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大半年未見,蕭雅瑜骨立形銷,像是大病未愈,她看人的眼神是陰冷的,涼絲絲的,毒蛇一樣。 ‘蕭雅珺’不自在地避開她的眼神,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隨著蕭雅瑜的話,‘蕭雅珺’的臉一搭青一搭白,很是難堪。 蕭雅瑜冷笑漣漣:“你少在這裝模作樣了,你比誰都清楚,你就是裝不知道,這樣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從我這奪走的一切。你可真夠行的,一面在蕭家人裝孝女,一邊也不忘孝敬親爹娘,什么都想要,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貪心的人?!?/br> “我不是!” “你就是,你爹娘的棺材不就是被你遷走的。我怎么知道?我讓人去挖墳挖了個空。還有周招娣周小寶,這兩個賤人不也是被你藏起來了。都說你以后是要當娘娘的,你是不是還要追封周大柱當國丈,再讓周小寶當國舅爺。周大柱兩口子可夠有本事的,居然換了個娘娘出來,造福祖孫十八代?!?/br> 蕭雅瑜直勾勾地盯著她:“我就納悶了,你這么做的時候,有沒有想起蕭家人,你就一點都不覺得虧心!你果然是周家親生女兒,你像你爹娘一樣自私,你還像你娘一樣虛偽?!?/br> “不是我做的!”‘蕭雅珺’血色褪盡,慘白了臉。 “不是你做的,就是你男人做的,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都該死!” 蕭雅瑜雙眸射出nongnong戾氣,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蕭雅珺’:“我活不長了,你憑什么還能活得這么好!” 為了弄清楚真相,‘蕭雅珺’故意甩開了護衛,不由萬分后悔,眼看著鋒利的匕首就要刺中臉。 千鈞一發之際,護衛趕到,一腳踢飛蕭雅瑜。 蕭雅瑜撞翻桌椅,摔在墻角,噴出一口血后,暈死了過去。 “肚子,我肚子好疼?!薄捬努B’驚恐地抱著肚子:“王爺,王爺!” 幸好‘蕭雅珺’只是虛驚一場,母子三人均安。 恭王雷霆震怒,將半死不活的蕭雅瑜投入宗人府大牢,要公事公辦。意圖謀害王妃以及皇嗣是大罪,認真宗人府追究起來,不只蕭雅瑜要賠上性命,就連靖海侯府也會被牽連。 游氏去了恭王府要見‘蕭雅珺’,王府門房說王妃受驚養胎不見客。 游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門房不妨她這么豁得出去,到底是王妃養母,立刻進去稟報。 游氏被請進王府,接見她的是面色陰沉的恭王。 游氏伏跪在地:“王爺,千錯萬錯都是我教女無方,還請王爺放我女兒一條生路。我們蕭家會對外宣布,她得了癔癥。我會把她送到庵堂,永生永世不讓她踏出庵堂半步?!?/br> 恭王不置可否:“夫人這是在求人還是逼人?” 游氏抬眸,眼神悲苦:“王爺,我的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和您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恭王眉毛輕輕一動。 游氏眼中流淚:“您為了維護雅珺的名譽,讓瑜兒咬牙忍下周家人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可忍字頭上一把刀。她在周家忍了十五年,回到蕭家還得繼續忍。她忍不了了,所以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敢求王爺既往不咎,只求王爺看在她代替雅珺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給她一條活路。她的身體已經垮了,沒幾年時間了?!?/br> 恭王愣了愣。 游氏雙肩顫抖,淚珠滾滾而下:“她的身體早就被周家人毀了?!?/br> “雅珺!”恭王突然起身,大步走向臉色蒼白的‘蕭雅珺’。 ‘蕭雅珺’急忙過來,扶著游氏的胳膊:“娘,你快起來?!?/br> 游氏沒有起身,反而轉過身來,面朝‘蕭雅珺’而跪:“雅珺,我從來沒求過你,今天,我求求你,求你看在我如珠如寶養了你十五年的份上,放瑜兒一條生路?!?