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無神的右眼泛起了淚花,不受控制流下來。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未曾經的顏嘉毓。 陸若靈郁悶地止了聲,跺跺腳轉身離開,這才不是她哥,她哥文武雙全精明能干,能為她遮風擋雨,才不是這個什么事都得依靠她的瞎子。 有一天,陸若靈不見了,帶著家里所剩無幾的盤纏,消失的無影無蹤。鄰居小聲告訴陸明遠,陸若靈好像是跟一個行腳商離開了。 陸明遠微笑道謝,心情波瀾不驚,走了,也好。他終于可以清清靜靜過日子了,作為兄長,最后一次祝愿她改了那惡語傷人的破脾氣,不是誰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 第69章 白蓮花表小姐28 “jiejie?!鳖伡舞罂觳阶哌M院子。 躺在軟榻上曬著太陽,一邊釣魚一邊擼貓的阿漁微微側臉,笑容更深。十年的時間,瘦弱膽怯的小男孩已經成為挺拔頎長的翩翩少年。 在一眾人的驚喜交加下,阿漁活了一年又一年,比她自己預料的都要多了幾年。這養孩子著實是件令人cao心的事,不看著孩子能獨當一面了,死了都不安心。為了讓自己安心,阿漁絞盡腦汁續命,幸好天道也賞臉,就這么地讓她多活了幾年。不過也就這么幾年了,這具身子已經油盡燈枯,再也熬不住了。 所幸顏嘉梵足以支撐門戶,這孩子天賦極佳,不管是學文還是練武,都是好苗子,更難得他刻苦又上。今年秋闈中了舉人,雖然吊車尾,但也足夠傲視絕大多數人。十五歲的舉人,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舉人,卻是本朝最年輕的舉人。又有宣平侯顏氏的背景,只要他不心性突變,前程注定似錦。 有功名有前程,他自己也能從容管家理事,誰也擺布不了他,她大可放心離開。 顏嘉梵低頭瞧一眼空蕩蕩的水桶,一臉的不出所料。但凡他jiejie想做就沒有做不好的事,唯獨釣魚,十年如一日的不開竅。話說能十年都釣不到一條魚還堅持不懈,jiejie也是很厲害了。 小時候學會鳧水后,他抓著一條魚暗搓搓潛入水底,想掛在魚鉤上,因為高估自己閉氣能耐,還沒靠近就浮出水面。第二次,他汲取教訓,從漁民處學來羊皮水肺延長潛水時間,可還沒靠近,就被jiejie拿果子砸了出來,板著臉教訓他不許作弊。 這些年眼看著jiejie一條魚都沒釣到,看得他心急如焚,一年總要調皮幾次,奈何每一次都被識破,都快成他心病了。 對著十年如一日的空桶,顏嘉梵沒有任何評價的欲望,哪天這里要是有魚疲那才值得評價。 “jiejie,”顏嘉梵在軟榻一側蹲下,笑瞇瞇道:“我從喬五那搶了一條娃娃魚,你想怎么吃?” 阿漁:“紅燒吧?!背运幊缘奈队X都淡了,越來越喜歡重口味。 顏嘉梵想起郎中說飲食盡量清淡,然望著阿漁蒼白虛弱的面龐,吩咐邊上小丫鬟:“你去廚房說一聲?!?/br> 小丫鬟便告退去廚房傳話。 阿漁贊賞地看一眼沒磨磨唧唧講大道理的顏嘉梵,沒白養他。大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想最后這一段日子更舒坦些。 顏嘉梵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天文會上的趣事,阿漁含笑聽著。 “我和喬五他們約好了明年一塊上京趕考,jiejie你等著,我給你考個進士回來?!鳖伡舞蟀l下宏愿。其實先生說他這次中舉頗為僥幸,參加明年的春闈把握不大,萬一中了三甲同進士反倒不美。同進士如夫人,發展前景完全不能與一甲二甲相提并論。先生勸他參加四年后那屆春闈,寒窗苦讀四年,他日必能高中。 可是,顏嘉梵身側的手緊了又緊,他怕jiejie等不到四年后。這幾日jiejie精神反倒比之前好了些,好的他心驚rou跳。 阿漁豈不知他的心思,她的意思是讓他再苦讀四年參加春闈更合適。以他年紀便是中了二甲以上,也就是坐冷板凳的,除了名聲好聽些,弊大于利。 “好啊,我等著你金榜題名?!蹦f明年,今年都熬不過去,屆時這孩子要守孝,自然不會去參加春闈。 說了一會兒話,見陽光不怎么暖和了,顏嘉梵便道:“jiejie,我們回屋吧?!?/br> 阿漁惆悵地放下魚竿,今天又是沒釣到魚的一天,嫌棄地瞥了一眼顏嘉梵。 