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原燃沒說話,拿著紙袋的指尖似乎都僵了一僵。 “那你不生氣了?”安漾小心翼翼問。 這樣說話其實很傻,換做對別人,她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直接的問的。 可是,對面是原燃啊。 他向來不掩飾自己情緒,本來情緒就淡,加上從來懶得掩飾,于是喜歡就是喜歡,高興和不高興都一眼能看到,在他面前,安漾從來也不會遮遮掩掩。 少年依舊面無表情。 良久,“沒生氣?!?/br> 安漾,“……”不相信。 他咬著甜甜圈的動作停下來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幾口吃完,轉頭作勢要走。 安漾可憐巴巴的坐在沙發上,又不敢起身,怕又被他強行按回沙發。 東西都收拾好了,原燃不要她送,卻又忽然不動了,鞋都穿好了,就站在玄關處,也不說話。 盯著他的背影,安漾琢磨了好大一會兒,眼睛忽然一亮。 “過年,我會給你打電話的?!?/br> 原燃,“……” “嗯?!绷季?,他背對著她,很輕,應了一聲。 “……” “新年快樂?!?/br> “……” 她絞盡腦汁,不知道下一句再該說什么時,少年終于動了,卻沒回頭看她,關上了門,一下就隔絕了她的視線。 安漾拄著拐杖,跑出陽臺,往遠處看,朝著他揮手,大喊了一聲,“原燃,明年見呀!” 眉眼都帶著笑,聲音甜甜脆脆,帶著清脆的笑音。 冬天的時候,天亮得晚,天那邊發著盈盈微光,霧氣 微籠著云,少年單肩背著包,修長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濃霧中。 好像,和當時他來她家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原家別墅,廳內燈火通明, 宴會中心角色的是原家二少原和義。 大哥原和禮年中急病去世,他現在臉上已經不見多少慟容了,一身深藍色的高定西裝,和妻子藍秋并肩站著,臉上掛著淺笑,應對得體,儼然一對交相輝映的璧人。 來客無論男女都是正裝,無論年齡,男人西裝革履,女人各類裙裝,精致得體。 那少年散漫的黑色衛衣和長褲就格外顯眼,配著一張俊美的冷臉,由不得人不注意。 “那是?” “原家小少爺,前幾年出國了的那個?!?/br> “是原和禮和白念芳的兒子?” “……” 個人有個人圈子,討論的話題卻都差不多,來回囫圇那幾件事。 “小原哥,在外一年,玩得怎么樣啊?!毙l西皆笑嘻嘻的,“在外玩夠了,今年回來嗎?” 原燃桌前擺著一盤蛋糕,似乎沒什么興致,吃了幾口,就停了下來,看起來,心情挺不爽的。 衛西皆在他身旁坐下,偷偷摸摸的,想把手在他肩上撘下。 “滾邊去?!痹继?,冷冷道。 衛西皆呲牙咧嘴,甩了甩手,在心里腹誹,媽的,脾氣還是一樣一樣的壞,和以前一模一樣。 都說南方水軟,這去了也大半年了,怎么就沒把他這一身逆鱗掰回來一點。 身后傳來腳步聲,衛西皆回頭,見是個穿著白色禮服裙的女人,三十余歲模樣,樣貌清秀,身材消瘦,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病容。 沒見過的生面孔。 衛西皆見她徑直在在原燃身旁坐下,姿態不像是客人,他腦袋轉得飛快,幾下猜出了她的身份。 “阿姨好?!彼φ酒鹕?,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禮貌規矩的打了聲招呼。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白念芳是白家被寵上天的獨女,原和禮英俊瀟灑,畢業于國外名校,早是京城社交圈名人,倆人年齡相配又門當戶對,戀愛只幾個月后,很快就傳出了婚訊。 表面上,很正常的商業聯姻。 但是,社交圈私下底也有另一種說法,說是這樁婚事不僅如此,當年,白念芳在大學之初遇了剛步入社交界的原和禮,對他一見鐘情,主動要求白老爺子和原家接觸,才有的這樁婚事。 白念芳身體一直不好,在原燃出生前幾年,就一直在原家位于京郊的別墅修養身體。 他們婚后好幾年,都不見孩子,當年,圈內逐漸起了各種流言和揣測,好在沒多久,白念芳就宣布懷孕了,不久,就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這還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衛西皆在原家辦的晚宴上見到她。 和原燃長得不怎么像。 這是衛西皆見到她后的第一印象。 白念芳長得只能算是清秀,五官平平淡淡,臉色蒼白,帶著幾分淡淡的病容。 