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因此這會兒聽到她說這么重的話, 難免就有些吃驚:“可是出過什么事?” 謝才人沒必要哄騙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在和嬪背后嚼舌根,能這么說, 和嬪定做過什么叫人不齒的事。 蘇輕窈娘家在南陽,家中父兄也不得力,她上輩子入宮后就同其他宮妃無甚接觸。這輩子因著受寵些,面上看很紅火,實際上除了謝才人與孫選侍,也無其他熟人。 謝才人卻是大不相同。 她本就是土生土長的盛京人士,家中又有位高權重的祖父和仕途坦蕩的父親叔叔, 宮中許多人都愿意同她結交, 哪怕她并不怎么受寵, 沖著她的身家都不會宮門冷落。 便是只沖謝閣老的臉面,她的日子也差不了,宜妃也不過只敢偶爾拿捏她,多余的糊涂事一樣不敢做。 是以謝才人知道的許多事,都是蘇輕窈不曾聽聞的。 在蘇輕窈的記憶中,一直覺得和嬪人緣特別好, 宮中小主們也很喜歡她,難道她又打了眼? 謝才人這樣出身,眼光自然很好,她看人是很準的。 所以她才愿意同蘇輕窈相處,跟孫選侍也有點頭之交, 她一看就知她們兩個不是心黑人,也放心說些心里話。 見對面兩個似都不知道和嬪的典故,謝才人便屏退左右,只同她們兩個道:“建元元年進宮的宮妃,還有個武將家的姑娘,姓錢。那時候咱們大梁同羅孚多有摩擦,她父親正得用,陛下便也很給面子,連著招幸幾回,還給封了個才人的位份?!?/br> 宮中女子不多,陛下又還年輕,剛一入宮就能坐到才人位,已經算是很不錯的。 她這么一說,蘇輕窈就認真回憶,可無論如何想,她都想不起這個錢才人。 定也得不了什么好。 謝才人嘆了口氣,道:“錢才人性子單純,被和嬪請吃兩次茶就什么都吐露出來,她是如何侍寢咱們自是不知,當時也只和嬪知道?!?/br> “后來和嬪也不知做了什么,一次侍寢時惹惱陛下,連累了錢才人?!?/br> 蘇輕窈微微皺起眉頭,其實這事說起來應當是和嬪惹惱得陛下,應當是和嬪受罰才對,可到頭來卻連累了錢才人,她自己卻無事,還升至主位? 謝才人在她跟孫選侍的面上掃過,一看便知蘇輕窈想明白了,孫選侍還有些迷茫,便道:“當時大家都很費解,還是太后娘娘在大家請安時說了一句,道這宮里最忌諱的便是吐露帝蹤,錢才人把陛下的事說給和嬪聽,本身就犯了大忌,當時和嬪也是受了罰,熬了一年才等到她父親升職,這才又復的嬪位?!?/br> 蘇輕窈若有所思點點頭,卻問:“和嬪當時已經受過罰,怎么現在還使這一套?” 她難道不怕再度受罰嗎?不可能,和嬪看似和善,其實相當謹慎,她不可能這么傻。 謝才人冷冷一笑:“反正自此之后,陛下也不待見她,不用說一月一兩次侍寢,平日里若不是有太后眷顧,她都得不了那些賞賜?!?/br> 太后是陛下的慈母,卻不是她們這群宮妃的,太后對和嬪和善不是看和嬪可憐,而是看她父親對陛下有用。 陛下已經徹底厭惡和嬪,只能太后去賣這個好。 蘇輕窈把前后都想透,這才道:“那錢才人?” 謝才人嘆了口氣:“錢才人直接被降為淑女,沒過多久就病逝了?!?/br> 蘇輕窈抿了抿嘴唇,想起剛才溫柔哄騙她的和嬪,道:“若非我仔細學過宮規,興許就被她騙了過去,下一個吃虧的就是我了?!?/br> 謝才人原也沒想到蘇輕窈這么快就被和嬪下手,她也是才聽順嬪宮中的邢昭儀說的,本來是想趁著這場宴席提醒一下她們兩個,就出了茬子。 謝才人道:“和嬪聰明得很,旁人她自是不會出手,你瞧瞧那些不受寵的小主,誰不對她感恩戴德?才入宮的小丫頭哪里知道當年舊事,知道的一半升了主位懶得說這些閑話,另一半位份比她低,不敢說這些,不就叫她鉆了空子?” 