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阿漁的心情也很好,不枉她捏著鼻子裝不知道周招娣在享福,這個女人果然沒讓她失望,太有想法了,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不然會摔得很慘。譬如蕭雅珺和八皇子,他們哪一個把周招娣正兒八經地放在眼里了。 可就是這個女人趁著八皇子,不對,現在是恭王了。前年底皇帝分封諸王,八皇子被封為恭敏郡王,去年秋彌又立下射殺險些傷害皇帝的餓虎的大功,越過前面三個兄弟,晉升為恭親王。 趁著恭王出京辦差,在蕭雅珺半夜發動時,周招娣豁出去給自己灌了一碗催產藥,這女人狠起來,不只對別人能狠,對自己也能。她比蕭雅珺早一個時辰生下一個男嬰,而后效仿她們的母親,換了蕭雅珺千辛萬苦生出來的兒子。 引狼入室終自食惡果! 這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針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她很期待,期待蕭雅珺知道真相那一天,想必到時候,蕭雅珺總能體會到靖海侯和游氏對周氏夫妻的憎恨。 到時候,她一定要親口問一問蕭雅珺,她對周氏夫妻盡孝的時候,可曾想起過這件事對靖海侯夫妻造成的傷害。 靖海侯夫妻金尊玉貴地養大了她,轉過身,她就去孝敬他們的仇人,合著是替仇家養了個孝順閨女。 她這么重生恩,又將養恩置于何地? 進了園子的趙琮,入眼就是一幅美人戲貓圖,金燦燦的春光灑下來,為一人一貓鍍上一層溫暖的金光。 遠遠地看見趙琮,阿漁從鋪了狐裘的搖椅上起身,待他走近后,行了個萬福禮。 說起來,周招娣能這么順利地偷梁換柱,趙琮功不可沒。她控制貓在行,控制人就不擅長了。 趙琮不邀功,她也當不知情,只悄悄給他傳遞了不少皇帝以及諸王的小秘密作為回報,她們做妖精的不愛欠人情。 “豐樂不必多禮?!壁w琮笑容和煦,虛虛一抬手。 阿漁笑笑起身,眼望著趙琮,自打他不負責御田事宜后,他們就很少見面了,不過阿漁一直都關注他的情況,畢竟這可是壓制恭王的定海神針。他好,恭王就別想好。 只趙琮當下處境似乎不大妙,自古明君變昏君的帝王不勝枚舉,尤其那些在位時間長的皇帝,年輕時發奮圖強,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然到了暮年,精力不足,判斷力下降,逐漸昏庸。 當今皇帝沒有跳出這個怪圈,父子相疑,諸王奪嫡,朝綱混亂。 趙琮卻是一派不受朝局影響的怡然自若,嘴角銜著三分笑,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聽聞你喜歡梨花白,這是新進貢的,我嘗著不錯?!?/br> 說著話,趙琮把食盒放在搖椅旁邊的小幾上,伸手把上面的小魚干干果點心挪到邊上,換上自己帶來的酒壺酒杯幾碟下酒菜。 阿漁瞅瞅他。 趙琮微笑:“你坐?!?/br> 阿漁就真的坐回搖椅上,身子隨著搖椅輕輕晃動了下。 趙琮笑容更盛,遞了一杯酒給阿漁。 阿漁接過酒杯。 趙琮端起自己那杯酒,坐在繡墩上,雙目凝視阿漁,他舉起酒杯:“算算,我與阿瑜相識近三年,卻還是第一次對酌?!?/br> 阿漁眉毛輕輕一挑,阿瑜?他們何時這般親近了,然面對一反常態的趙琮,阿漁也舉起酒杯與他碰了碰:“臣女的榮幸?!?/br> “是我的榮幸?!壁w琮扯唇輕笑,飲盡杯中酒。 阿漁也一飲而盡,就聽見趙琮笑問:“阿瑜就不怕我在酒里下藥?” 她的鼻子讓她不用怕,阿漁笑著道:“太子有什么理由害我?!?/br> “理由可多了,也許我在酒里下了春藥?!壁w琮意有所指地盯著阿漁。 阿漁:“……”她這是被調戲了? 趙琮低笑出聲,注視著阿漁的雙目亮得異常:“阿瑜可知,前年我曾向父皇求娶你?!?/br> “……”這個真不知道。 片刻后,阿漁憋出一句:“多謝太子厚愛,臣女愧不敢當?!?/br> 趙琮又是一聲笑,似嘆非嘆:“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阿瑜今年十七了,就沒想過嫁人?” 