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她爸爸就是湳大物理系教授……這件事情,還是,不要說算了吧。 畢竟,她來參加這個冬令營,確實就是只為了看那場流星雨,沒有任何別的目的。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生,穿著冬令營黑色的統一外套,脖子上掛著工牌,登記完安漾名字,視線在安漾二字上凝了凝,對她展眉露了個笑。 “這是你的營員證?!钡怯浲旰?,易修宜從身后袋子里翻出安漾的證件,沖她笑了笑,“玩得開心?!?/br> 安漾,很禮貌的,雙手接過營員證,“謝謝?!?/br> 男生笑容很溫柔,清秀白皙,典型江南男孩子的長相,遞完材料后,卻沒立馬離開。 “楊哥,你看一下,我帶她去拿帳篷?!彼o后方同學交待了一聲。 楊崗抬頭看見安漾,“去吧去吧?!彼诎惭鷽]注意的地方對他豎了個大拇指,意味深長笑了聲,比劃口型道。 禽獸,小meimei都不放過。 易修宜沒抬眉,笑得依舊云淡風輕。 易修宜帶著她到后方拿資料,“這次來是想提前體驗一下天文物理氛圍?” “我們湳大天體物理專業國際排名很高,平臺好,師資也強?!?/br> “我志愿確實是湳大?!?/br> 安漾臉有些紅,“但是,天體物理專業,有點……” 太難了,不在她的備選范圍內。 畢竟,她物理一直一般,也沒有什么未來要做研究的打算。 易修宜唇角彎了彎,“報專業,還是按自己興趣來?!?/br> “我叫易修宜,是安教授的嫡系學生,湳大天體物理系大三?!睆膫}庫出來時,易修宜一路送她回了集合地,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聲,“有什么事,來找我就行了?!?/br> 安漾怔住了,隨后,有幾分哭笑不得 安文遠學生實在太多了,尤其是在這湳大,隨便走一圈,扔塊磚頭,砸到三個人,感覺有兩個半都得是他學生。 不遠處,少年原本正在椅子上小憩,等著安漾出來,漆黑的碎發垂下,半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表情很淡。 他從小憩中醒來,準確的看向了安漾方向。 “原燃,我拿到卡了?!卑惭娝^來,沖他揮了揮手里的營員卡,她和原燃被分到了兩個不同組,拿材料也在不同地方。 原燃根本沒看易修宜,徑直走向了她。 少年薄唇微抿著,漆黑干凈的眼睛看著她,“餓了?!?/br> 安漾彎了彎唇角,有幾分得意,“我帶了吃的!” 就知道他容易餓,所以早就提前在家做好了預備要投喂的食物。 “晚飯前先墊墊肚子,甜甜圈,巧克力棍,還有草莓餡餅,你要哪個?” 答得快而不假思索,“都要?!闭f完后,他視線挪了挪,慢吞吞的……就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安漾,“……”你也知道心虛。 “謝謝學長,我們先走了?!卑惭苡卸Y貌,拿著東西,甜甜笑著,沖易修宜說了聲再見。 易修宜對她笑著,撞上那少年視線,稍微怔了一怔。 冷冰冰的,像是帶著刺,明明看到他了,視線里卻似乎完全沒有他,和他剛才和安漾說話的神情,說是判若兩人,一點不為過。 第一天的活動基本在室內,去天文臺實地觀測,參觀各種儀器,科普天文小知識,安漾一路也就當開了個眼界。 原燃似乎沒什么興致的模樣,不過他平時大部分時間,對絕大部分東西,都是這個興致缺缺的模樣,所以,安漾也不覺得也不奇怪。 最后一個活動環節是下午的即興天文知識競賽。 主持人介紹,“得分最高的同學可以得到這次冬令營的特別獎品,由我們天文臺和工藝中心合作推出的,這個主題隕星掛墜?!?/br> 獎品是個做成了隕星形狀的掛墜,放在展臺上,非常好看,呈半透明狀,對著光,能折射出里面星空景象,是一片正下著流星雨的天幕,幽藍和湛藍互相交錯,星河流轉,美不勝收。 前排,尤其是女生,發出了一片輕輕的哇的聲音。 就連白若溪都有些看呆了,隨后摩拳擦掌,“那個好看,我試試看能不能弄個第一?!?/br> 安漾盯著看了幾眼,隨后,還是移開目光,輕輕出了口氣。 她就欣賞一下吧,畢竟,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天文知識,物理也就是一般般,如果競爭對手都是白若溪那種早瞄準了湳大物理系的類型的話,她不可能有勝算。 “想要?”原本一直在后排睡覺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 安漾怔了一怔,小聲說,“沒事的?!?/br> “也,也不是特別想要?!彼`心的說。 原燃沒再說話,少年睜開了眼睛,修長的手指握著筆,輕輕轉了一轉。 試卷很快被發下,響起紙張摩挲的,很輕微的沙沙聲。 “交卷?!钡谝粋€上臺的是個男生,高高瘦瘦,站在陰影里,露出一般的側臉線條,俊秀利落。 “同學,還有四十分鐘。才交卷” 他沒說話,看向藏在柜子里哪個掛墜,“這個能拿走了?” 禿頭監考顯然已經無語了,耐著性子道,“同學,那個是給最高分的獎品?!?/br> 少年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是最高分?!?