蘇輕窈仔細想想,前一世和嬪確實也會關照她,卻仿佛無所求,蘇輕窈原本以為她就是那種樂善好施的性子,沒成想還有些別的陰司在其中。 等這些前因后果都捋順,蘇輕窈才輕輕嘆了口氣:“多謝jiejie提點,我都明白?!?/br> 謝才人這才重新展露笑顏:“我知道你們聰慧,這事今日說過,他日切忌再提?!?/br> 這次就連孫選侍也跟著點頭稱是,謝才人才端起蘇輕窈剛送過來的龍鳳團圓,小小抿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馨香馥郁的茶香頓時充斥口鼻之間,那滋味比她家中茶博士煎得還要濃郁,在瞧那茶湯上姿態萬千的茶花,謝才人好生被驚艷一把。 “蘇meimei這一手煎茶工夫,實在了得,便是宮中的御用茶博士,也有過之而無不及?!?/br> 蘇輕窈抿嘴一笑:“因我自己愛吃這一味,特地練了許多年,能叫jiejie贊揚,倒也沒白辛苦?!?/br> 揭過和嬪那事,三個人復又說笑起來,這一場生辰宴席辦的得熱鬧,幾個人都很開心。 用過午膳,三個人又打了一個時辰葉子牌,謝才人和孫選侍才依依不舍離去。 熱鬧過后,人便有些乏力,趁著兩個小宮女收拾前廳的工夫,柳沁給她按壓后背。 “和嬪娘娘那,下次若再請小主可如何是好?”柳沁剛聽完蘇輕窈給她講的這個“故事”,就cao起心來。 蘇輕窈淡淡一笑:“今日她知我不傻,短些時候應當不會再叫我,先過好眼下便是?!?/br> 和嬪相當精明,那一日其實談話并不愉快,她便是“和善”也不可能再請她去,當然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心里有譜就不慌。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卻傳來羅中監的聲音:“小主大安?!?/br> 羅中監聲音倒是挺響亮,在內殿都能聽清楚。 他過來,蘇輕窈怎么也要親自接見,聞言忙坐起身來,匆匆迎了出去:“伴伴這會兒來,可是陛下有事吩咐?” 蘇輕窈讓柳沁端茶與他吃,笑問。 羅中監倒也不推拒,客客氣氣接下,一口氣灌進喉嚨里,這才消了幾分暑熱。 “陛下知小主今日生辰,特地吩咐聽琴姑姑給小主選了些賀禮,臣一拿到手就趕緊送來,小主瞧瞧可喜歡?!?/br> 蘇輕窈這會兒是真的有些詫異了。 楚少淵可能連她叫什么都不知曉,又怎會知曉她的生辰?不僅知曉還特地命人送來賀禮,更是顯得非同尋常。 每次去乾元宮“侍寢”,蘇輕窈總覺得楚少淵不太待見自己,話都說不了兩句,又怎么會“寵愛”她到這地步? 蘇輕窈已經不是年輕小姑娘,自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的好事,她也沒那么自作多情,覺得陛下已經對她情根深種,非她不可。 在她的腦海中,總覺得陛下盤算著什么事,興許是看她沉默不多話,也可能是因她父兄不起眼,才特地找了她當這個暫時的“寵妃”。 蘇輕窈也樂意當。 給陛下辦事就是好,不光位份升得快,衣食住行都不會差,隔三差五就有賞賜,現在宮里誰看她不眼紅? 就連和嬪不也找上她來,想要騙幾句話。 然而蘇輕窈便是再清醒,面上的事也要周全,聽了羅中監的話,她忙高興起來,笑紅了臉:“難得陛下百忙之中為我惦記這般小事,我真是……真是太感動了?!?/br> 羅中監也跟她一起稱贊:“陛下最是體貼不過?!?/br> 蘇輕窈使勁點頭:“可不是,太體貼了?!?/br> 兩人吹捧完楚少淵,羅中監就招手讓門外的小黃門搬著賞賜進來,一樣一樣點給蘇輕窈看。 “上回瞧蘇小主喜歡吃這小龍團,陛下特地點名要給小主備二兩,讓您平日也能吃上好茶。