阿漁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志不在嫁人,只愿為天下百姓奉獻一生?!?/br> “……”這下輪到趙琮無語了,緩了緩,他又往酒杯里注滿酒:“阿瑜志向之高遠,著實令我心悅誠服,得阿瑜實乃我大秦之幸?!?/br> 阿漁矜持地笑了笑:“不敢當太子謬贊,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br> “不過阿瑜縱使心懷天下,卻大可不必犧牲自己人生。以你才華,有誰忍心將你拘于后宅,便是天下百姓也不會同意?!?/br> 阿漁搖頭:“然每個人的精力有限,雜事多了,勢必影響投注在正事上的精力。且我這人心性寡淡,比起嫁人,我更喜歡寄情于田地與農務為伴?!?/br> 趙琮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她心性的確淡薄,與蕭家人都不甚親近,這么多年無一好友:“在阿瑜眼里,我是否當得上朋友二字?” 阿漁一怔繼而笑:“能得太子為友,是我之幸?!?/br> 趙琮笑了,頗為愉悅地喝了一口酒,聲嘆:“于愿足矣?!?/br> 飲完一壺酒,趙琮仿佛想說什么,又忍住了。若能再見,再說也不遲。 趙琮起身告辭,目光在阿漁身上流連不去,似要將人銘記。 阿漁微笑送他至院門口,望著他逐漸遠去的挺拔背影,想起近來探聽到的消息。笑容逐漸收斂,趙琮準備動手了,也是該做個了斷了。 第20章 真假千金20 “咯咯咯咯咯咯……”小娃娃無憂無慮的笑聲回蕩在屋內。 “你笑什么笑,笑得這么開心?!笔捬努B聲音柔地能滴下水來,愛憐地用布老虎碰了碰兒子的小臉。小家伙剛剛百日,整天笑個不停。 毛絨絨的布老虎逗得小娃娃又“咯咯”笑起來。 “康哥兒笑得這么開心啊?!?nbsp;人未至,聲先到。 體態豐腴的周招娣走了進來,這一年她被山珍海味養得好,養得有些太好了,以至于生產后怎么都瘦不回來。瞥一眼蕭雅珺兩只手就握得過來的腰身,周招娣眼底閃過一絲嫉妒。不過在聽到兒子的笑聲之后,立馬煙消云散。 周招娣走到精致的小木床前,微微俯身,笑容滿面:“咱們康哥兒一天一個樣,越長越俊俏了?!崩咸鞝斠苍趲退?,兩個孩子長得都不像父親,更像母親,而她和蕭雅珺是嫡親姐妹,五官有些像,只是自己不如她精致而已。 聽著她夸兒子,蕭雅珺笑容滿面,問起周招娣怎么不帶著外甥小石頭過來? 周招娣回:“他睡著了?!?/br> 蕭雅珺笑了笑,她隱隱察覺到周招娣不喜小石頭,倒也能理解。畢竟孩子的父親不是招娣的意中人,來得又不在期待之中,只因招娣身體不允許流產才不得不留了下來。 說來小外甥也可憐,父親不知道他的存在,母親對他有心結??种苷墟芬驗樾慕Y怠慢那孩子,她特意安排了兩個奶娘照顧小外甥,在下人精心照料下,倒也生得白白胖胖玉雪可愛。 兩個孩子有緣同一天出生,日后做伴一塊長大也是極好的。 看過了兒子,周招娣心滿意足地離開?;氐阶约何堇?,正聽見蕭雅珺生的小東西扯著嗓子嚎,也不知道嚎個什么喪,哪像她兒子,不哭不鬧,乖巧極了。 周招娣不悅地罵了兩聲:“會不會伺候,不會換人來?!弊隽艘荒旯媚棠?,她脾氣又漲回來了,還變本加厲。 只要一想自己兒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周招娣就有說不出的底氣。她已經知道恭王的真實身份,皇帝老兒的兒子,還是個王爺。自己的兒子是他長子,也許有一天,她的兒子還能繼承王位。 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她終于拋開猶豫恐懼決定拼一把。她不想一輩子都看蕭雅珺的臉色過日子,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像她一樣看蕭雅珺的孩子的臉色。憑什么蕭雅珺的兒子能當小少爺,她的兒子就得寄人籬下當跟班。 這本來就是蕭雅珺欠她的,要不是她,她怎么會這么慘。蕭雅珺過了這么多年好日子,也該輪到她過過了。 等她兒子長大了,她就悄悄去認回來,兒子一定會感激她孝敬她,就像蕭雅珺對爹娘一樣。 抱著孩子的奶娘唯唯諾諾地賠罪,說是孩子餓了。 “餓了你不會喂??!要是孩子有個什么,我揭了你的皮?!敝苷墟返踔劬αR。