/br> “娘你別這樣,”扶著游氏的‘蕭雅珺’潸然淚下:“我答應你,我答應你?!?/br> 恭王皺了皺眉:“罷了,本王會去宗人府撤案?!?/br> “謝王爺王妃寬宏大量?!庇问蠍砣粶I下,執意磕了一個頭,踉蹌著離開恭王府。 蕭雅珺已是淚流滿面,怎么會這樣子了,怎么會變成這樣子的。 游氏陪著得了‘癔癥’的蕭雅瑜住進了庵堂。 再一次聽到蕭雅瑜的消息是在‘蕭雅珺’平安生下龍鳳胎后的半個月,她病逝了。走的時候,才十九歲。 再后來,游氏在那座庵堂里做了居士,‘蕭雅珺’去看她,游氏沒有見她。 蕭雅珺趁機進去見了見游氏,鬢角星星點點的白,可她才四十出頭而已,但她的神情是平和的,是這幾年少見的平靜安詳。 蕭雅瑜解脫了,離開了這個滿是悲苦的世界,游氏也跟著解脫了。 三年后,游氏生了一場大病,藥石無靈,病入膏肓。 彌留之際,已經是太子妃的‘蕭雅珺’去送游氏最后一程。 三年沒有見面了。 一個氣若游絲即將離開人世,一個大腹便便又要迎來新生。 游氏的視線落在柔美端莊的‘蕭雅珺’面上,又慢慢移到她隆起的腹部:“肚子尖尖,該是個兒子,娘娘的命可真好??!” 一聲嘆息,百般滋味在心頭。 嘆息聲還飄蕩在空氣里,游氏已經溘然長逝。 蕭雅珺跟著‘蕭雅珺’身邊,看著她從太子妃又變成了皇后??粗殞櫤髮m,生兒育女,活成了天下女人最向往的模樣。 也看著她經年之后與周招娣和周小寶私下相認。 ‘蕭雅珺’終究和她一樣,一樣地重視生恩,重視血緣親人,哪怕明知這些親人是蕭家的仇人,對蕭雅瑜惡行累累。 站在她的角度上,這是她的至親骨rou,血濃于水。何況若非親生父母,哪有她的今天。 不管不問,對不起周家人,她良心難安。管了問了,卻又會傷害對她有恩的蕭家人,她同樣過意不去。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前者。 蒙‘蕭雅珺’夫婦暗中照顧,姐弟二人過的很好,好的蕭雅珺咬緊了后槽牙,只恨不能在‘蕭雅珺’臉上甩倆個巴掌打醒她。這就是一對養不熟的白眼狼,一旦落難,跑的比誰都快。 可‘蕭雅珺’是皇后啊,她怎么可能落難,所以周招娣和周小寶更加的情真意切,美好善良。 周招娣在‘蕭雅珺’的照顧下,嫁了一個舉人,她的丈夫作為皇帝連襟,平步青云,做到了二品大員。這個男人平日里看都不敢多看別人女人一眼,只守著周招娣一個人,周招娣無疑是幸福的。 周小寶讀書做官不行,就做了個富貴鄉紳,捐了個員外郎。娶了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納了幾房美妾,兒女成群,好不快活。他又通過‘蕭雅珺’請了名師在家,立志好好培養兒子,以期將來入朝為官。有一個做皇后的親姑母,周家子前程不可限量。 周家沒能成為光明正大的后族,卻成了遠近聞名的鄉紳富戶。兒女如此成器,周大柱和周王氏自然香火不絕。 倘若夫妻二人地下有知,想來無比的欣慰,當年一個決定,讓女兒鯉魚躍龍門,造福后世幾代子孫。 周家欣欣向榮,‘蕭雅珺’也沒忘了照拂蕭家。蕭家人才濟濟,又有‘蕭雅珺’的愧疚和感激,蕭家蒸蒸日上,炙手可熱,靖海侯府成了靖國公府。 春去了秋來,秋過了,春天又來了。 蕭雅珺以為就這樣了,彷佛所有人都獲得了幸福,除了已經死去的游氏和蕭雅瑜。 直到那一天,金吾衛殺進乾清宮,御林軍節節敗退。趙瑢和‘蕭雅珺’在心腹的掩護下倉皇出逃,途中慘遭叛軍攔截,御林軍潰不成軍。 隔著尸山血海,狼狽的趙瑢怒不可遏地瞪視一身鎧甲的靖國公,咬牙切齒:“蕭凌天!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朕投靠寧王?!?/br> 不敢置信的‘蕭雅珺’幾乎站不住身體,那雙永遠清澈幸福的眼里此刻蓄滿傷心痛苦的眼淚:“父親,你怎么可以,為什么?” 靖國公靜靜地看著震驚憤怒的帝后:“陛下也是有妻女的,若是你的妻女如我妻女那般慘死,你當如何報之?” 趙瑢駭然變色,半響仰天大笑:“蕭凌天,你可真能忍!這么多年,朕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br> ‘蕭雅珺’如遭雷擊,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父親……”卻又不知道能說什么。 “娘娘的父親是周大柱不是我,當你提拔周家人那一刻起,你與我們蕭家便已經恩斷義絕?!