都說兒子肖母,可是,這么看,原燃長相應該是更多的隨了原和禮,眉眼,輪廓,無一處長得不好,只是他臉上表情過于寡淡冰冷,沒有當年原和禮的意氣風流。 畢竟,原家大少,當年是出了名的風流俊美,一雙含笑勾人的桃花眼,不知迷倒多少年輕姑娘。 “衛家的小西?”白念芳仔細打量了一眼衛西皆的面容,輕聲問。 原本準備自我介紹的衛西皆倒是愣了,他沒想到白念芳能直接叫出他名字來。 “你幾歲時我見過你,你長得和你mama很像?!卑啄罘夹θ莺軠厝?,“長大了,帥了?!?/br> 衛西皆摸著頭,謙虛了一句,“沒有沒有,小原哥比我帥多了?!?/br> 少年面無表情,似一點不在意身旁倆人的對話。 白念芳視線在回到自己兒子身上,原燃面無表情的坐里,她看到他那雙眼睛,眼神里尖銳的刺一閃而過。 女人臉上還維持著溫柔的笑,拉過衛西皆的手,“我們家小燃性格太內向,沒事的時候,麻煩小西多照顧照顧他,帶他出去多玩玩?!?/br> 衛西皆只能應好。 心道您真是高看我嘞,帶原燃玩,他怕是還沒這本事和膽子。 小時候大院一堆小孩子里,最可怕的就是原燃,他打架打不過,智商也被碾壓,各方面都完敗,后來,原燃中途出國了很多年,回來后,變得就更可怕了,陰郁寡言,情緒莫測,打架的本事也比小時候長了好多倍不止。 圈子里的同齡人也大都怕這位陰晴不定的小少爺。 …… 午夜時候,宴會人都差不多散盡,原家一直未現面的老爺子才終于露了臉。 年齡越大,他反而越發不耐煩處理這些事情,只想享享天倫之樂。 “晚上給你準備的正裝,你丟哪去了?”原戎見到久不見的孫子,高興勁兒沒過去,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被氣得咬牙切齒,“你看你這穿的,像什么樣?!?/br> 長得明明也算一表人才,繼承了他們原家全部優點,整飭一下拉出去,絕對不會輸給別家小子。 “不想穿?!痹济鏌o表情答。 “還有你這頭發,多久沒剪了?!?/br> 其實也沒多長,剛及頸,很干凈利落的黑色短發,可是在原戎的觀念里,男孩子,這么長頭發已經很不像樣了,剪個板寸那是最好的,越短越合他心意。 原燃聽他念叨,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氣得原戎咬牙切齒,恨不得起身拿起拐杖,親自把這乖張的孫子給打一頓。 “爸,小燃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回去我那邊,可以嗎?”送完賓客回來,白念芳在原戎身旁坐下,手壓了壓裙擺,輕聲問。 原戎沒有回答。 白念芳精神狀態比之前似乎好了很多,音容笑貌都很正常,緊緊盯著原戎表情,女人消瘦的手指緊緊攥在了一起,似有些緊張的痙攣。 “嫂子也很久沒見過小燃了?!闭f話的是原和義,“大哥剛去不久,讓小燃去陪陪她吧,一年也就這么一次?!?/br> 他似不經意的俯下身,貼在原戎耳旁,聲音放得很輕,“爸不放心的話,我和藍秋也一起過去,陪著他們,就一晚上,沒什么事?!?/br> 原戎眉毛動了動,還是沒松口,看向對面孫子,“你想待家里,還是和他們一起走?” 原燃沒說話,臉上神情沒有一絲波動,也沒回答。 白念芳呼吸幾乎都滯住了,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原戎,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老人聲音緩緩蔓上疲意,“去吧,明天早上,我叫人去接小燃回來?!?/br> 白念芳手指松開,感激的看了一眼原和義。 后者唇角依舊蔓著笑,微微頜首,很快移開了視線。 白念芳和原燃在一輛車里,原家燈火通明的客廳越發遠去,司機悄無聲息的開著車,光柱打在黑暗里,一路往前。 少年靠著后座,微闔著眼,似乎困了,光影落在他側臉上,越發顯得輪廓分明,眉眼清雋至極。 白念芳臉上笑意早已無影無蹤。 車在別墅前停下。 少年隨著下車,白念芳走在前頭,偌大的別墅,空空蕩蕩,只庭院內豎著一盞燈,昏暗,裝潢精致,卻透露著一種沒有任何人氣的荒涼。 寂靜的只能聽到腳步聲。 白 念芳按亮了燈,輕聲說,“還記得這里嗎?” 一個小小的昏暗房間在黑暗里顯出了輪廓。 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四處是凌亂的書紙,正中一張狹窄的床,四面都是軟墻,沒有窗戶,一盞昏暗的燈。 陰暗逼仄得令人窒息。 以他現在的身高,早已無法在那張床上正常躺下。 她盯住少年眼角那道淺淺的疤痕,輕聲說,“你有病,不是正常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