雖然想起他親娘就來氣,可她也不敢讓這孩子死了,還得好好養著。就像小蝶說的,萬一將來東窗事發,把小石頭養熟了,小石頭肯定會護著她,恭王和蕭雅珺就不好把她怎么樣。好歹是條退路,省得像她爹娘似的,把事情做絕了,連累兒女遭殃。 小蝶端著一碗茶進來,給奶娘打了個眼色:“趕緊下去喂奶?!?/br> 奶娘抱著孩子告退。 “姨奶奶何必跟他們置氣,沒得氣壞了自己?!毙〉崧暤?。 面對小蝶,周招娣換上笑臉,這丫頭可是她的福星,要不是她,自己哪能順順利利地心想事成。 晚上,周招娣夢見自己被當了王爺的親兒子接回王府,兒子跪在她面前孝順地說,要封她為老太妃,好好孝敬她。沒有她,哪有他的今日。 旁邊的蕭雅珺滿臉的敢怒不敢言。 周招娣暢快大笑,笑著笑著笑醒了,模模糊糊聽見外面驚慌失措地哭叫聲,此起彼伏。 …… 天璽三十二年,夜。 太子趙琮得知恭王聯合權宦陳義之、吏部尚書劉世貴欲逼宮,太子起兵平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誅殺陳義之劉世貴,擒拿恭王,宸妃聞訊在后宮畏罪自縊。 年老的皇帝震怒之下溘然病倒,趙琮監國。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京城落于趙琮之手。 阿漁望著朝霞滿布的天空,歷史還不是勝利者想怎么說就這么說,這些玩政治的,心果然黑。干了壞事,還得標榜自己是正義之士??蓱z的恭王,又被扣了屎盆子,真是……干得漂亮! 靖海侯打發了長隨回來報平安。 游氏忍不住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雖然長子做過恭王伴讀,但侯爺是太子這邊的,為了避嫌早就把長子外放了。侯爺為太子鞍前馬后,他們靖海侯府立下擁立之功,如何不讓她歡喜慶幸。 游氏對眾人道:“熬了一宿,大伙兒都回房歇息吧?!蓖饷鎭y起來之后,游氏把所有蕭家人都集中到了蕭老夫人院子里方便保護,不過靖海侯府并沒有受到攻擊,虛驚一場。 驚魂方定的眾人向蕭老夫人行禮告退,輪到阿漁了,蕭老夫人正眼都不帶多看一下。蕭雅珺‘死訊’沒傳來前,蕭老夫人顧忌著阿漁的名望還能擠出一點和藹來。她心愛的珺兒‘芳齡早逝’之后,這點面子情也不肯做了,對著阿漁永遠是橫眉冷對,連帶著靖海侯和游氏也沒好臉色。 阿漁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兩天她就找個合適的理由,讓老太太知道她的乖孫女沒死,只是為愛死遁。 在她傷心欲絕的時候,人家和自己的血緣至親甭提多幸福美滿了,還生了個大胖小子來著。到時候,蕭老夫人的臉色肯定很精彩。 正在此時,管家領著一名陌生的校尉進來,行過禮之后,他說,在清剿恭王余孽時,他們在西城葵花巷里的宅院里發現了蕭雅珺,他家將軍遂命他來稟報一聲。 阿漁溜一眼校尉,嘖了一聲,自己又欠了趙琮一個人情。 蕭老夫人整個人都驚呆了,其他人也沒好到哪里去。 蕭雅珺沒死!她給恭王生了個兒子!還和周家姐弟住在一塊! 想明白之后,一種巨大的被愚弄被欺騙的震驚和憤怒排山倒海襲來,蕭老夫人眼前一花,整個人打了個晃。 在眾人擔憂緊張的驚呼聲中,吃了救心丸的蕭老夫人咬著牙站起來,一字一字道:“備車!” 在場蕭家人又震怒又好奇,但是最終出門的只有蕭老夫人、游氏以及阿漁。 不經意間對上阿漁的雙眼,那里面是毫不掩飾的譏誚,蕭老夫人頭一次心慌氣短地別開了眼。她因為珺兒的死遷怒這個孫女甚至遷怒長子長媳,到頭來,珺兒居然沒死,竟然還和周家姐弟住在一個屋檐下。只覺得一個接著一個的耳光甩在了她這張老臉上,以后,她還怎么面對下面的兒孫。 太陽xue一鼓一鼓的脹痛,蕭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搖搖晃晃地上了馬車。 此時,葵花巷的宅子已經亂成了一團。 夜半時分,鐵甲凜凜的金吾衛闖了進來,驚醒夢中人。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們被趕到一個院子里,金吾衛說恭王兵變失敗,他們都是恭王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