顏嘉梵摸了摸鼻子,將旁邊的輪椅推了過來。 顏嘉梵推著阿漁回了屋,沒有離開,繪聲繪色地說著有趣的事兒。彷佛又回到了他剛來那一年,像條跟屁蟲一樣粘著阿漁不放,阿漁到哪兒都要跟著,生恐被丟掉了似的。 說著說著,顏嘉梵聲音漸漸低下來,在阿漁闔上眼之后,戛然而止。怔怔望著阿漁安詳的面容,顏嘉梵臉色白了下來,巨大的恐慌將他籠罩,心臟一抽一抽的收縮,他抖著手伸過去,顫顫巍巍放在鼻尖。 jiejie,只是睡著了。 顏嘉梵如釋重負,跌坐回椅子上,才敢用力呼吸,他大口大口喘了兩口氣,捂住了臉,手心感覺到了溫暖的濕潤。 若是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壽命補給jiejie。要不是jiejie,他現在會是什么模樣?寄人籬下被欺負著長大,這會兒怕是已經被趕出家門好幾年。 一無所長的自己能做什么,干苦力做學徒或者乞討浪蕩,每日里為了吃飽穿暖而終日奔波,到頭來還吃不飽穿不暖。 絕不會是現在這模樣,錦衣玉食奴仆環繞,在jiejie膝下識字明理,jiejie還為他請文武師傅精心教導他。十歲后,又想方設法讓他拜入本地大儒門下,年紀輕輕就成了舉人,前途光明。 這么好的jiejie,為什么卻不長命,老天無眼! 顏嘉梵吸了吸鼻子,吞下哽咽。 一個時辰后,阿漁睜開了眼,就見顏嘉梵拿著一本書坐在那兒。 顏嘉梵若有所覺地抬眸,面露歡喜:“jiejie,你醒了。餓了嗎?” 阿漁看了看了更漏,都這時辰了:“傳膳吧?!?/br> 晚上阿漁吃了小半條紅燒娃娃魚,吃的心滿意足。 顏嘉梵把去了骨頭的rou放到阿漁碟子里,笑著道:“jiejie今天胃口真好,回頭讓他們去找找這魚?!?/br> “你自己吃,我吃不下了,”阿漁吃掉碗里的魚rou,又道:“偶爾吃一頓才開心,天天吃就膩了?!?/br> 顏嘉梵便快速吃完了飯。 姐弟倆閑扯了一會兒,阿漁就道, “回去休息吧,不要看書看太晚?!?/br> 顏嘉梵不大想走,他就想多陪陪jiejie,多陪一天是一天,多陪一會兒是一會兒。下午的文會要不是jiejie催著,他都不想去,只面對阿漁溫柔又堅決的目光,顏嘉梵委屈巴巴不甘不愿地走了。 阿漁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惜,她走后,這孩子就沒親人了,幸好,他長大了。 “縣主,”早已嫁做人婦做了母親的蘭馨一臉古怪地走進來:“王爺來了,在后門處?!卑四昵拔涞吕贤鯛攭劢K,程晏繼承了王位。 有一下沒一下揉著貓的阿漁抬起頭。 覷著阿漁的臉,蘭馨輕聲說道:“王爺說他想拜訪下故人?!?/br> “客自遠方來,自是要款待的?!卑O笑了笑。 蘭馨略松一口氣,親自去后門,迎了程晏進府。 程晏隨意地打量著夜色里的宣平侯府,過繼嗣子之后,她便離開京城搬到臨安,宣平侯府坐落在此。 在偏廳,程晏見到了十年未見的阿漁,一別經年,她沒怎么變,反倒是自己被諸事煩得早生華發。 她這些年除了身子不好,旁的都過得極好,聽風賞月含飴弄弟,怪不得病著也不見老,若是當年嫁給了他,許是就沒這么快活,也撐不了這么多年。 可終究撐不住了,程晏心口有一陣淤塞,微笑著走近了幾步:“縣主別來無恙?” 阿漁微微一笑,目光在他鼓鼓囊囊的胸口稍作停留:“一切均安。王爺親至不能親迎,還請見諒?!?/br> 程晏自來熟地說道:“你我之間何須客氣?!?/br> 阿漁笑了笑。 程晏眼望著她,目光里泛出淺淺溫柔,沒頭沒腦地開口:“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怕弱不禁風的女子?!?/br> 阿漁還真不知道。 “我母親……”程晏言簡意賅地說了自己不堪回首的悲慘經歷。 阿漁憐憫,這運氣真是不知道讓人如何評價的好。 程晏自己都笑了:“我遇到的柔弱女子,都是外表柔弱可欺,內里卻心狠手辣。梨花帶雨能把黑的說成白,把死的說成話的,幾滴淚殺人于無形。所以我見到你第一眼,心里就帶上三分戒備?!?/br> 阿漁笑得咳嗽兩聲:“以外貌斷人,王爺未免大武斷了些?!?/br> 程晏點頭:“是啊,后來發現是我以偏概全,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誤會了你,很是不好意思?!?/br> 阿漁忍俊不禁,再后來發現小白花是食人花,是不是嚇壞了? 