/br> 語氣里沒有任何張狂的意味,淡淡的語調,聲線沉而磁,說得緩,帶著淡淡的鼻音,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般, 全場寂靜,在這一瞬間,紙張和筆摩挲似乎都停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 安漾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在臺上,毫不在意的接過那張證書,隨意折起裝進了口袋,隨后面無表情的下臺。 裝著那個隕星掛墜的盒子,就這樣靜靜躺在男生修長干凈的掌心。 “這個是你的?!卑惭豢辖?。 原燃,“……” 少年沒說話,也沒縮回手,微抿著薄唇,靜靜看著她,黑眸里藏著有一絲輕微的執拗。 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敗下陣來的,依舊是安漾。 從少年掌心拿起那個掛墜,安漾紅著臉,“……原燃,謝謝你?!?/br> 少年搖了搖頭,似完全不以為意。 雖然話少,但是,原燃光是往那兒一站,就足夠惹眼了,她知道那少年是和安漾一起來參加這個冬令營的,早偷偷問起過安漾他是哪個。 “你哥對你真好?!卑兹粝杂^了一切,偷偷嘀咕。 長得還賊帥,這種表哥,給她來一打都不嫌多。 洛密山,晚,十點。 安漾臉都凍得紅通通的,原燃坐在她的身旁,神色淡淡的,和她一起看著天幕那邊的方向。 “來了來了?!鄙砗?,有人興奮的叫,指著天空。 天幕被染成了一種極深的紫色,隨后,一顆,又一顆,藍紫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天幕上劃過, “我mama在我很六歲的時候,去世了?!卑惭p聲說,“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人,爸爸,mama,和我一起去看過最后一場流星雨,沒多久,mama就去世了,所以,現在看到這些星星,我經常會想起她?!?/br> 安漾抿著唇,有些羞赧,低聲說,“……可是,現在,我都已經有點記不清楚mama的樣子了?!?/br> 她眼神漫著幾分迷惘,高山上,寒風大而冷,刮在面頰上,像刀子一般,女孩小巧的鼻尖很快紅了,眼角染上緋色,鹿眼似盈滿了淡色的水光。 “謝謝你,原燃?!彼p聲說。 少年側臉,一直專注的,靜靜聽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明的天幕下,瞳孔漆黑,似蕩著一彎深色的海。 肩上忽然一重,原燃把那條毯子披在了她的肩上,他挨著她坐著,很近,安漾正好可以靠到他肩的位置,隔著那條毯子,熱量源源不斷的從少年身上傳了過來。 “別哭?!彼康煤芙?,聲音微啞,清冽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那個小隕星掛墜,靜靜的被放在了她的掌心里,里面那片,永不謝幕的流星雨,依舊流轉。 安漾用力揉了揉眼角,看著那片星幕,被淚洗過的眼睛,格外清亮,唇角上壓揚,對他展出了一個盈盈的笑。 流星雨持續時間不到一小時,天上星子慢慢變得稀疏。 “大家,進帳篷準備睡覺了,注意保暖,明早一起下山,今晚會很冷?!币仔抟苏泻舸蠹壹?。 大家互道晚安,幾個女孩結伴在營地旁稍微洗漱了一下,一切收拾利索后,安漾鉆進帳篷,躺進了睡袋里。 習慣性的,再拿起掛墜看一看。 ……沒有了。 安漾迅速起身,把整個不大的帳篷都翻了一遍,哪里都沒有。 她忽然回想起,流星雨開始之前,她們幾個女孩,一起在營地對面的小溪旁邊洗漱時,怕把吊墜弄濕,她很珍惜的把它刻意取了下來,裝在了自己口袋里。 可現在口袋里卻什么都沒有,安漾絞盡腦汁回想,離開時,光線不好,她在路上滑了一下,差點被一根樹枝絆倒,身子也劇烈震顫了一下,那時,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掉了出來。 肯定是落在那里了。 她咬著唇,終于還是起身穿好衣服。 大家似乎都已經睡了,營地靜悄悄的,只看到靜靜的燈光和火光。 應該很快可以回來。 外頭刮著大風,迷了眼,安漾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努力握著手電筒,探著路。 果然,在哪里!落在了小河邊的泥地上,被光束找到,閃著微光。 安漾眼睛一亮,從地上撿起那個隕星掛墜,輕輕舒了一口氣,把它小心擦干,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自己最里面衣服的口袋里。 隨后,就是往回走了。 不知什么時候,天上下起了漫天大雪,暴風如刀,安漾心里一沉,艱難的在雪地上走著,一搖一晃,營地影影綽綽的光,已經近在眼前。 一陣大風吹過,腳下沒了著落點,被吹得睜不開眼睛,胡亂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空。 營地近在眼前,后面是一片藏在黑暗中的陡峭山坡,安漾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腳下一滑,一下從那片山坡上墜下,背上隨即而來一陣劇痛,雪地看似松松軟軟,實際上,加上沖擊的力道,疼得要命。