這套茶具是監造所才燒好的,還望小主喜歡?!?/br> 蘇輕窈莫名得了二兩小龍團,心里是高興極了,捧著反復看了半天,很是有些愛不釋手。 無論這賀禮是誰選的,反正是選進她心坎里去,她確實很喜歡。 之后還有綾羅布匹、頭面胭脂,甚至還有一百兩銀,滿當當放了一整箱。 等都清點完,羅中監才起身,念了句:“臣祝小主日月長明,松鶴長春?!?/br> 這是尋常人家祝壽用的詞,蘇輕窈雖年輕,卻也是宮妃,是皇帝的女人,也當得這祝辭,蘇輕窈忙讓柳沁備好荷包,給他與另外兩個小黃門都打了賞,才叫柳沁親自把他送到宮門口。 等柳沁回來,蘇輕窈還在跟桃紅柳綠一起研究那幾匹布。 柳沁過來小聲道:“剛后殿那邊有宮人一直盯著瞧?!?/br> 蘇輕窈點點頭,只說:“瞧吧,等以后咱們搬走,就能清靜?!?/br> 她若是還能升位成婕妤,從四品的惠嬪就做不得她的主位,最少也要搬入從三品的嬪位宮中,如今宮中從三品以上的宮妃就那么幾個,和嬪、順嬪、宜妃與賢妃宮中已經住了小主,也不知會被安排到哪里去。 上輩子她是搬進賢妃娘娘的后偏殿中,這一輩子就不清楚了。 不過去哪里都無所謂,蘇輕窈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還能叫人隨意欺負不成。 這么一想,蘇輕窈就更是暢快,哼著小曲細看那些布料。 聽琴很會選料子,給的都是應季的紗羅,顏色也明快,最適合做夏衫。 盛京的夏日有些漫長,從六月到十月都很炎熱,夏衫最是得穿。蘇輕窈挑了一匹羅蘭色的纏枝蓮紋細羅,吩咐柳綠:“明日你親自跑一套織造所,去請繡娘給做一身窄袖對襟襖裙,裙子就做百褶裙,繡紋用順色便成?!?/br> 柳綠笑道:“是,小主放心,保準叫您滿意?!?/br> 他們這正說著話,外面一個雜役宮女便探頭探腦,柳沁一看她是荷嬤嬤的干女兒,立即把她請了進來:“小憐可是有事?” 小憐沖蘇輕窈福了福,卻低聲道:“太后娘娘近來病了,小主且當心?!?/br> 她說完也不等蘇輕窈打點,閃身就出了東側殿,瞧著直接回了后角房。 荷嬤嬤在宮中幾十年,人脈亂到叫人瞧不清,她能特地給蘇輕窈賣這個好,蘇輕窈便很呈情。 荷嬤嬤是特地告訴她:太后病了,陛下心情不美,侍寢時一定要小心謹慎。 蘇輕窈原以為陛下近來不會招寢,次日下午卻又被叫到乾元宮,對著一笸籮絲絳發呆。 她抬頭看了看正捧著書讀的楚少淵,又低下頭去。 蘇輕窈:“???” 說好的心情不美呢?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才人:我以為陛下是個大孝子,怎么可以這樣! 陛下:朕也沒叫你做什么???怎么就不孝了…… 蘇才人:……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第38章 楚少淵沒看出蘇小主在想什么, 他只是看了一眼她發頂的梅花簪, 開口道:“你不是會做絡子?那就做個祈福平安的吧?!?/br> 蘇輕窈眨眨眼睛,一下子就回過神來。 這絡子應當是讓她給太后做的,太后娘娘確實如小憐所說生了病。 這位陛下, 倒是個真孝子。 蘇輕窈立即道:“是,陛下放心,今夜一定能做好?!?/br> 不做那么大又繁復的福壽絡子,蘇輕窈的速度就快了不少,她挑了些明亮一點的顏色,也不用打樣,直接就開始編。 她要做的事祥云結, 好看又能祈福平安, 最是恰當。 楚少淵這兩日有些忙碌, 晚間也沒時間讀書,這會兒坐在御案后奮筆疾書,也沒什么閑心去觀察蘇輕窈。 兩個人就這么各做各的,倒是很和諧,誰也不打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