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女孩眼淚直冒,一雙小鹿眼都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不要打他了?!边@聲帶著哭腔。 少年站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 這停滯的幾秒鐘,對安漾而言,是人生目前為止,渡過的最長的幾 秒。 蘇繁緩緩滑落到地面上,小毛和花臂如夢初醒,飛快爬起來,一肩背起蘇繁,另一個拖著已經被嚇得腿發軟的楊洪,屁滾尿流的,飛快跑走了,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回過頭來,眼神慢慢對回焦距,他看清自己,那三人惶恐的縮在樹下,看鬼一樣看著他。 女孩眼角紅著,一張小臉都濕漉漉的,張惶又無措,站在不遠處,手微微顫抖著。 那雙澄澈的瞳孔,完完整整映照出了,在她面前,骯臟,暴戾,可怕的他。 心緩緩沉了下去。 沒有止境的,不斷下沉。 “軟軟,軟軟,你到哪去了?” 身后,傳來林宴叫她的聲音,很近,卻又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是林宴開車把她送回去的。 在林宴到之前,原燃已經先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根本追不上,很快被林宴按了肩膀,強行拖了回去。 安漾又怕又慌,打他電話,一直無法接通。 她蜷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她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看到門口,多了一雙鞋,她扯下身上毛毯,飛快沖到二樓,那扇門前。 那扇門緊緊閉著。 她敲了一下,沒開,又一下…… 女孩固執的站在門前,似乎要一下一天,敲到地老天荒為止。 …… 門開了。 極輕的一聲。 屋內沒開燈,窗簾緊緊拉著,一片漆黑。 原燃背對著她,坐在那片暗色里,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安漾摸索著,在他對面坐下,覺得喉嚨干澀得厲害,不知道該說什么。 以前,在家,要和她在一個房間時,他想都不想,就會坐到離她最近的地方。 而現在,隔得很遠很遠。 她起身,想去拉開窗簾,手被重重按住。 安漾緊抿著唇,伸出左手,小夜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落下,面前少年輪廓一下變得清晰。 他已經換過衣服了,卻還是一身從頭到尾的黑,沒有任何別的顏色,少年側臉上血漬早已消失,皮膚蒼白得不見血色,一頭黑發卻還濕著,有水珠滾落,順著纖直的脖頸,滾到頸窩里。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身子有些僵硬。 良久。 “都洗過?!鄙倌隂]有回頭,忽然說,輕而啞。 安漾怔住了。 借著昏暗的光,她忽然注意到,他昨夜側臉沾著血的那塊皮膚,很顯然,被用力的,動作很粗魯的反復擦洗過,幾乎快要破皮,泛著紅。 少年垂著長睫,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薄唇緊抿,低垂著頭。 似乎在做著,最后一絲絕望而徒勞的努力。 “你討厭我了?!彼p聲說,明明應該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句的肯定語氣,聲音很啞,宛如宣判。 第30章 光線昏暗, 少年依舊背對著她。 一陣良久的沉默。 女孩聲線很輕柔, 像是夏夜里拂過的晚風,“原燃, 我沒有討厭你?!?/br> 從以前開始, 就從沒有討厭過,以后, 無論如何也不會。 怎么可能會討厭他。 一點也沒有。 即使是昨天,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第一反應是擔心,擔心他有沒有受傷,昨天煎熬了一晚上。除去擔心他外, 她還怕,也怕蘇繁要是被打出什么事了, 會牽連到原燃。 少年身子微微僵住,卻還是沒有回頭。 “昨晚那些人?!卑惭种甘站o, 聲音有幾分干澀, “……你知不知道,他們之前,差點殺過人?!?/br> 那件事情是她不與人言的陳年傷疤, 身旁的人, 除去安文遠外, 沒有人知道, 她甚至連關系最好的林希都沒有告訴過, 那天晚上, 她一人走夜路回家,見到那個倒在血泊里的小男孩時,有多害怕。 