€,不見絲毫苦累。 阿漁垂了垂眼,這武力差距,只可智取,不能力敵。 越靠近內城,喧囂聲越重。 水月樓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面具,笑盈盈問:“阮阮喜歡哪一個?”他不喜歡外人盯著她看,可又不能挖了他們的眼睛,不然師妹要不高興,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面具,倒也應景。 阿漁隨手選了一個。 馬車緩緩停下,阿漁正要戴上面具,斜刺里冒出一只手,替她戴上面具,指尖眷戀地在她臉上碰了又碰。 阿漁: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