本竾贿?,“娘娘踩著瑜兒的尸骨成了天底下最幸福最尊貴的女人,卻與她的仇人相親相愛,就從來沒有做過噩夢嗎?” ‘蕭雅珺’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旭日東升,江山易主。 當年被刻意隱瞞的種種齷齪大白于天地之間,眾人才知真相竟然如此不堪,不禁想起自己當年也曾嘲笑鄙視過蕭雅瑜,心里不甚得勁。 真的同情憤慨也罷,亦或者是為了迎合新君,廢帝廢后被人唾罵不齒。 周家人也一息之間被打回原形,生不如死。 廢帝趙瑢一家被圈禁在皇陵,那么巧,就是現在這個院子。 曾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家人,日子過得比他們更慘,由儉入奢難,由奢入儉難,尤其是巨大的心理落差。 趙瑢從威嚴尊貴的帝王變成了她熟悉的模樣,暴躁易怒指天罵地,將不甘傾瀉在身邊人身上。 這個‘蕭雅珺’比自己還不如,她幸福得太久了,久的都忘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幾個在福窩里長大的孩子日日夜夜哭鬧。 …… 看著他們過得比自己一家三口更不堪的日子,蕭雅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說不出來。 一直到新君穩定朝局,廢帝一家失去最后的利用價值。 為絕后患的新君賜下一壺鳩酒。 蕭雅珺松出一口氣,終于睜開了眼,怔愣愣地盯著破舊的床頂,良久良久她才從夢境里抽回情緒。一轉臉就看見旁邊的趙瑢還睡得不省人事,蕭雅珺定定地看著他的側臉,慢慢的與廢帝的臉重合。淚水不知不覺下滾,布滿不再年輕嬌嫩的臉龐。 第25章 真假千金25 周大柱一個趔趄摔在石堆上,背上碎石砸了一身,他顧不得疼,手忙腳亂地要爬起來?!芭尽币宦暠拮右呀洺橄聛?,抽得他當即趴回地上。 “想偷懶是不是,趕緊起來?!笔匦l甩著牛鞭,彷佛抽打牲口一樣。 周大柱不敢躲,若是躲了只會換來報復性地懲罰,在鞭子的抽打下,他把傾覆的碎石裝進竹筐里。 旁邊的人對這一幕見怪不怪,在這個石場,他們這些罪犯就是牲口,不對,連牲口都不如,誰舍得動不動就打家里的牲口,也不怕把牲口打壞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開飯了,一群麻木不仁的人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生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犯人之間也有等級高低,周大柱無疑是底層的。他年紀不小又廢了一條胳膊,武力值墊底,自然任人欺凌。 不過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的罪名,整個石場誰不知道,他把自己親閨女和豐樂公主調包了,還從小就虐待豐樂公主。 這里的人都是以種田為生的底層老百姓,縱然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為犯罪被流放至此,但是他們在外面還有親人,所以對于能使糧食增產的豐樂公主感激涕零。田地多一點出息,親人的日子就能好過一分。 周大柱可不就成了人民公敵,被所有人排擠針對欺壓。 蕭家一開始打點的人是確保周大柱過不上好日子,現在最關心的是周父別被整死了,上頭可說了,要留著這兩口子的狗命活受罪,起碼活上十三年才能去死。 周大柱是最后一個拿番薯的,別人的番薯一個或者兩個,加起來有巴掌大小,留給他的只剩下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的番薯。 然周大柱一聲不敢吭,一拿到手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連皮帶瓤。不馬上吃進肚子里,就會被其他犯人搶走,他就得餓肚子。餓得燒心冒酸水那種感覺,誰受誰知道。 見番薯被吃掉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犯人氣不過,扯著他到角落里一頓胖揍。這地方能把人逼瘋,找個沙包泄泄火,能讓日子過得稍微有滋味點。 周大柱抱著腦袋蜷縮成一團,不敢喊叫給他們助興,免得他們越打越來勁。 哭叫聲不會阻止暴虐,只會加重這個過程中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