那件事情是她噩夢的開端,此后,她出現在哪里,蘇繁都如影隨形,出現在她上學放學路上,甚至出現在校園里,教室外,很長一段一段時間,一想起蘇繁的臉,她甚至就會習慣性的想嘔吐,以及持續不斷地噩夢,和半夜的驚醒。 女孩靠近了一些,輕聲說,“那些人很恐怖,是根本講不通道理的人,成天逃學曠課,在外聚眾打架,原燃,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和他們接觸了?” 大大的鹿眼里全是滿滿的懇求。 她弄不明白,為什么原燃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湳大附,又和那些人碰上,可是,下意識的,她不想讓他再和那堆人扯上任何關系。 “你之前,認識他們么?!彼p輕問,問得很委婉,“為什么要和他們打架?” 原燃沒有回答。 一陣長久的沉默。 安漾手指慢慢收緊,一個很離譜的念頭,電光火石一般,忽然從腦海里閃過。 難道,是因為她的事情? 可是,她從來沒有對原燃提起過自己之前被蘇繁跟蹤和威脅的事情。 這樣想,是不是太自以為是,自作多情了。 安漾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問,在心里費力的組織語言時。 少年低聲說話了,“不熟,意外碰見?!?/br> “以后,不會再見他們了?!彼硨χ?,聲音很啞。 得到了這份承諾,安漾松了口氣,鹿眼微微彎了起來,“如果之后他們再來找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報警?!?/br> 她的語氣里,對那些人的厭惡,恐懼,毫不掩飾。 少年低垂著頭。 昨晚的他,和蘇繁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可怕,暴戾冷血。 可是那樣的他,也是他。 是他如影隨形的影子,無法割裂,控制不住的另一面。 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在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他的病后,還能不討厭,不逃離不抗拒。 撞上女孩明亮的鹿眼,他偏開了視線,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 似乎,還是懨懨的。 這樣一直背對著她,也不說話,黑燈瞎火,安漾看不清他表情。 “我可以開燈么?” 見他沒有反對,安漾起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今天是個涼爽的風天,清晨光線如瀑,整個房間一下亮了起來。 少年似乎有些不適應,瞇著眼,拿手揉了眼睛,安漾第一次看清他的樣子, 顯然是一宿未眠,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臉色蒼白,只有一雙眼,黑得過分。 “你先睡一睡吧?!卑惭鷵鷳n的看著,“我去給你做早飯和蛋糕,昨天說過的,現在材料都已經準 備好了?!?/br> 他還垂著頭,抿著唇,半晌,啞聲說,“昨晚,我出去了?!?/br> 安漾,“……” 她記得,自己好像是說過,他乖乖待在家里,作為獎勵,她就他做蛋糕。 所以現在,是覺得自己違背諾言出門了,不配得到獎勵么。 原燃轉了下身子,依舊背對著她。 “可是原燃,我就想做蛋糕給你吃?!彼p輕挪到他身邊,軟糯糯道,“就算不是獎勵,也想?!?/br> 少年身子顫了一顫。 他忽然起身,揭開了床上被子,隨后,整個人都鉆了進去,只能看到床上緩緩拱起的一個包和被下露出的幾縷凌亂黑發。 安漾,“……” 她無聲笑了。 張芳似乎已經是出門買菜了,廚房里燜著一鍋粥。 她系好圍裙,去了廚房,隨后,開始著手準備蛋糕,雞蛋,面粉,草莓也都被送了過來,安漾打了個雞蛋,有條不紊的忙了起來。 房間門忽然被推開。 少年走了出來,手里抱著枕頭,懨懨的,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到了客廳,把枕頭在靠近廚房靠近她的那個沙發放下,隨后,躺了上去。 “原燃,先吹干頭發再睡吧?!卑惭鷱膹N房探過頭。 她注意到他頭發還濕著大半,這樣睡的話,起來很容易頭疼。 “沒事?!鄙倌觑@然困極,靠在沙發上,閉著眼,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安漾抿著唇,輕輕嘆了口氣,洗了洗手,把手在干凈毛巾上擦干,從柜子里翻出了吹風機,“我幫你吹吹吧?!?/br> 聞言,少年從沙發上飛快直起身子,一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