程晏靠近了一些,她身上的藥香比十年前的藥香味更加濃郁,早已截然不同,但是仍然和記憶深處的那股藥香重合。 埋在心底十年的疑惑在舌尖轉了又轉,最終咽了回去,時至今日,問這些還有什么意義,人生難得糊涂。那些方子解救了好幾場災后的瘟疫,推廣之后,幫了許許多多的人,有什么都抹平了。他真希望這一次她仍是騙了她,她只是在裝病而不是彌留。 阿漁含笑望著他,看著他欲言又止,末了嘆了一聲。 阿漁笑了笑,程晏不說,她自然也不會說。十年前,她準備了兩顆藥,若是他有揭穿她的念頭,皇帝想為兒子報仇,她就送他和皇帝一人一顆,保管他們乖乖聽話。只是這樣一來,她就不便過繼嘉梵,免得他們遷怒無辜。 阿漁眨了眨眼,覺得困意一陣一陣涌上來。 程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著她合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蓋在眼上,恍若沉睡。 “事實證明,越柔弱可憐的女人,越會騙人!”他的聲音微微哽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會嫁給我,所以在巷子里那么狠,差點廢了我?!?/br> 程晏伸手從衣襟里掏出一張鐘馗面具,輕輕蓋在她臉上,像是拍驚醒了她。 “你看,我的鼻子從來沒錯過?!币坏窝蹨I啪嗒滴在面具上,留下一道淺淺水痕。 脫離世界的阿漁抖了抖尾巴,哀怨地瞅著新掉下來的尾巴,瞥見淚光閃動的顏嘉毓,阿漁回神,簡單把陸家的事如此一說。 良久,淚流滿面的顏嘉毓顫聲:“仙長,這些人怎么可以這么壞?”為名為利連血脈至親都能謀害。 阿漁搖了搖尾巴:“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惡毒?!边@種人她見多了。 顏嘉毓捂著臉痛哭出聲。 這個世界的功德沒有上個世界多,不過阿漁還是大方地贈了顏嘉毓一些,送走顏嘉毓,阿漁繼續尋找另一個有緣人。 【完】 “……被告人葉馥玉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被告席上的女人面容枯槁,眼神卻是前所未為的輕松。 旁聽席上的葉母對著法官跪下,苦苦哀求:“法官,我女兒都是被逼的,那一家人該死,那一家子畜生都該死?!?/br> 法官與陪審團眼底閃過憐憫。 葉馨玉捂著嘴啜泣,眼中流淚,嘴角含笑。 第70章 重生軍嫂的meimei1 ‘啪嗒’不知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拎著布包躡手躡腳往外走的葉馨玉嚇得整個人抽了抽,驚恐回頭,月光下的泥瓦屋安安靜靜,葉馨玉大松一口氣,加快步伐離開。 午夜的村莊死一般的寂靜,腳踩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葉馨玉又緊張又雀躍,一陣夜風刮過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往前走的葉馨玉腳步猛然頓住,茫然環顧四周,片刻后,眼里放出匪夷所思的光芒。低頭看著自己年輕的雙手,葉馨玉又哭又笑,她死死捂著自己的嘴,深恐發出聲音吵醒了人。 厭惡地瞪一眼手上的布包,驚喜交加的葉馨玉快步往回趕,她回來了,真好,她回來了,回到了私奔那一晚,一切都還能挽回。 葉馨玉心情激蕩,恨不得仰天大笑。忽然想起正在村尾等著她的葛益民,葉馨玉想沖過去打死他,但是她強忍住了恨意,現在不宜節外生枝,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收拾這個人渣。 百米外的葉家,葉馥玉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就覺踩到了什么,胡亂摸了摸,摸到一本書,便把書撿起來擱在旁邊的桌子上。放好書,套上衣褲,迷迷糊糊的葉馥玉摸黑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 走到院子里的葉馨玉聽見吱呀開門聲,笑容一僵,飛快把布包扔在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